田局長呷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擡眼看了看他們,突然笑了笑。
“飛雲啊,你這兩位兄弟有點太拘謹了呀。”他淡淡地吸了兩口煙,“怎麼老是盯着我看吶?我又不會吃了他們。”
厲兵和陸封相視一笑,然後紛紛移開目光,轉而喝一口茶水或者點燃手上的香菸。
各種各樣的菜陸陸續續地端了進來,種類不可謂不豐富,菜色不可謂不誘人。就算在煙霧繚繞的包廂裡,那沁人心脾的菜香也清晰可辨,如同一首餘音繞樑之曲,久久散之不去。
到底是高檔飯店,就是不一樣。陸封不由得這樣想。
大概一刻鐘之後,酒菜全部上齊。除了意料之中的一瓶五糧液,還有一條尚未啓封的軟包中華煙。
田局長倒是挺爽快,自顧自地打開五糧液先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把瓶口伸向楚飛雲,楚飛雲急忙擺手:
“不不不,田局長,你知道的我這個身份……”
田局長笑着點點頭,連說幾個“明白”,而後他又把瓶口伸向厲兵和陸封,厲兵很爽快地答應了,也斟了小半杯,陸封猶豫了一下也點了頭。
原以爲田局長會以主人的身份自居,來招呼厲兵他們吃好喝好。沒想到,田局長斟完酒之後就率先拿起筷子,大吃起來,沒過多久,他又拆開那條中華煙,抽出一根,自幫自地點燃,邊抽着煙邊繼續吃飯。
厲兵望了一眼陸封,默默地苦笑了一下,然後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客氣。隨即,厲兵和陸封也拿起筷子毫不拘謹地吃起來。
楚飛雲見狀笑了笑,說道:“對對,大家吃,不要客氣,這頓飯我請客。”
飯桌上的菜在一點一點地見少,但是氣氛卻是很不熱烈,四人之間一時無話,只是自己吃自己的。
田局長似乎從來就沒把厲兵他們當回事兒,斟完酒之後,他就不再理會他們,彷彿這個飯桌上從來就沒有厲兵和陸封這兩個人。
時間悄然溜走,轉眼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厲兵趁仰脖喝酒的時候,偷偷地朝楚飛雲眨了眨眼睛。
楚飛雲心領神會地微笑了一下,幾秒鐘之後,他摸出手機看了看,頗爲後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哎呀,糟了。”楚飛雲噌的一下站起來,抱歉似的拍了拍田局長的肩膀,“田局長,我們區長找我有點事兒,我還得離開一會兒。”
“什麼呀。”田局長掄了掄手臂,“我還在吃着呢,你現在走合適嗎?”
“這……這……”楚飛雲連連嘆息,“哎呀,不是急事嘛,我也沒辦法,你知道的,幹我們這行的,有什麼事都耽誤不了,搞不好上面查下來,我們都吃不了兜子走啊。”
“嘿嘿。”田局長倨傲地笑了笑,“這說得倒是實話,在我們局裡,我就是老大,誰敢管我,你看看,我活得多瀟灑,哪兒像你。”
“是是。”楚飛雲掏出自己身上的煙,散給田局長一根,“那田局長,我就先……”
“走吧,走吧。”田局長不耐煩地揮揮手,“媽的,以後這頓飯還得補給我。”
“行行。”楚飛雲嘴上說着話,腳步已經邁了出去,“我先把這頓飯的錢給結了,下次再重新請你吃一頓。”
田局長沒說話,只是抿了一口酒,然後朝門口的方向直揮手。
楚飛雲大步流星地走出包廂,然後回身關死了包廂的門。
厲兵聽到那一聲門關死的“咔嚓”聲,會心地笑了笑,隨即他便把目光投向陸封,陸封也回望着他。四目相接,接下來的所做兩人都瞭然於心。
不經意間地,陸封已經離開位置,繼而坐到田局長的旁邊,而厲兵則坐在田局長的另一邊,形成合圍之勢。
也許是酒喝得太快,田局長已經有些醉眼朦朧,他擡起眼睛看了看兩邊,笑了笑。
“幹什麼呀?你們。”田局長送了一塊雞到嘴裡,“這麼圍着我,還怕我醉倒了不成。”
陸封和厲兵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少頃,陸封開口了:
“田局長,”陸封的聲音很低,但是聽起來毫無溫度,就像是警察審問犯人一樣,“你認識張濤吧?”
田局長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臉色稍稍一變,但是一瞬之後,他又恢復正常,臉上是溢滿醉意的微笑。
“張濤啊,”他用手指拿下嘴邊的雞骨頭,“N市的大老闆,誰不認識啊。”
陸封笑笑,“田局長,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我在問你什麼。我是問,你跟張濤熟嗎?”
田局長始終不看陸封,儘管他知道陸封和厲兵都在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不熟。”他很乾脆地回答,“我只是一個教育局局長,怎麼會跟這樣的大老闆熟呢?”
“是嗎?”陸封望向厲兵,眼神示意了一下,後者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並打開一個視頻文件,送到田局長的眼前,“這是你跟張濤在教育局裡會面的情形。”
田局長本來是不想看的,但是見厲兵的手始終穩穩地停在自己的眼前,無奈之下,他只好擡起眼睛看了看,只消幾眼,他的臉色就變了。
視頻上的田局長和張濤正在一個辦公室模樣的房間裡,兩人坐在沙發上談着話,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從他們嚴肅並且警惕的神情來看,他們的談話內容絕非一般。
大概十五分鐘之後,張濤率先站了起來,伸出一隻手去和田局長握了握,並不住地說些什麼。田局長則露出一副諂媚地笑容,連連點頭。
十幾秒之後,張濤離開這間房間,田局長回到辦公桌後,打開了電腦。
視頻播放完畢,田局長卻不說話,只是呆若木雞地看着那塊小小的手機屏幕。
厲兵笑着把手機拿開,田局長也隨之回過神來。
“怎麼樣?”陸封咂咂嘴,“視頻還不錯吧,看樣子你跟張濤挺熟的嘛。”
田局長還是不說話,兀自盯着剛纔手機屏幕的所在。半晌,他的眼珠遲滯地轉動了兩下,隨即便緩緩地擡起頭來,望向陸封。
“你們怎麼會有……”他嚥了咽口水,似乎要說的是一句難以啓齒的話,“……這段視頻?”
陸封搖了搖頭,然後仍了一個杏仁到自己的嘴裡,嚼了嚼。
“這件事你就不必要知道了,回答我剛纔的問題就行。”
田局長的眼珠轉了轉,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
“你們手上還有什麼其他的視頻?”
陸封搖了搖頭,語氣變得越發強硬:“回答我的問題!”
田局長被陸封陡然提高的音調嚇得抖了一下,少頃,他抖抖索索地說道:“沒錯,我跟張老闆是朋友。”
“朋友,朋友……”陸封反覆咀嚼這兩個字,似乎這兩個看似稀鬆平常的字很值得玩味,“很好的朋友?”
田局長遲疑了幾秒鐘,點了點頭,“當,當然,當然是很好的朋友。”
“好,那我問你,你知道張濤在N大開除了一個學生嗎?”
田局長沒有說話,只是扭頭看了陸封兩眼,眉頭漸漸擰緊。
“怎麼了?”陸封勉強笑笑,“怎麼不說話了?是無話可說嗎?”
厲兵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重重地拍在桌上,然後繼續盯着田局長。他當然知道不能隨便傷害一個市教育局的局長,他只是嚇唬嚇唬他。既然是嚇唬,那麼氣勢就要做足了,所以厲兵的神色嚴峻,真的就像是一個冷酷的殺手。
而且,厲兵這個簡單的動作顯然也起了效果。田局長哽咽了一下,臉色霎時變得蒼白,他哆嗦着嘴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卻聽不到半個音節。
“楚飛雲那個笨蛋,還以爲我是求職的大學生呢,所以我就讓我哥去找他幫忙,”陸封並不打算把楚飛雲牽扯進來,“他竟然真的帶我們來找你了。”
“那你們是……”
“我們是誰不要緊,你只管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他看着田局長一副狗急跳牆的表情,急忙補充一句,“你不要試圖呼救,如果讓我聽到你喊救命的話。那我可以向你保證,那將會是你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田局長自然懂得陸封的言外之意,當下臉色就變得更加難看,慘白如紙。
“回答我的問題!”陸封低吼了一聲。
“知……知道。”田局長舔了舔乾裂的嘴脣,眼珠不斷地左右打轉,“張老闆,不,張濤跟我提過這件事。”
“那你怎麼說的?”陸封冷笑一聲,“你肯定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對吧,不就是開除一個學生嗎,對你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田局長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你甚至都不知道這個開除的學生叫什麼對麼?”
田局長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額頭上已經冷汗涔涔。
“但是你知不知道,”陸封突然重拍了一下桌子,“這個被你們開除的學生,現在很憤怒。”
聞聲,田局長猛地顫抖了一下,手上的筷子隨之掉落到地上,發出兩聲脆響。
“不過,我這次來不是向你訴苦來了。”陸封彎腰把筷子撿起來,又夾了一塊肉塞進田局長的嘴裡,“我是來要你做一件事。”
田局長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勉強點點頭。
“我要你讓我回N大。”
聽到這話,田局長突然扭過頭來,直直地望着陸封。
“回N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