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萌萌站在原地，脣緊緊抿着，沒有下跪，她不想給厲老下跪磕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望來。
……
一片鴉雀無聲。
厲楚恆跪在地上，眉頭擰了擰，轉眸看向她，眸色極深，薄脣抿緊。
厲爵西的手肘碰了碰曼文，曼文跪在地上擡起頭看向顧萌萌，眼珠子在眼眶裡動着，示意她跪下來。
氣氛宛如凝結到了一個冰點。
顧萌萌擡起眸望向樓梯上方的厲老，厲老也正注視着她，是一種審視的目光，面容嚴肅，雙手拄在柺杖上，手指一根根動着。
顧萌萌低下頭，目光掠過厲楚恆和len的臉，最後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
“祝父親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
厲爵西和曼文待顧萌萌一跪下便揚聲祝壽，將這一僵化的場面化解過去。
“都起來吧。”
厲老的嗓音蒼勁有力，簡單地頜首。
三兄弟逐一走上樓梯，顧萌萌在曼文的示意下，和她一起牽着len的手走向樓梯。
一行人站到厲老身後的階梯上站成一排，立刻有閃光燈亮起給他們拍照，大廳裡又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顧萌萌盯着前面的厲老，想起之前的種種越發難以接受。
從第一次和在丹麥教堂聽到厲老的聲音開始，她就覺得這個人僅管是一個傳奇，卻不配爲人父親。
從第一次和園丁老人在花園碰面，她就隱隱覺得這個愛花的老人家身上有故事。
而這兩個人……居然是同一個人。
一個是她恨得咬牙切齒的，一個卻是她還替其捶過背、捏過肩的人……
“請厲老講話——”
有人喊起，中英文雙譯。
又一次響起掌聲，把整個大廳里弄得熱鬧非凡。
顧萌萌看着厲老的背影，等掌聲停下，厲老纔不緊不慢地道，“歡迎各位來參加鄙人的壽宴，不勝榮幸。”
大廳裡又響起翻譯英文的聲音。
他們這大壽辦得就跟一場中外交流會一樣，顧萌萌緊緊抿着脣，聽着厲老說道。
“我今年六十五了，也該功成身退，把財團交給下一代去管理了，畢竟我不能陪他們走一輩子。”
厲老的話落，全場立刻譁然。
顧萌萌有些愕然，在厲老的大壽上他居然宣佈功成身退，他肯定放下自己的大業了？給他的兒子？他緊攥了這麼久肯定這麼開明。
“我的長子厲爵西近些年在財團屢創業績，打理得井井有條，衆人有睹共堵，接下來他會全盤接手財團，他將代替我成爲厲家家族的第一人。”
厲老鏗鏘有力地說道。
英文翻譯過後，底下響起一片掌聲。
顧萌萌驚愕中不免一喜，厲老要是把權利全部交了出來，厲爵西有了這麼大的權利，厲楚恆就再不用受厲老的管制了……
顧萌萌往旁邊看去，卻見他們三兄弟和曼文沒一個人臉上有笑顏，個個面容嚴肅，厲楚恆的臉色尤其難看。
顧萌萌心下不解，曼文對上她的眼神，轉頭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做個面子罷了，他是不可能真正功成身退的。”
除非厲老駕鶴歸西，否則最高決策人還是厲老……
“……”
這種豪門大戶的花名堂真多，連交權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
顧萌萌抿脣，忽然明白過來。
厲老這麼說根本是在針對厲楚恆，厲楚恆最近殺了五爺在財團立威，奪權之心昭然若揭，厲老是在警告厲楚恆……
“另外，還有一件我們厲家的喜事要向大家宣佈。”厲老停頓了很久朝着衆人又說道，“那就是我最小的兒子厲楚恆，即將和他的未婚妻羅亞兒在下個月月末結婚。”
結婚？！
顧萌萌震驚地睜大了眼，轉眸看向厲楚恆，厲楚恆的視線也朝她望過來，四目相接，顧萌萌也見到了他眼裡的愕然。
結婚，他要和羅亞兒結婚？！
顧萌萌臉色一片慘白，差點站不穩摔下樓梯，len的小手緊握着她。
顧萌萌看着厲楚恆黑色的眸，眼睫輕顫，一顆心彷彿停止了心跳，顧萌萌深吸一口氣才慢慢正過臉來。
大廳裡的掌聲絡繹不絕。
“他們結婚後，我的小兒子厲楚恆將赴美國擴展那邊的市場。”厲老又重重落下一磅。
他不止警告厲楚恆，還要把厲楚恆遠調……
顧萌萌不由得又看向厲楚恆，厲楚恆仍然凝視着她，只是臉色比方纔更加難看了。
“厲老，恭祝生辰快樂。”
兩個打扮奢華貴氣的中年西方人從人羣中走出來，走到樓梯下方朝厲老以中國禮儀作輯。
“同喜。”厲老淡淡頜首。
顧萌萌看到羅亞兒笑容滿面地走下去，拉住兩個西方人的手，笑得特別甜，用英文喊着，“父親、母親。”
原來是羅亞兒的父母。
“三少爺請下來，跟準新娘，準岳父岳母拍張照吧。”有攝影師站在一旁喊道。
羅亞兒笑得很開心，擡頭期望地看向厲楚恆。
厲楚恆冷漠地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厲老，冷着臉轉身就往樓上走去，底下一片譁然。
羅亞兒站在父母身邊，年輕美麗的臉呆住了，羅亞兒的父母對視一臉不解。
顧萌萌看着厲楚恆一個人放下所有人，桀驁不馴地往樓上走去，腳動了動，胳膊被人拉住。
顧萌萌轉過頭，對上曼文的視線，曼文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她明白，她要是這個時候在衆目睽睽之下追着厲楚恆離開，厲老不會放過他們的……
……
面對厲楚恆的離開，全場靜默無聲，個個你看我、我看你一頭霧水。
厲老繃着臉，臉上並沒有發怒的跡象，只是隨意地揮了揮手。
大廳裡的交響樂團立刻奏起，明快的曲調讓衆人重新投入宴會的氛圍中。
曼文朝顧萌萌這邊走來，厲爵西和厲爵斯往樓梯的另一邊走去，空出一條道來。
厲老轉過身來，在保鏢們的簇擁保護下往樓上走去，目光有意無意地掠過顧萌萌的臉，目光深刻。
顧萌萌站在邊上，看着厲老那一張熟悉的臉，不由得捏緊了手。
“媽媽……你弄疼我了。”
len在她身邊稚聲稚氣地說道，顧萌萌低下頭才發覺她把len的小手握得過緊，連忙鬆開手……
厲老的話發表之後，顧萌萌和厲爵西、厲爵斯、曼文、len坐到一個休息客廳裡，裝璜歐式的客廳裡窗明几淨，每個角落都是一塵不染。
len乖乖地坐在地毯上數手指玩，不吵不鬧。
其餘人神色各異，厲爵斯向前關上窗和門後立刻大嚷起來，“父親現在是什麼意思？他要把老三遠調美國？不讓他接觸財團中心？！”
美國那邊的事業是近幾年才發展起來的，並不是厲家重點產業，讓厲楚恆過去就等於剝了他現在所有的權利，把他給流放了。
顧萌萌咬住脣。
厲爵西摟着曼文坐在沙發上，面色凝重，嗓音厚沉，“今天父親說的話條條針對老三，這出乎我的意料。”
他一直覺得今天大壽會出點什麼事，卻沒想到父親會有一系列針對厲楚恆的舉措。
父親今天的舉動無疑地跟厲楚恆說：你做了什麼我都知道，但做主的是我，我要你怎麼樣你就得怎麼樣。
……
“其實也不算很糟。”
曼文看了一眼顧萌萌，隨即說道，“我們也不希望三弟再攪在財團這一灘渾水中，他去了美國就遠離父親的掌控，到時顧小姐跟過去，他們兩個人就能在一起了。”
就像三弟和顧小姐當年在中國一樣，山高皇帝遠，父親平時也管不上太多。
這也算一個美滿的結局。
“這代價是老三要娶羅亞兒，而且……len是不可能跟老三過去的。”厲爵西說着看向顧萌萌，她的臉色很蒼白，蒼白得有些嚇人。
厲爵西的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顧萌萌跟過去，只能做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情~婦。
而且怎麼算……他們這一家都是支離破碎的。
顧萌萌坐在沙發上，她今天受到的衝擊實在太大，先是厲老原來是她認識的“園丁”這個真相，然後……厲老又宣佈了厲楚恆和羅亞兒的婚訊。
一天之內發生的事讓她難以消化。
“顧小姐……”曼文從厲爵西懷裡站起來，走到顧萌萌身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沒事吧？你臉色很差。”
顧萌萌擡起眼，在曼文的眼裡看過一抹愧疚，但下一秒，又不見了。
是她看錯了麼。
“我沒事。”顧萌萌搖了搖頭，手腳冰涼。
“你就別逞強了，你的臉比紙都白！”厲爵斯一屁股坐在顧萌萌沙發邊的扶手上，一語戳破她，語氣有着焦慮。
“媽媽……”
len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走到她身邊小手握住她的手，“媽媽，你怎麼了？”
“我沒事，你自己去玩，乖。”
顧萌萌勉強笑了笑，推len去玩。
“要不把三弟叫過來，看看他是怎麼想的。”曼文握住她冰涼的手說道，有些擔憂地看着她。
“老三籌備了三年多才有今天，我們好言相勸他都不肯收手，現在父親這樣擺在明面上相逼，他更不可能放手了。”厲爵西聲音沉着地道。
顧萌萌這纔開口，“我就是害怕他會因此……做出什麼極端的事。”
顧萌萌的話落，厲爵西他們三個面面相覷，換了是誰被父親逼成這樣都會被激怒，會激動到暴走……更何況性子一向烈的厲楚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