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事故現場是一處辦公大樓發生坍塌,公司職員被圍困在樓內廢墟中。

石頭他們到達時,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附近距離最近的消防隊已經先期到達,但是事故嚴重程度超過他們預期,所以石頭他們消防中隊過來支援。

“會倒塌!撤退!”在現場外圍的消防員扯着嗓子維持現場秩序。事故現場人羣擁擠,一片嘈雜。

石頭他們剛跳下車沒走了幾步,迎面就跑來兩個兄弟消防隊的隊員接應,一高一矮,臉上身上都是白灰泥土。

從他們手裡接過現場施工地圖,石頭打開快速掃了一眼,問,“情況如何?”

“很不妙,隊長。我們跟公司人事部要了份今天在公司辦公的人員名單,上面除了一個人,其他都已經找到救了出來。”矮個子的那個出的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那就去找啊!”

“我們人手不夠,高樓隨時可能發生二次坍塌。”高個子那個接過話茬。

石頭看了一眼他們臉上盡是疲憊,沉默了一秒,回頭衝着後面的彭野八郎說,“你們進去!快點!”

“我們走!”八郎背好消防設備,邊說邊大步往大樓廢墟里走,彭野看着有些心不在焉,跟着八郎也進了廢墟。

冀哥也要跟着進去,被石頭攔下了,“裡面情況太複雜,他們先進去探探路,你等會再說。”

坍塌的大樓到處是斷壁殘垣,樓道里全是跌落的石塊,地面雜亂不堪。

八郎一手舉着防爆手電筒,一手提着工具箱,在滿是碎石塊的廢墟里快步前進,事故已經發生將近四個小時,現在是救援的最佳時機,必須爭分奪秒。

彭野跟在後面舉着手電筒,緊隨其後。

跨過一處臺階時,忽然,頭上簌簌的掉下很多渣土,彭野擡頭,眯起眼睛,這層樓的樓頂處發生了崩裂,情況看上去比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彭野臉色凝重,低頭快步追上八郎。

進入廢墟,倆人找了將近二十多分鐘了,還是沒找到最後的那名公司職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彭野心中也變得有些焦急,樓頂處往下掉落渣土越來越頻繁,救援環境變得越來越惡劣。

他們一層一層的檢查到了地下室。

突然,八郎看見一處廢墟下有個人影,心裡一喜,大跨步跑過去,是最後那名公司職員!

那名公司職員下半身完全被塌落的石牆壓住,大腿根處滲出的鮮血已經乾涸,黑色的西裝褲被血跡和石土抹得髒亂,人已經陷入昏迷。

彭野環顧掃視四周,確定了所在位置及周邊環境,心下稍稍安定些。當手電筒光線照到壓着公司職員的那塊石牆上面時,是承重牆,彭野心裡一沉。

八郎蹲下身,把手電筒側放在地面上,光束正好照在那名公司職員的臉上。他伸手輕拍職員的臉,提高聲音試圖喚醒,“先生?先生!醒一醒!先生!”

“咳!”昏迷的公司職員忽然咳了一聲,才漸漸清醒過來。

“他還活着!”

八郎欣喜的語調並沒有讓彭野心裡高興一些,手電筒的光束照到了公司職員雙腿被石牆壓住的地方,卡的死死的,營救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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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通往地下室唯一的路?”

石頭跟剛纔過來接應他們的矮個消防員確認廢墟里面的實際情況。

矮個消防員還沒開口,對講機裡傳出了八郎的聲音,“老大,支撐天花板的牆倒塌了!我們得用氣囊……”

矮個消防員打斷了八郎,“不行!那樣整間地下室都會倒塌!”

石頭皺眉,低頭掃了一眼手裡的地圖,問,“你預計能撐多久?”

八郎沒有說話,地下室情況實在太複雜。

彭野把應急燈掛在地下室塌落牆壁的凸起處,扭開開關,地下室瞬間明亮了許多,他四處掃視了一遍,思考了幾秒,回答,“最多十分鐘,撐不了多久。”

“截肢可以嗎?”

“他被埋到臀部,截肢的話,會失血致死。”彭野在燈下,又仔細看了眼公司職員被埋的腿部情況,很不容樂觀。

“那就想辦法啊!”

對講機裡石頭的聲音也開始略顯急躁,八郎和彭野對視一眼,倆人常年的搭檔,極有默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做什麼。

八郎蹲下,拖住被埋公司職員的上半身,彭野湊身到石牆壓住被埋公司職員的大腿處,伸手扶住石牆。

彭野看了一眼八郎,“一,二,三!”

在“三”的同時,彭野使出所有的力氣搬起石牆,八郎在同時使勁往外拖拽被壓的公司職員。

“啊……!”公司職員的腿部沒有從往上僅僅移動了幾釐米的石牆底下拖出來,反而由於強行拉扯,他疼的撕心裂肺。

彭野和八郎配合的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能拖動分毫,被壓的公司職員喊得越來越歇斯底里。

八郎終是放棄了,他懊惱的站起來,氣喘吁吁,“老大,不行,他動不了!”

石頭嘆了口氣,剛纔的喊叫聲他聽得清楚,強行人工施救看來行不通,他抿緊嘴脣,下命令,“冀哥,拿攜帶式柱子進現場!”

“爲什麼?老大!”八郎的聲音提高了一度。

“替他裝好柱子。”

“天花板超過20噸,撐不住的!”老大是瘋了嗎!?

“你說的,你沒法把他弄出來!你倆TM想被埋在那兒?!”廢墟里面情況越來越複雜,石頭忍不住爆粗口。

八郎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公司職員,他彷彿也聽到了對講機裡石頭的話。

八郎走開了幾步,避開公司職員,壓低聲音,“老大!你在說什麼!就讓他活埋嗎?!”

“裝好支柱然後出來。”石頭頓了一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給老天爺。”

八郎回頭看了眼站在被壓公司職員旁邊的彭野,倆人相視無言,一臉凝重。

現場情況越來越複雜,石頭的命令無疑是最好的決斷。

“吧嗒吧嗒……”天上掉下的雨滴越來越大,在外面等候的救援車的醫護人員紛紛躲回急救車裡躲雨,石頭頭上的頭盔雨罩被雨水沖刷的一片模糊,他擡手扯下了頭盔,隨便抹了一下臉,仰頭看了眼天空,小聲嘟囔,“真TM不是個救援的好天氣!”

大樓顫巍巍的不斷震動,應急燈跟着也一晃一晃的。

八郎和冀哥低頭專心的固定着支柱,彭野早已經固定好,蹲在旁邊,一晃晃的光束打在他臉上,晦暗不明。

整個地下室只有八郎冀哥使用工具的聲音,和外面隱隱約約傳來的下雨聲。

安靜的有些害怕。

“對不起……你們能解釋一下,發生什麼事了嗎?拜託了!”躺在地上的公司職員看着他們陸續安裝好了支柱,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

八郎沉默不語,公司職員被泥土和汗水混溼的臉上恐懼感更甚,他扭頭看向旁邊的冀哥,眼神中的絕望讓冀哥看的實在不忍心。

“這棟大樓很快就要開始倒塌了,現在沒辦法把你弄出去。支柱會撐着。”冀哥言簡意賅。

“所以我要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嗎?”

公司職員落寞的話,總結了冀哥的言外之意,八郎心裡一揪,走到了他旁邊,蹲下,“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對不起。”

公司職員開始抽泣,他其實也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麼,但是八郎的道歉說出來,他內心那一點生的希冀也沒有了。

八郎不忍再看他,起身躲開他的視線。

“等一下,我可以打一個電話嗎?”公司職員抽噎着乞求問他。

八郎背對着公司職員站着,心下一片蒼涼。

“老婆,是我。……你在做什麼?……有點事情,我會到很晚……孩子們怎麼樣?……”

劇烈的疼痛和絕望讓他已經聽不進去電話那頭妻子的絮絮叨叨,他把手機反扣在胸前,無聲的張大嘴巴,等着那一波疼痛過去,接着又把手機放到耳邊,“沒事兒……不用留門……早點休息。”

最後掛斷電話那一刻,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站在他四周的八郎冀哥彭野神色黯然,這最後一通電話,他們心下悲慼的感同身受。

八郎走到了被壓的公司職員旁邊,伸手緊緊握住他攥着手機的那隻手,“我們會回來救你的。”

收拾好東西,八郎拎起工具箱往外走,冀哥跟在後面。彭野正好在路口處站着不知在想什麼,八郎在路過彭野旁邊時,正要提醒他往外走,手裡的箱子卻被沉默不語的他順手接了過去。

彭野接過箱子並沒有往外走,反而往被壓的公司職員那邊走去,“如果擡起石頭,地下室就會倒塌。你要試一試嗎?”

公司職員忙不迭的點頭,“要。”

彭野一笑,蹲下,打開工具箱,開始拿出工具。

“你瘋了?”剛纔彭野從八郎手裡接過工具箱時,八郎就預感彭野想要這麼做,他看着彭野開始拿出工具,不可思議的問。

“這是他的選擇。”彭野說的雲淡風輕。

“這種時候做什麼選擇?!”八郎被彭野的一意孤行折磨的快瘋了。

“倒塌後,我們還有機會可以救他。”旁邊的冀哥也見狀也在幫忙說服彭野。

“機會渺茫。”彭野微微一笑,接着說,“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做,你們倆個,出去外面。”

八郎幾步跨過去,一把扯起了彭野,“你TM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放輕鬆,八郎。”彭野安撫着八郎的火氣,“我只要擡起一點,這是有可能的,我能全身而退的。放心。”

八郎的火氣不減反增,一把揪住彭野的領口,“你就那麼想死?!”

剛說完,地下室的樓頂處又掉下不少渣土,整棟樓發生了二次坍塌,地下室已經頂不住了。

“沒時間了,帶冀哥出去。”彭野迅速作出判斷,轉身就要繼續自己作業。

八郎揪住他的領子沒有放手,扯着嗓子想要把他喊醒,“彭野!!!”

“沒時間了!!笨蛋!!”彭野終於也發火了,一把把領子從八郎手中拽了出來,迅速穩定了心緒,垂着眼,不敢看八郎已經發紅的眼睛,“把冀哥帶出去。”

說着就要轉身,突然對面的八郎揮過來一記拳頭,彭野被打翻在地。

“起來!混蛋!”八郎邊罵,邊又上前揪住彭野的領口,要繼續打彭野,一直打到他清醒爲止。。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旁邊的冀哥看到倆人打起來了,心下焦急,趕忙上前拖住了八郎,止住了倆人的廝打,又幾步跪倒在了被埋公司職員的旁邊,“你不能重新考慮嗎?”她想要勸說他不能拖着彭野跟他一起送死。

“我想活下去,請救救我……”公司職員的臉已經被淚水糊的看不清面色,對死亡的恐懼讓他什麼都不想,只是乞求他們能救他,別讓他一個人面對死亡。

冀哥心下黯然,他要求生,誰都無法苛責,彭野用幾乎自毀的方式營救他,也是自願,誰也無法阻攔。

冀哥指責公司職員的話無法說出口,她抿緊嘴脣,合上眼,涌起的酸澀讓她眼眶發熱。

“彭哥……”八郎無能爲力的看着彭野,嘴脣微微顫抖,希冀的眼神想要讓他改變主意。

地下室的溫度和緊張氣氛早已經汗溼了彭野的作戰服,他雲淡風輕的看着八郎滿是汗水的臉,嘴角微微扯起個弧度,像是作保證,“我會快點完成……然後帶他出去。”

說罷,不再看八郎,轉身往被壓公司職員那邊走。

八郎低下頭,因爲打鬥,他的頭髮全部垂到了眼前,迷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沉默了兩秒,伸手把頭髮往後一抹,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他擡頭,看向蹲已經開始作業的彭野。

冀哥這纔看清八郎的眼神,是絕望。

八郎看了彭野幾秒,低聲對空氣說,“我們走。”

冀哥知道他是對她說的,進來三個人,出去卻是兩個人,冀哥眼中的淚水像是決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