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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守在ICU外,一直等着,直到夜幕降臨,紅燈滅了,門開了。

坐在病房外面椅子上的冷靜擡頭,看見院長和主任醫師依次走出來,走在前面的院長摘下了醫用口罩,衝着外面等着醫生同仁搖了搖頭。

隨後,一輛病牀被推出來。

等候在外面的醫生同仁悲慼如斯,同爲醫生,這種職業悲愴感從未如此強烈。

冷靜站起身,走到了病牀前,白色的被單覆蓋肖婷全身。

冷靜靜默不語,她明明昨天還看到肖婷和消防隊的隊員們在水霧中肆意奔跑嬉笑,怎麼就過了一天,就冷冰冰的躺在這裡了。

冷靜盯着肖婷的頭部看,柔軟的被單勾勒出了肖婷姣好的面容,她伸手想要撩開,手伸到一半卻又頓住。

肖婷很愛臭美,即使學醫那麼繁忙,她依舊每天要畫個美美的妝容纔出門,冷靜想肖婷現在的樣子不會想讓別人看到的。

冷靜擡頭衝旁邊推着病牀的護士輕聲說,“走吧,我跟着你們一起去太平間。”

衆人都知道肖婷和冷靜從大學起就是至交好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冷靜面無表情,只是伸手機械的推動病牀,跟着往太平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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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新聞在林市引起了廣泛的關注,一週後,持刀殺人的醫鬧被提起公訴。

肖婷的追悼會也在事發兩週後在林市大醫院西側的大禮堂召開。

過來參加弔唁的人很多,送的花圈堆滿了整個禮堂兩側,有肖婷以前主刀救治的病人,消防隊的隊員也派了冀哥過來參加。

肖婷爲人和善,不像冷靜那般高冷不近人情,她和病人很多都處成了朋友。沒有來得及過來參加弔唁的病人有的寫了卡片也放到了禮堂旁邊的桌子上。

弔唁結束後,肖婷父母最後互相攙扶着過來幫助工作人員收拾花圈,看到病人寫的卡片上的字後,隱忍的淚水終究還是滑落。

他們的女兒被教育的這麼好,培養這麼優秀的一個女兒耗費了他們一生的精力,現在卻一下子沒了,白髮人從黑髮人,纔是世間最悲劇的事情。

冷靜在弔唁整個過程中,都沒有出來,她只是默默地站在禮堂旁邊的一扇門後,看着禮堂正中央花團中放置的肖婷的畫像。

流程結束後,冷靜才上前走到肖婷父母身邊,低聲叫,“叔叔,阿姨……”

肖母聽見,忍着淚水,把頭偏到了一邊,不理會冷靜。

肖父輕輕嘆了一口氣,“冷靜,你走吧。讓你阿姨靜一會兒吧。”

冷靜低下頭,輕咬着嘴脣,心裡一疼,“叔叔,阿姨,對不起。”

面前的這兩位老人愛屋及烏,對她視如己出,對於她而言,她的親生父母形同虛設,她早就把他們當做了自己的父母。

可是,她卻把他們至親的女兒弄丟了。

“不是你的原因。”

得知女兒死後,他們也曾悲愴萬分,可是肖父知道,既然當了醫生,就沒有選擇病人的道理。

“走吧。”肖父擺了擺手,肖母的思想工作一時肯定是做不好的,他知道肖婷去世對冷靜的打擊不異於他們。

冷靜低頭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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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隊。

剛出了任務回來的彭野跳下消防車就往辦公室跑,一進門就看到早已回來的冀哥。

冀哥在弔唁會上看到了在門後偷偷站着的冷靜,也看到了最後冷靜和肖婷父母的對話場景。

她此刻又看到彭野一路跑來氣喘吁吁,一臉期待的看着她。

實話講,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彭野去說冷靜現在的情況。

“彭哥,冷醫生目前狀態不太好,人很憔悴,像是好多天都沒睡覺了似的。”頓了一下,冀哥又說,“還有,肖婷母親對她現在好像也有了一些成見。”

冀哥剛說完,彭野心裡一沉,像是好多天沒有睡過覺,難道她的抑鬱症加重了?

自從上次一別後,彭野打電話,冷靜全部拒接,只是隨後發過來一條短訊。

彭野,我沒事。你讓我靜一靜。

彭野摩挲着手機屏幕上的字,心裡想要抓住什麼,卻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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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辦公室出來,彭野返回了更衣室,脫掉了一身重重的作戰服,換上了利落的橄欖綠常服,他從褲兜中抽出了摩挲許久的手機。

思考了半晌,劃開屏幕,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

冷靜從禮堂回來,就把自己又關進了屋裡。

厚厚的窗簾拉着,阻隔着外面一切的光線,屋裡黑黢黢的。

冷靜蹲坐在沙發邊,下巴壓在膝蓋上,胳膊懷抱着支起的雙腿,以嬰兒在母親肚中的姿勢才稍微有些安全感,她盯着黑暗看了許久。

她怕黑,每次肖婷來了她這邊,總是把所有的燈都打開。

可是此時的黑暗卻讓她覺得比白天有安全感。

黑暗,沉寂,靜默,悲涼。

她想起肖母在肖婷去世後,第一次見到她,聲嘶力竭的喊的那句話,“冷靜,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她覺得黑暗像是要把她吞噬掉了。

快一個月的失眠,快一個多月的斷藥,冷靜覺得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怎麼還不落下。

她受不了這種內疚了。

突然,沙發邊上的手機叮噹一聲響,屏幕亮了一霎又熄滅,微光映着冷靜的臉慘白。

冷靜許久之後,才動了一下,她微微側身,舀過手機,輕輕劃開,是一條短信。

健康所繫,性命相托。

勿忘初心。

是醫學生誓言。

是每個剛進入醫學院的學生在入學典禮上會起誓的,是每個即將從事醫生行業的準醫生在入職典禮上會起誓的,是每個醫生都銘記在心中的。

冷靜捏着手機,盯着那八個字看了許久,灰暗的手機亮光打在臉上,晦暗不明。

“醫爲仁人之術,必具仁人之心。”

冷靜有一次問肖婷,爲什麼要當醫生,肖婷巧笑倩兮的說了這句話。

那時她還取笑肖婷,哪裡學的這些酸話……

彭野問她,醫生行業每天和死神打交道,爲什麼不換一行?

她怎麼說的來?

情懷。

言猶在耳。

手機屏幕一分鐘之後熄滅,屋內又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冷靜眉目未動,闔上眼睛。

該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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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市消防隊。

大廳的警報刺耳的鳴響,紅燈不停的閃爍。

一堆穿着黑色防護服的消防員腳步匆匆,石頭走在最前面,從旁邊的冀哥手裡接過剛剛打印出來還有些燙手的警情報告單子。

“鐵路意外?”石頭皺眉。

“是。”冀哥答話。

涉及到鐵路部門,多半是大問題了。

石頭轉身,對着後面迅速跟上來的隊員囑咐說道,“這是大事故,所以專心做好你們的工作!”

“是!”

衆人神色莊重,收拾好裝備,紛紛上車,準備出發。

冷靜打開一輛車的車門,停了一秒,往前面那輛車看過去,彭野正好擡頭看了過來。

她看了幾秒彭野,心裡有些倦意,轉身上了車。

這是彭野在給冷靜發了短信之後,倆人第一次見面。

冷靜銷假,再一次迴歸消防隊,她說要把服務期做滿再走。

衆人知道肖婷的事情對冷靜打擊很大,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只得說話萬分小心,小心避開各種敏感詞彙。

冷靜只是淡然笑笑,疏離清冷。

八郎各種使眼色,讓彭野上前安慰,彭野嘴脣抿成了一條線。

直到剛纔,彭野鬼使神差的確定下冷靜有沒有上了車,倆人視線才第一次對視。

彭野心下黯然,轉身也上了車。

她能走出來已經很好了,剩下的慢慢來,彭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