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0章

被白日裡和陳零那一點曖昧的情愫弄得我心煩意亂,夜深人靜了仍然睡不着,腦子裡一個勁地胡思亂想,不時伸手摸摸放在枕邊的飛弩。

自從上回遇刺後我就每晚都把上好機關的飛弩放到枕邊以防萬一,當着大家的面我總是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免得他們擔心。其實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每當回想起那把無情地刺入我胸膛的短劍,我都會手腳冰冷渾身發抖,這種情況今生今世是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別嘲笑我的膽小,誰要是親身經歷過一遭被劫持的恐懼和在生死邊緣的掙扎,那才能體會我的緊張。

睡不着的時候應該數數,於是我數了一會兒綿羊,又數了一會兒加菲貓,再數一會兒漢堡包,最後我數着:“一個陳零跳過去,兩個陳零跳過去,三個陳零跳過去……四個陳零摔一跤,五個陳零親一下,六個陳零抱一抱……”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就這麼折騰了好長時間,我才朦朦朧朧地睡去。

也是被刺後留下的毛病,我現在的睡眠很輕淺。以前我可是在耳邊放十個鬧鐘都叫不醒的,但現在稍有個風吹草動我就會驚動。所以,當那個蒙面的黑衣人撬開窗潛進來時,我立刻睜大了眼睛。

隔着紗帳,藉着月光,我看到那個黑衣人小心地一步一步向我牀邊走來,他的身量比原先那個黑衣人要小巧些,從步履上看更謹慎。

TNND,一次不夠還來第二次,姑奶奶我不死你們就不罷手是不是?憤怒暫時壓過了恐懼,我猛然抓起飛弩大叫一聲:“救命啊!”同時扣動機關,精鋼製的弩箭激射出去。

黑衣人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已被弩箭射中右胸,他眼中精光大盛,揚起手中鋼刀向我撲了過來。我尖叫一聲打了個滾,姿勢雖然難看,卻險險避過了這一刀,御賜的連珠帳被劈開,掉下來正罩在黑衣人頭頂。

待他揮開帳子再次向我舉刀時,我正縮在牀角上第二支弩箭,可是手抖得厲害,機關怎麼也扣不上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隨着一聲清叱,屠先生仗劍而入,與黑衣人打鬥在一處。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每天夜裡,不僅是有護院巡邏,就連哥哥們和屠先生也是輪流巡夜保護我的安全的。

好歹是扣好了機關,舉着飛弩我左瞄右瞄,但屠先生與那黑衣人近身纏鬥,我怕不小心傷到他,這第二枚弩箭就不敢發射。

被我的尖叫聲和打鬥聲驚動,護院都趕了過來,黑衣人虛晃幾招便逃,屠先生吩咐護院追了下去。因爲怕調虎離山,他自己仍是留下來保護我。隨後接到報警的哥哥們和丁衝幾人也都先後趕到了,陳零嚇得小臉慘白,藉着小螢火蟲手中的燈籠的光上前檢視我是否受傷。

陳棋向屠先生道:“可看清楚了是什麼人?”

屠先生皺眉道:“黑衣蒙面,不知道是誰。不過他中了姑娘的一支弩箭,應該逃不多遠。”

丁沖喜道:“是我送你的飛弩嗎?可派上用場了。”

陳零把飛弩從我手中拿下來,輕輕按摩我因過度緊張而僵硬的手臂,柔聲道:“別怕,沒事了。”

今晚在外間上夜的是畫紋,此刻正嚇得縮在牆角直哭,被裁雲摟在懷裡哄着。自有鏤月精神抖擻地點燈、整理戰場。

稍稍安定下來,我注意到寧靈湘只穿着月白色的薄衫,外面披了件罩衫,用手緊緊拉住罩衫的衣襟,似乎頗爲不好意思。想來是她在睡夢中聽到報警聲,就隨手抓了件衣衫趕來,此時面對一羣男子才覺得突兀羞澀。溫暖比她稍好些,衣服倒還整齊,但頭髮都打散着,看起來頗有些狼狽,這會兒正躲着陳平的視線,悄悄用手把頭髮攏起來。

再怎麼樣她們也是客人,讓客人這樣憂心我實在是不好意思,便道:“沒什麼事了,寧姐姐和溫姐姐還是回去休息吧。”

溫暖忙道:“今晚還是我陪你睡吧,免得再有意外。”

我強笑道:“不用了,刺客受了傷,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沈拓見寧靈湘臉色不太好,便道:“你先回去睡吧,我在這邊守着。”說着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寧靈湘微微瑟縮了一下,隨即道:“小妹真的不用我們陪嗎?還是謹慎些好。”

陳棋想了想,道:“讓老七留在這裡吧,二位姑娘回去休息,我跟四哥再四處搜尋一下刺客的下落。二哥帶人在外面守衛,屠先生忙了半夜了,也該回去歇着了。另外加派人手,請沈少俠和老六把各房各院都巡視一下,特別是幼睿幼煙那裡,別嚇到他們。”

在他井井有條的安排之下,衆人都離開了,鏤月換了頂帳子,又把被砍壞的被子也換了,細心地點上一爐安神香,這才退下去。

陳零把小螢火蟲安排到外間榻上守夜,自己留在我房裡。

隱約聽到外面還有走動聲和交談聲,好像是丁衝在對陳平說話:“只發現了這把刀,人卻沒有找到。”

我嘆了口氣,這日子真是過得提心吊膽。

陳零道:“我在這兒看着你,睡吧。”

我怎麼躺都不安穩,道:“你把飛弩給我。”

陳零道:“小心別傷到自己。”但還是把飛弩交到我手中,看見我用力握住飛弩的樣子,陳零眼中掠過一抹憂色,輕聲道:“都怪我不好,讓你受驚了。”

我道:“這怎麼能怪你呢?要怪就該怪那個刺客,怪那個幕後主使的人。唉,看電影裡演得刺激,誰知道親身經歷是這麼恐怖啊。”

我只能睜大眼睛看着帳頂,這一夜再想入眠難於登天。陳零突然道:“我唱首歌哄你睡吧。”

雖然心裡沒多大的期待,卻又不好拂他的意思,我只好點頭。

“看着你紅着眼睛搖着頭淚一抹,一滴滴落在手心燒痛我的胸口,數着你在今夜掉了淚幾朵,陪着你一起渡過。其實你何必爲了他傷心又難過,這世上愛你的人又不只他一個,擡頭看看世界,你將會發現,除了他還有我在你身邊。在我心裡有個圓,圓中間缺個邊,你就是我獨缺的那一邊。有你才能畫成圓,幸福纔有起點,有你陪就算白開水,也變得香甜。就像是亞當找回肋骨才完全,有你陪在我身邊,過一年像過一天,擁有你就像亞當擁有了世界,你就是我的一切,未來是如此完美,有你我什麼都不缺。”

清亮柔情的歌聲讓我的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這是我很偏愛的一首歌,它清淺低迥,還有極淺淡的憂傷,雖然在好歌層出不窮的時代這首《亞當的肋骨》不是最動聽的那一首,也許早已被人忘卻,但偏愛是沒有理由的。我時常在獨處的時候會唱起它。這是一個習慣,我甚至都已經忘記了當初愛上這首歌是緣自哪個單戀的男孩,更多時候它是用來撫慰我孤獨的旋律。

應該是在我醉酒那次唱過的,但沒想到相隔數月陳零還能一字不錯地唱出來,儘管他不會懂得歌詞的含義,他也不可能知道亞當和肋骨是什麼意思,但他連演繹歌曲的那份情懷都似模似樣。

我閉上眼睛,就在陳零的歌聲裡慢慢放鬆,慢慢睡去。

恍惚中聽見陳零一遍遍地重複着:“……就像是亞當找回肋骨才完全,有你陪在我身邊,過一年像過一天,擁有你就像亞當擁有了世界,你就是我的一切,未來是如此完美,有你我什麼都不缺。”

原本陳家的守護就很嚴密,上次那個刺客的潛入所暴露的安全上的缺點,早被陳魚更改了過來,所以這次刺客是如何潛入的就成了一個很大的疑問。而這個刺客顯然不僅瞭解護衛的分佈,對陳家的地形也是瞭如指掌,否則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帶傷逃走。

但是,一個要逃走的刺客爲什麼會把隨身武器丟下呢?

“除非,他就藏身在咱們園子裡。”陳魚沉吟道。

一夜沒睡的哥哥們臉上不見一絲疲倦,都集合在平瀾居的書房裡議事。

屠先生道:“昨夜交手的時候,那個刺客的刀法並不精熟,似乎不是他趁手的武器。刀法的套路像是送青門的功夫。不過送青門的門人弟子衆多,遍佈天下,就是別派的人會也多半會使幾招他們的功夫。”

陳魚道:“想來是那個刺客要掩飾他本門的武功,所以才用了送青門最常見的刀法的。可是一個刺客,爲了完成任務是不擇手段的,他又有什麼理由要掩飾自己的功夫呢?難道是因爲從他的功夫上我們就能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才連自己習慣用的兵器都不敢用。”

陳平道:“一定是這樣。可是能對我們家裡如此瞭解,又需要掩飾自己武功的人會有誰呢?”

一時間衆人都沉默不語。

丁衝道:“既然那個刺客受了傷,又不像是從外面進來的,那現在應該還在園子裡。不如上下搜查,見到有受傷的就先抓起來。”

陳棋道:“家中上下丫環僕婦家丁護院,加起來數目過百,要查起來雖然不難,不過……”他想了想,下面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轉而吩咐拈豆兒洗毫協同秦海孫壽兩個管家徹查家中人等,同時讓棋坪巧擺同秦大娘子清查女眷。

過了一個時辰,拈豆兒和棋坪回報,家中男丁受傷的有三人:一個是看門的趙六,因爲吃酒誤事被孫二管家打了板子;第二個是護院的王保,是前天和同伴比試刀法時不慎被砍傷了大腿;第三個是廚房切菜的趙三,卻是他自己視力不好,晚上去茅房的時候絆在石頭上摔破了下巴。

棋坪小聲道:“奴婢越距,連兩位姨娘和少奶奶都請寬衣了。”她頰上還有紅紅的掌印,卻不知是哪個姨娘或嫂子生氣打的了。

陳憂忍不住道:“你也太認真了。”

棋坪低着頭道:“不過,二少奶奶身上似是有傷,又不肯讓我細看。而且,從溫姑娘房中找到了這個。”上前一步,將那支還沾着血跡的弩箭交給陳棋。

溫暖猛然站起,臉上神情又是驚愕又是憤怒。

陳棋忙道:“溫姑娘稍安勿躁。棋坪,這真的是在溫姑娘房中找到的?”

棋壞道:“是,就在溫姑娘房中衣櫃裡找到的。”

溫暖大怒:“這分明是陷害!”

陳棋想了想,向陳平道:“二哥,二嫂怎麼會受傷的?”

陳平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待我回去問問。”

怎麼會有丈夫不知道妻子負傷的呢?我小聲問陳零,陳零更小聲地告訴我,陳平因爲修習內功而作息時間與常人不同,怕影響明妍休息,所以二人是分房而居的。明妍住在平瀾居正房裡,而陳平卻住在與正房後面的小屋,平日起居都是由書桐和洗毫侍候。

溫暖還是氣得渾身發抖,大聲道:“這定然是刺客趁我去苔痕館的時候丟在我房裡的,要不然,棋坪,咱們到後面去,我脫衣服給你檢查。”

棋坪忙道:“奴婢不敢。”大眼睛閃動着,卻全然不是話裡說的那麼回事,看起來頗想把溫暖衣服脫掉來檢視一番。

陳魚笑道:“溫姑娘不要生氣,我看這也是栽贓陷害。溫姑娘爲人爽直,要真是鬼谷的殺手可隱瞞不了這麼久。況且昨晚咱們差不多同時到的苔痕館,我看溫姑娘行動起落如常,也不可能是有傷在身的樣子。”

溫暖這才漸漸消氣,又爲自己剛纔的發怒而道起歉來。

30再無生途

我趁大家不留神,向寧靈湘做個手勢,避開衆人目光一起來到外面。

寧靈湘含笑道:“怎麼?”

我笑道:“寧姐姐,咱們出去玩,好不好?”

寧靈湘詫異道:“這種時候你還想出去玩?不怕再遇刺嗎?”

我撒嬌道:“人家都快悶死了,再不出去走走我會生病的。再說那個刺客都受傷了,不可能這麼快又來的。好姐姐,陪我去嘛。”

被我拉着衣袖不住央求,寧靈湘無奈地道:“那我跟大家說一聲,商量一下怎麼安排。”

我忙道:“別跟哥哥們說,他們一定不許的。”眼珠一轉,又道:“也別跟沈大哥說,他那麼老實的人,肯定會告訴我哥哥的。溫姐姐呢又是什麼事都會和我二哥說的,丁衝不穩重,告訴他他也會說漏嘴。總之就是誰都別告訴啦。好姐姐,就咱們倆個,反正你武功這麼高,不怕的。”

寧靈湘抿嘴笑道:“我的武功可不怎麼樣,還敵不過你家屠先生呢。”

我奇道:“你什麼時候跟屠先生比試過呀?”

寧靈湘笑道:“沒有,但看樣子是比不過的。”

我與寧靈湘約好午飯後出去,到時候我說要午睡支走了陳零,到花牆下由寧靈湘帶我用輕功躍出牆頭。好在外面的巷子也是陳家的,平時禁止外人通行,否則被人看見兩個大姑娘跳牆出來,我還真覺得有點丟臉。

好久不曾上街,我還真是悶壞了。本來街上的事物就讓我覺得新鮮,此刻更是看見什麼都好奇,看見什麼都想買。幸好出來的時候帶足了銀子,又有寧靈湘不停地制止我,不然走不出五百米我就得變窮光蛋了。

“寧姐姐,快來看,糖人耶!”我拉着寧靈湘擠進人羣,一個身材瘦小的老人正在用熬好的糖漿做糖人,手法純熟,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就做好了一個盤龍。

我付了錢,把糖人舉在手裡左瞧瞧右瞅瞅,雖然被那股甜香勾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還是捨不得吃。

寧靈湘笑道:“你生長在富貴之家,平日難得出門,纔會稀罕這些。其實這又值得什麼呢?”

我道:“我知道我喜歡的都是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可是,那些珠寶首飾衣服的,我就沒那麼喜歡了。”的確值錢,的確好看,可是多了是負擔,我總怕不小心弄壞弄丟了的,唉,沒辦法我就是這麼小家子氣。

寧靈湘嘆道:“你是生來就擁有這些,自然不覺得珍貴,你可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所擁有的那些,可是拼上一輩子也未必能得到的。”

說話間我們已經離開了熱鬧的人羣,慢慢行至南湖邊上的小樹林裡,這裡有樹蔭的庇護而格外陰涼,只是,在這九月的湖邊,未免過於陰涼了。這裡安靜無人,只有啾啾的鳥鳴聲,和草叢裡竊竊的蟲語。

“那寧姐姐最想要什麼呢?”我好奇地問。

寧靈湘的目光一下變得深邃起來,怔怔望着天邊南歸的大雁,良久才輕聲道:“自由。”

我笑道:“寧姐姐真愛說笑,你是江湖女俠,走南闖北的誰也拘束不了,還不夠自由?”

寧靈湘看着我,眼中掠過一抹輕蔑,微笑道:“你不懂的,像你這樣一輩子都關在金絲籠子裡的小鳥,又怎麼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自由?”

我嘆氣道:“不懂就不懂吧,懂有懂的難過,不懂有不懂的快樂。我是寧可輕鬆些快樂些的,人生苦短,何必自尋煩惱呢?寧姐姐,笑着過是一輩子,哭着過也是一輩子,你是願意笑着過一輩子還是哭着過一輩子?嗯,或者愁眉苦臉過一輩子?”

寧靈湘怔了怔,輕笑道:“哪有那樣如意的事,誰不想一生快樂幸福,可又有幾人能得到?”

我還是沒忍住誘惑,一口咬掉了盤龍的尾巴尖,道:“有的。寧姐姐,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寧靈湘不動聲色地慢慢移向我身後,道:“好啊。”

我轉身在樹下坐下來,背靠樹幹,笑道:“走累了,坐會兒吧。”

寧靈湘一怔,但還是用手帕鋪在地上,然後坐了下來,眼神閃爍地看着我。

我咯吱咯吱地咬着糖人,一邊盡力口齒清楚地道:“有一個小女孩,叫波麗安娜……”

寧靈湘插口道:“這個名字真怪,是幽都人?還是瀛波人?”

我道:“美國人,咳,咳,這個叫波麗安娜的小女孩家裡很窮很窮,從小就沒了媽媽,跟隨着做牧師,不是,是教書先生的父親生活。在她們那裡有一個風俗,大家會把自己不需要的東西放在一個大盒子裡,然後捐給那些需要的人們。波麗安娜那時候很小啊,所以她很想很想要一個娃娃,可是盒子裡只有幾根小木棍,沒有娃娃。波麗安娜很失望,也很傷心。這時候,她父親就教了她一個遊戲,叫做幸福遊戲。遊戲的關鍵就是從每件事中找出能讓你高興的事來,不管它是什麼。於是波麗安娜開始玩這個幸福遊戲,雖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娃娃,可是卻得到了小棍棍,這是意外之喜呀。波麗安娜高興起來。這個遊戲有時候玩起來蠻難的,可是難度越高玩起來就越有意思。後來她把這個遊戲教給身邊的人,幫助他們尋找快樂。比如讓癱瘓在牀的老婦人知道雖然不能自由地行動,可是她還有手可以做編織,可以打扮自己,可以打開窗讓陽光照進來,可以不去抱怨而是感恩……就這樣,波麗安娜這種永遠積極樂觀的態度讓她和身邊的人都快樂起來。因爲快樂有時候會躲在角落裡讓你看不見的,你得花些時間把它找出來。”

寧靈湘冷冷地笑了:“這麼說,小妹也會玩這個幸福遊戲了?”

我嘆道:“要不是會玩這個遊戲,我在這裡早就鬱悶死了。”

寧靈湘看了我半晌,點頭道:“不錯,你確實是值得快樂的,生於富貴之家,父親兄長又對你愛若珍寶,還有當今聖上的眷愛,連丁衝那個刻薄成性的小壞蛋都對你服服帖帖,還有什麼不如意的呢。”

不是這樣的,這些都不是屬於我的,而屬於我的那個世界那羣人又已經把我遺忘了。可是,雖然離開了生活便利的21世紀,可是我能在這裡呼吸到最清新的空氣看到最無污染的星空呀。雖然離開了父母和弟弟,可是我得到了七個美型溫柔的哥哥呀。雖然不能再和朋友們去唱K,可是我可以隨時捏小書僮們的包子臉呀。雖然遠離了電影電腦電視機,可是我開始有了正常的睡眠習慣,並且保護好了我的視力。雖然在那個世界裡我已經死了,可是在這裡我還活着。雖然被UFO壓死是挺倒黴的,可是我因此見到了活生生的外星人呀。

只是這些我再怎麼解釋她也不會懂的,所以我只能微笑,再微笑,道:“其實寧姐姐也是被很多人羨慕的吧?師父是赤炎國的高手,自己也是江湖聞名的女俠,還這樣年輕貌美,還有很多少年俠客的傾慕。”

寧靈湘冷笑道:“你又怎知箇中辛苦。赤炎國向來男子爲尊,我武功練得再好也不能繼承師門。年輕貌美又怎樣,能長久嗎?那些傾慕我的人,還不是看上我這短暫的年輕貌美,看上我師門的背景,哪有一個是真心的?我自幼家境貧寒,爲求一口飯吃纔到師父那裡做打掃的工作,後來是我陪着小心做事謹慎,會奉承,師父才收我做徒弟。因爲沒有錢給師父做束脩,我一邊練武一邊打掃,什麼活兒都搶在前頭,對同門也處處陪小心,不敢得罪任何一個人。這其中的艱辛你又哪裡會知道。”

我真心實意地道:“可是我覺得寧姐姐很了不起啊,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自強不息的。”

看寧靈湘的表情,分明是在說我“站着說話不嫌腰疼,有本事你來試試”。

我吐了吐舌頭,站起身拍拍土,道:“玩夠了,咱們回去吧。”

寧靈湘幽幽地在我身後道:“如果我像你這樣好命……唉。”

我笑道:“再好命也得是活下去纔算,誒?寧姐姐,你先把刀收起來好不好?”

寧靈湘冷笑。

我邊退邊道:“難道你以爲殺了我還能逃脫我哥哥的追捕嗎?”

寧靈湘冷笑道:“沒人知道我和你出來,況且我早告訴沈大哥說我今天要外出會朋友,誰能疑心到我身上來?”

我笑道:“寧姐姐,你不要這麼單蠢嘛。哦,我知道啦,是昨晚沒殺了我,所以心裡着急是不是?雖然我一向願意濟人於危難,可是要搭上性命的事我可不幹。你放下刀,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好不好?咦,別過來呀,你可要想清楚了,殺了我你下半輩子都得逃亡,而且連沈大哥這樣的如意郎君也失去了,不值得呀。”

寧靈湘咬牙道:“一入鬼谷,再無生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小妹,要怨就怨買你命的那個人吧。”說着將手一揮,閃亮的刀光向我劈了下來。

我一直奇怪一件事,爲什麼壞人總是那麼多廢話,現在我總算想明白啦,就因爲他們是壞人,那些壞心思平時都掖着藏着怕人知道,憋得多難受呀。現在總算有個機會可以傾吐一下,而且不怕被害者能把秘密說出去,於是就忘乎所以大說特說,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的命給說沒了。

就像現在……

寧靈湘目瞪口呆地看着憑空出現的丁沖和屠先生,轉身想逃卻又看到了面色鐵青的沈拓和陳平,還有目光裡似憐似嘲的溫暖。四面楚歌,她除了束手就擒別無他法。

我早躲到王子哥哥身後去了,向寧靈湘做了個鬼臉,笑道:“我家妖精哥哥可不是白擔了妖精的名字的,他早就看出你有問題了,所以我們才商量着做這個圈套讓你上鉤。不然總放個刺客在家裡,誰也睡不安穩呀。”

寧靈湘臉色慘白,渾身都在發抖。

我嘆氣道:“我白勸了你那麼久,你就是不聽。要是你肯放過我,不就沒事了。現在可好,你江湖俠女的名聲也保不住了,師門的聲譽也沒了,搞不好還要坐牢,何苦呢。”

陳平握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再喋喋不休。他哪知道,今天雖是做好的圈套,我心裡也是緊張得很呢,生怕哪個環節不對了害我丟了小命。舒緩壓力最好的辦法就是吃甜食和嘮叨呀。

沈拓臉上的標誌性笑容早已不見,眼中的寒冷足以冰凍一冷庫的豬肉。但他的聲音仍是溫柔的:“靈湘,你爲什麼會加入葬花鬼谷做殺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想要小妹性命的人是誰?你是怎麼和鬼谷聯絡的?”

寧靈湘擡頭看着他,慘白的臉色慢慢恢復正常,反而笑了起來,道:“一入鬼谷,再無生途。事已至此,你什麼也不必問了。”反手將刀插入自己胸膛。

她與沈拓相距那麼近,我相信以沈拓的身手是完全可以阻止她的,可是他沒有。不知道爲什麼,我一直以來對他的暗戀在這一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個太驕傲的男人,驕傲到不容許身邊的人犯下侮辱到他尊嚴的錯誤。

倒是一直與寧靈湘不和的溫暖驚叫了一聲,丁衝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王子哥哥捂住了我的眼睛,從他的指縫裡我看見倒下去的寧靈湘,和濺落在沈拓衣襟上的血。

不知道多年以後當沈拓再想起這個他曾經愛過的女孩在他面前自戮的情景時,眼前會不會浮起這一片揮之不去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