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他很喜歡……
本來,馮九卿想要這麼說。
但若真的這麼說,似乎就像是在欺騙和斡旋,那應該是屬於對立場上的人,而不是母子之間。
馮九卿忽地想起那日齊璞瑜未曾說完的話,心下微澀,笑容悄然斂了幾分,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難以言喻。
她曾聽說齊璞瑜說過,齊尚是天生的帝王。
她一直將之理解爲對朝政的權衡、百姓的在意、國土的交流……但似乎,現在才發現,齊尚還有一樣東西是她一直都看在眼內,卻下意識忽略了的,屬於皇帝的……控制慾。
冷風不停竄進涼亭,雪飄萬里,天地純白一片,馮九卿擡起手,手指輕輕按着齊尚的眼角,那狹長的眸底映着白練般的雪色,就像凍住的冰塊。
“……你的心意,他知道。”馮九卿笑起來,目光坦然而無奈,就像在看一個任性的孩子,有些好笑,“尚兒,他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對他來說,你就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甚至比我還要重要。”
齊尚輕笑,鳳尾輕揚,碎了一地冰雪。
“但,他幾乎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你。時間、名譽、生命……自由,所有的一切,你明白嗎?他現在想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只是和你一起,爲先皇報仇,僅此而已。”
明王,國之將來,王之依賴,都不是他想要的。
“……”齊尚沉默,不知是聽懂了,還是不願聽懂,他許久才斂了微僵的笑意,俊美無雙的臉上似乎帶了幾分難過,“母后,皇宮不好嗎?舊皇宮太小了,所以尚兒給母后建一個更大的,不好嗎?”
“皇宮西邊正在修建一個巨大的馬場,母后還沒看過吧,很大很大的,春獵後就建成了。”
馮九卿啞然。
齊尚扶起她,突然變了話題,“雪越來越大了,朕扶母后回宮。等過了今年,母后若果願意,春獵之後一起去馬場看他們打馬球如何?”
這孩子,聽是聽懂了,動也動搖了,只是心裡還是過意不去。也罷,興許等皇后孩子出生了,也許他就明白了。
馮九卿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敲,“你啊,以後別跟你齊叔伯學這些東西,出門還是要帶傘,你是皇帝,素日必當保重,等會去慈榮殿喝兩碗薑湯再說。”
“是,母后。”齊尚忍俊不禁。
蘇雪在石子路上等了片刻,便將齊尚扶着馮九卿出來,兩人湊在一起說着什麼,看起來年歲相差不大,任誰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會是母子。
馮九卿掛着平素已經看慣了的笑容,笑中不自覺地帶着寵溺。齊尚也在笑,不是那透着不耐和冰冷的笑,而是在大雪紛飛裡也能讓人感覺到溫暖的笑意。
蘇雪像是第一次看見他這般微笑,有些看呆了,等反應過來時,那兩個人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齊尚眯着眼,挑眉冷哼,“朕很好看?”
瞬間清醒過來,蘇雪無語地盯了自戀的人半晌,道:“太后娘娘很好看。”
言下之意,你還差了點。
馮九卿忍俊不禁,側頭點了點齊尚微抽的手,調侃道:“我們尚兒算得上是東華第一美男子了,哪有不好看的。”
齊尚撇了下嘴,算是被安慰到了,末了又用那種帶着挑釁意味的視線看着蘇雪。
蘇雪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總覺得這眼神裡帶着些許炫耀之色,而這種眼神自她入了慈榮殿後,出現的次數直線上升,簡直就像是……像是爭父母寵愛的孩子。
想到此處,蘇雪竟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不可置信地看着齊尚。
這人,這麼幼稚的嗎?
齊尚全然不覺,挽着馮九卿的手便往慈榮殿而去。蘇雪翻了個白眼,默默跟上,不久便和正巧入宮的明王齊璞瑜打了個照面。
大雪天氣,齊璞瑜卻精神抖擻,穿着一襲黑裘,行走如風,眼睛裡像是有浩瀚星海,讓人望進去便出不來了。
他身後還跟着王府侍衛李密,對着齊尚抱了抱拳算是行禮,而後道:“皇上和太后這是從哪兒來?”
“御花園,”馮九卿喜歡他在大雪裡依舊意氣風發的模樣,像是永遠都不會疲倦一般,“明王怎麼突然進宮了?這幾日都不見人啊。”
齊尚雙眉微鬆,摸了下鼻樑。
齊璞瑜笑了下,卻從袖中拿出一張奏摺,“因爲這個。這可是本王從去年便派人準備的,本來還擔心明年才能成功,沒想到步侯爺本事挺大,今年就成了。”
“步珏?”齊尚微愣,“他不是帶着雲夫人回雲丹了嗎?”
“那只是藉口,你自己看吧,”將奏摺塞給他,齊璞瑜眼中帶笑,“這本來是給你的生辰禮物,但既然如今邊疆情勢危急,提前給你也無妨。”
見他如此興奮,馮九卿難得有些好奇,“什麼東西這麼神秘?難不成你還把雲丹給拿下了?”
馮九卿開着玩笑,前兒還覺得步珏這個時候不在永樂城過年,偏偏要帶着雲弱去雲丹,美其名曰帶雲弱探親,現在看來,大概是替齊璞瑜取什麼東西了。
齊璞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齊尚已經打開了奏摺,他狐疑地掃了眼齊璞瑜,心中略有些忐忑。方纔他還疑心齊璞瑜對他不滿,如今齊璞瑜便拿了奏摺過來。
他也很好奇,是什麼東西,竟對如今的局勢有用。
兩母子湊在一起看奏摺內容,齊璞瑜便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表情由疑轉驚,由驚轉喜,最終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略爲得意地摸了下頭髮,齊璞瑜輕笑,“怎麼,就沒有人給本王記一大功?”
他看着不可思議盯着自己的母子二人,薄脣微微上揚,劍眉輕挑,“本王可是,把雲丹給拿下了啊。”
……
從步珏說雲丹有駙馬繼承王位的先例開始,齊璞瑜的心思便已經在浮動。
數年前,雲丹在盛朝舒曼葉的強行干預下面前歸於穩定,但外力插手國政,無論對哪一個國家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齊璞瑜一直在等,等盛朝駐紮在雲丹的使者不甘居於人下,慢慢往上爬,逐漸插手國政,以致於雲丹再度陷入內亂。
將近五年時間,他想時派人在雲丹境內製造謠言,言稱盛朝有竊國之心,謠言日復一日,雲丹對盛朝的信任也逐日降低。
而後又讓人潛入雲丹王室製造混亂,令數王子、大臣相互攻擊,兄弟鬩牆,助雲丹三王子云洲度殺出重圍。
其後,齊璞瑜終於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