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滿座皆喜,一時之間,山呼萬歲、千歲之聲不絕於耳。
而高臺上三人,卻是紋風不動,鎮定自若,面帶笑容,微微擡手。
小皇帝莞爾,“平身吧。”
“多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皇帝端坐不動,心下卻急得有些坐不住了,他早就想看別人認認真真比箭了,哪想聽他們念這些萬歲之聲啊。
齊璞瑜看着下方漸漸活起來的人,嘴角揚了揚,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小皇帝,“皇上學箭可也有不少日子了吧?可想下場一試?”
“啊?朕可以嗎?”小皇帝險些從位置上蹦起來,躍躍欲試地看着他,“齊叔伯,我也可以下場比試嗎?”
齊璞瑜正要點頭,另一邊的馮九卿卻笑着道:“皇上要下去比試當然可以,但皇上如今年紀小,力氣輕,別人的射程都是百米,皇上的射程卻只有十米,聽起來似乎不怎麼好聽。”
小皇帝一片丹心霎時間被澆了冰水,委屈巴巴地嘟着嘴,盯着馮九卿直眨眼。
母后也太打擊人了。
馮九卿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伸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正色又道:“哀家聽聞皇上箭術見長,但這場上都是成年男兒,就是比下來,只怕也不甚公平,皇上若是想射箭,不若等過兩日自由狩獵之時,哀家陪皇上同去如何?”
小皇帝立刻轉悲爲喜,“真的嗎?母后也要上場?”
馮九卿對他眨了下眼睛,也是十分期待,“自然,哀家豈能讓皇上一個人在場中策馬奔逐?”
小皇帝激動地看向齊璞瑜,“那齊叔伯呢?齊叔伯也陪我們去嗎?”
“嗯,”齊璞瑜掃着底下的人,意有所指道,“這樣的地方,臣自然要陪着皇上與太后,免得有人的箭射錯了方向。”
小皇帝一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馮九卿心知肚明,卻不言語,只將目光投在了底下的比鬥上,忽瞧見從左往右第三個箭靶子竟是次次十環,那打分的棋子插得了三支,旁邊的人也多露驚色,可見不能作假。
孔夫子有言:君子無所爭。必有,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自古都說君子無所爭,此話是否現實再切不說,但這射箭奪魁之鬥卻是相對公平的,更莫說這春獵場上。這場上的箭都是齊璞瑜所準備,射箭之人只需上場,其眼裡、臂力如何,目下便能評斷。
“那人是誰?”馮九卿有些好奇,“此人倒是百發百中,卻不知是哪家的兒郎,竟有這等本事。”
齊璞瑜也被那處吸引,但距離太遠,而場上之人太多,他也看不大清楚,便招來薛放問:“那三箭十中的公子是誰?”
薛放看了一眼,笑道:“哦,是他啊。王爺沒瞧見嗎?禮部尚書大人可就在身後給他加油助威呢。”
馮九卿驚訝,“竟是尚書大人的公子?”
“回稟太后,此人並不是尚書公子,卻是尚書的遠房侄兒,姓柳名奇,字長青的,”薛放摸着自己的長刀想了想。
“聽說是一個月前往這裡投奔來了,本是個詩書簪纓之族中的少爺,不想家裡出了事,這纔來的。”
禮部尚書帶來的人,馮九卿忽地想起之前自己倒是看過此人一眼,確是濃眉大眼,溫文爾雅地坐在那裡,生得倒是有幾分俊秀,沒料到竟也是個驚豔之才。
“此人箭法甚是不錯,卻沒想到竟是詩書之家,”馮九卿不無感嘆,“攝政王以爲此人如何?哀家看,倒是個值得培養之才。”
齊璞瑜細看那柳長青,見他勝而不驕,又中靶心,禮部尚書高興得直拍膝蓋,他卻回頭輕輕頷首,面上淡淡的無甚表情,很是穩重,不由也點了點頭。
“此組之後,將此人請上來。”
射箭之比共有兩天,因爲人數衆多,分了數組,一組一組選出拔尖的,再將這些拔尖的人聚集在一起,比賽排名,擇個長短,將來文試武舉結果如何暫且不說,但若是遇見了戰事,這些人卻是第一個值得考量的。
薛放笑着告退,將他們的意思與那禮部尚書一說,就見禮部尚書遠遠對着他們一拜,不知對柳長青吼了一句什麼,柳長青下意識看向了高臺,兩側的人都驚訝地打量起了柳長青。
卻見齊璞瑜對他略一點頭,柳長青淡然神色乍見侷促,拿着弓箭的手都有了幾分緊張,再看那靶子,都不由得更加認真了起來。
小皇帝抿嘴笑道:“哎呀齊叔伯,你把人家嚇壞啦。”
齊璞瑜卻道:“少年年輕力盛,若是如此便被嚇得舉步不前,便也不堪大用,不見也罷了。”
“也未必然,”馮九卿與他唱起了反調,“既是詩書簪纓之族,必知進退禮儀,若有擔心自己失了儀態也是有的,王爺莫要看禮部尚書看慣了,便以爲天下讀書人都如尚書大人那般不拘小節纔好。”
“不拘小節?”齊璞瑜想起素日禮部尚書那一點都不“禮部”的言行,忍俊不禁,“太后這話倒是委婉了。”
“不過此人若是不懂得把握機會,倒也的確不用再見。”馮九卿居高臨下地看着這第一組的乘機,籠統看去,也只出一個柳長青罷了。
能同時得到當朝太后、攝政王的青眼,如此良機可不多。
三人靜靜關注着下方的成績,也有人在靜靜看着他們,比如邢子濯。
邢子濯有些遺憾地看着下方比箭之人,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胳膊,心緒複雜。他知道自己箭法不濟,可未戰先敗卻又實在讓人不甘心,若是萬一便叫他走運奪魁了呢?
他看着底下一連十箭都正中靶心的柳長青,心中禁不住有些嫉妒,而後便聽見前面的禮部尚書高興擊掌道:“好好好!長青,你可給伯父長面子了。來,伯父帶你面聖。”
柳長青從下方走上來,卻甚是侷促,“這……伯父,長青這般儀態面聖,也可嗎?”
禮部尚書大笑一聲,上下看看柳長青的樣子,青布長衫,綸巾長靴,書生氣呼之欲出,不禁搖頭。
“不行?”柳長青一驚。
“不,”禮部尚書笑了笑,意味深長地拍着他的肩膀,“剛好。走吧,拜見皇上和太后,還有攝政王。切記,不叫你擡頭,不得擡頭,否則便是犯了天顏。”
“是。”柳長青半信半疑,卻還是聽了禮部尚書的話。
“‘犯了天顏’?”邢子濯拿着酒杯有些怔愣,耳邊忽地山谷馮九玉的話。
你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