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山林,野獸橫行,在草叢間遊走的蛇蜿蜒爬過,鱗片豔麗,三角眼上,吊着一雙毒眸。
倏然,林間有了動靜!
數名壯士護着一男一女跑了過來,女子面容精緻,披頭散髮,看似羸弱狼狽,手中卻握着一把長劍,握劍的手卻在顫抖。而男子身形高大,俊美偉岸,可偏偏面色比女子還要難看,被女子和下屬攙扶着,踉蹌前行。
毒舌退後,看着幾人快步跑了過去,蛇信子舔了舔地上的鮮血,飛快躲入了草叢。
馮九卿回頭看看地上的鮮血,纖弱的手輕捂着齊璞瑜身後,幾乎入骨的長箭紮在他的肩頭,箭身被砍去七分,齊璞瑜甚至看不清眼前的道路,耷拉了着腦袋,了無聲息。
箭上有毒,本該是見血封喉的毒,幸好齊璞瑜隨身帶了解毒丹,雖然不能徹底解毒,卻能緩解三四分,只是如今眼前一片模糊,心痛如刀絞,若不是有人扶着,早已無法動彈。
忽地,後面幾個飛躍跑上來一人,聲音冷沉,“後面有人跟上了。”
衆人一默,那扶着齊璞瑜的人忽地鬆開手,對着馮九卿抱拳,“太后,我們只能送到這裡了,接下來的路,還請太后自己小心,天黑前務必到達凌波渡口。”
馮九卿渾身的力氣都在扶着齊璞瑜,幾乎騰不出更多的力氣來同他說話,卻忍不住紅了眼,“若是到不了呢?”
她緊緊摟住齊璞瑜,素來沉着的人此刻竟有些害怕,“如果到不了呢?如果那裡沒有船呢?”
那人無奈,“太后,沒有時間了,您必須帶着王爺活下去!就當是爲了皇上,也必須活下去!”
說完,他一轉身,看向其他人,“走,去攔住刺客,能殺一個是一個!”
馮九卿伸出手,卻只能看着身邊最後幾個人,就這樣留給他一道模糊在淚光中的背影,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今日已經是第三天,齊璞瑜已經中了第二箭,就同第一箭一樣,都是爲了保護她。
他們本有五十人,一路殺殺退退,到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一個沒有武功的自己,一個身中劇毒的齊璞瑜。
沒有時間了。
馮九卿深吸口氣,用力在齊璞瑜的手上掐了一把,慢慢往前走着,“你別死啊混蛋,我就只剩你了,齊璞瑜!”
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齊璞瑜低低地喘 息一聲,手指習慣性地緊了緊,“……九兒?”
“是、是我!”馮九卿一喜,肩上的重量倏然輕了許多,她抱住齊璞瑜的肩膀,將手中的長劍拿給她,“太好了,你醒了就好,拿着這個走,我們得去前面的廢棄渡口,那裡有船……”
只要有船,至少他們可以躲避陸地上的殺手,只要到了水面,順流而下,就能……就能……
就能去哪兒呢?
馮九卿咬牙,“你堅持住,我們跑不動了,得去找船,然後再去附近的布政使官衙中找人幫忙,會沒事地,一定會沒事的。”
不知是安慰誰,馮九卿茫然無措地看着前方,不眠不休地逃亡,她的頭已經痛得快要失去知覺了。但是不行,她不能停下,不能讓齊璞瑜死在這裡,他不該死這裡,他要是好好待在皇城,別來找她,別爲她擋箭,他怎麼會受傷?
眼前越來越模糊,忽地,那勉強支撐的人輕笑了笑,擡起手,在她眼角輕撫而過。
“哭什麼?你我是禍害遺千年,死不了的。”強打精神,齊璞瑜以劍做拐,咬了下舌尖,腥甜的血味伴隨着疼痛從舌尖擴散,倒讓他的視野清晰了不少。
馮九卿霎時間哭笑不得,邊逃邊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齊璞瑜嘴角一抽,肩膀一震,猛地閉眼倒吸口涼氣,卻道:“越是危險,越是要懂得苦中作樂啊。”
馮九卿卻着實沒有這個心情,她用盡全力抱住了齊璞瑜,手指都幾乎泛白,“別說了,我們快走,他們只怕是支持不了多久……該死,回去之後一定要想辦法報了此仇!”
回眸掃了眼身後的血跡,齊璞瑜眯了下眼,忽道:“先停下來,把傷口包紮,他們是跟着血跡來的……你想怎麼報仇?”
話鋒一轉,齊璞瑜又笑了起來。
馮九卿看看身後的血跡,有些猶豫,她自然知道對方是怎麼追來的,但是她怕一耽擱,對方就追上了。
但,現在應該有些空餘。
將人放在地上,馮九卿直接撕開了自己的裙襬,看着他背後的毒箭,毒箭帶着倒刺,一拔 出來怕是血如泉涌。那皮開肉綻的場面馮九卿已經看過一次,實在不想看第二次,索性就着那毒箭胡亂包紮,也不敢難不難看了。
包紮間,馮九卿咬牙切齒道:“他們不是這麼喜歡派殺手嗎?別等哀家回宮,否則哀家也給他弄一批殺手出來!”
“若是如此簡單就能完事,我又何必等到現在?”齊璞瑜卻搖頭失笑。
“怎麼?”馮九卿詫異地看着他,“你試過了?”
齊璞瑜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我初回皇城,接任攝政王,發現姚家之勢後,便想方設法消減他的力量,暗殺……自然也做過。”
“結果呢?”馮九卿問。
“結果自然不如人意,”齊璞瑜將目光放遠,略喘 息了一口氣,嘆道,“姚家敢弄權,自然就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姚府下人都是高手,上次殺了姚若雪,我們已是極其艱難。”
“而且姚子晉從不離開京城,我們的殺手在京城動手,與他的人便是死拼,順天府尹的人又不是瞎子,禁軍巡邏京城也不至於幾個時辰都趕不到,我們只能另尋他法。”
原來如此。
馮九卿倒是聽過姚家的人受過刺殺,也有人傳言是齊璞瑜下的命令,但最終毫無證據,因此這事便馬虎過去了,沒想到竟果然是他。
“好了,”馮九卿將人拉起來往前走,“如今我們已經算是撕破臉皮,這次若是能活着回去,哀家就算捏造證據,也要弄死姚子晉!”
“這麼兇殘?若是被人查出來是誣陷呢?”
“哼,我看誰敢查!”
說話間,兩人已經慢慢離開了山林,齊璞瑜一直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清醒地同馮九卿調笑,同她商量怎麼捏造證據,要從哪裡入手。
他怕自己徹底睡過去,更怕馮九卿再向之前一樣落淚,所以不停說話,哪怕極爲浪費體力。
直至馮九卿欣喜地看着前方渡口時,他才鬆口氣,就如傾倒的高山一般,失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