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除了齊璞瑜與齊尚之外,還有一個人,大理寺卿廖大人。
馮九卿不動聲色,伴着腳步聲在空曠殿堂中傳開的聲音,目光不無探究地看向了龍椅上的齊尚。
齊尚抱着下巴,一派天真地看着她,表象依然。
馮九卿驀地鬆口氣,大理寺卿若是來挑明一切的,絕不可能讓“年幼無知”的齊尚待在這裡,看來是有什麼其它的要事。
“太后請坐,”齊璞瑜對她點頭,“大理寺卿已經等候多時。”
“廖大人一向不管朝中事,怎麼今日想起來這紫宸殿了?”馮九卿狀若不解,緩緩落座道。
大理寺卿老謀深算,若不是之前姚家出了紕漏,也不會暴露出他來。一個素喜以靜制動的人猛地動了起來,其勢便如破釜沉舟的將士,輕輕一個眼神,也能讓人感到沉重。
他沉沉地笑了笑,老人家的聲音多少帶了些許喑啞,在這空寂殿堂裡傳開,冷不防便透出些許詭譎奸詐來,讓人不自覺提高了警惕。
“老臣此次入宮,乃是有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想要稟告皇上,”大理寺卿微微低頭,就像街道巷口昏沉欲睡的老人,眼睛半睜着,有些莫名的無力,“只是此事……老臣也無確實的證據,不過是下人偶然發現,所以……”
這老傢伙是在故意賣關子。
馮九卿看了眼齊璞瑜,齊璞瑜略一擡眸,回盯一眼,又看向了大理寺卿,“廖大人不必吞吞吐吐,大人選在休沐的時候進宮回報,想來此事必然事關重大,直言無妨。”
“如此,那就請皇上恕臣妄議之罪了。”
齊尚奶聲奶氣地“嗯”了聲,扮豬吃老虎的姿態是越發熟練了。
大理寺卿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言辭,極爲慎重,蘇莞然整個後背都被迫繃直了。
這些老臣一個比一個奸詐,要想從他們嘴裡套出點話來真是難上加難,若不是廖晴兒出了意外,他們纔不會有這個見縫插針的機會。
“其實……”良久,大理寺卿終於吐出一口氣,“三日前,老臣家中下人來往譚中會見親友迴歸,路上曾聽聞一個消息,說是……”
說到這裡,他又頓住了。
馮九卿僵着臉笑道:“廖大人直說便是,就是天大的壞消息,我們也承受得住。”
大理寺卿臉色越發凝重,“那臣便直言了,臣聽聞,這京城內外,有人在私自招兵買馬,敢問攝政王可曾得到消息?”
一石驚起千層浪,整個紫宸殿的氣氛在瞬間變了。
馮九卿蹭地站了起來,幾步走了下去,目光如電,一動不動地盯緊了大理寺卿,聲音低沉,“此話當真?這消息還有誰知道?”
“老臣絕無虛言,只是老臣也並不確定,”大理寺卿嘆道,“我那下人只聽說有人在暗中購請打手,數量極多,老臣心中起疑,便將人去打探,可那下人又說那傳出消息的人消失了,因此老臣也擔心此是謠言,頗有疑慮。”
在京城內外私自招兵買馬?
這可能嗎?皇城內外,禁軍將士無數,就算真的要招兵買馬,也不該在這裡,而是應該在偏遠的地方纔對!
但,這個消息是大理寺卿帶過來的,他總不會就因爲一個謠言就過來吧?
馮九卿半信半疑,看向了齊璞瑜,齊璞瑜默了默,沉聲問:“廖大人可曾將此事告訴給其它人知道?”
大理寺卿自然搖頭。
“那就好,此消息請務必不要告訴其他人,恐令慌亂,”齊璞瑜冷冷道,“廖大人,今日休沐,有勞大人進宮一趟,請回吧。”
大理寺卿怔了怔,似乎有些不解,但蒼老的臉上露出些許沉思之色後,便又什麼多沒說,轉身告退了。
馮九卿目送其遠離,回頭便冷下了臉,“這老傢伙說的有幾分真?”
“無論他說的有幾分真,此事都要查,而且,還不能交給大理寺查,”齊璞瑜皺起眉,“只能交給刑部。”
“又是刑部,我怎麼覺得他是故意進宮添亂,好讓劉向從考題泄露一事上分心?”馮九卿將信將疑道:“上次劉向回話,不是已經查到了京城茶館,若是順藤摸瓜這些日子也該到朝臣中了吧?”
“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卻說有人在京中招兵買馬,且不說京中耳目眼線衆多,容易暴露,就算在京中,順天衙門的人每日都在京城內外行走都不曾發現半點,他又怎麼知道的?”
馮九卿目光冷冽,還是傾向於大理寺卿是在故意擾亂他們的陣腳。
齊璞瑜沉了口氣,顯然也有些猶豫,突然,齊尚舉了下手,“其實……有沒有另一種可能?”
“比如?”齊璞瑜、馮九卿異口同聲道。
“比如,他不是‘偶然發現’,”齊尚手指外面,“而是,他知道某個人正在做這件事,但是他又不能明說,所以故意用這種方法告訴我們?”
齊馮兩人同時一怔,“姚家?!”
馮九卿倒吸口涼氣,臉色有些難看,“姚家現在雖然式微,但還遠遠沒有到需要逼宮的地步,他們會做這種事來鋌而走險嗎?我還是傾向於前者。”
“若是以備不時之需,卻也並非沒有可能,”齊璞瑜沉吟片刻,走下臺階看向馮九卿,“不過,你剛纔倒是提醒了我,這件事可以不用交給刑部,交給順天府,以查山賊流寇之名,或許可行。”
如此一來,劉向也可專心對付考題泄露一事,順天衙門每天處理雞零狗碎,什麼事都沾,反而更加方便。
幾人目光一凝,同時點頭。
大理寺卿抖摟出這件事來,無論是真是假,馮九卿心中惴惴,倒是將齊尚今夜召幸的事情忘到了腦後。
一旦涉及兵將之事,很多動作都不得不加快了。
她速度極快地回到了慈榮殿,進門一看,馮九玉與廖晴兒果然還未走,登時鬆了口氣。
“玉兒、晴兒,哀家有件事需要你們去辦,”馮九卿直言不諱,“晴兒,我要你回廖府一趟,幫我打聽一個消息。而玉兒,我要你做的事,是回馮府,拜訪母親。”
那兩人愣住,面面相覷,怪道:“今天嗎?”
“對,就今天。”馮九卿目光一沉,深深地凝視他二人,“越快越好。”
馮家的事情拖得太久了,玉璽到底還是拿在自己手中要緊,馮九卿慢慢收緊手指,母親,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