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到了初夏,但是隨着傍晚的臨近,還是會感覺到不明顯的溫差,傍晚的氣溫總是要比白天低上幾度,涼風習習,再加上宮裡冷冷清清的氣氛,更加讓人覺得蕭條、頹廢,也不知道這沁入皮膚的刺骨是不是心理作用。
康蕊淑緊了緊搭在後背上的披肩,還是覺得有點冷,手臂上起着一層層的雞皮疙瘩,索性一個挺身,康蕊淑從貴妃榻上坐了起來,左手搭在右手臂上,反覆輕輕搓了搓,緩解着手臂上的寒冷。一旁的小太監見狀,機靈地抱來一牀薄紗,康蕊淑順手接了過去,搭在身上,遂又側過身子,半靠在貴妃榻上,手臂枕着腦袋,閉着眼睛假寐,小太監仔細地掖好被角,俯首,規矩退回原處站着。
“娘娘,三皇子求見。”守門的小太監輕手輕腳地走進淑媛宮,低頭對着貴妃榻上的康蕊淑,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是不忍打擾到康蕊淑的休息。
康蕊淑閉着眼睛點了點頭,輕輕揮手,朱脣輕啓,“你們都退下吧。”聲音裡透着一絲嬌媚。
“是,娘娘。”淑媛宮裡的宮女和小太監們俯首,退出殿外候着。
司空晨旭慢慢朝殿內走去,嘴角掛着慵懶的微笑。現在還只是臨近傍晚,所以,四周還沒完全黑下來,雖然沒有點燈,殿內的一切卻都朦朧可見,司空晨旭很喜歡這種朦朧的感覺,一切都在眼前浮現,若隱若現,可是一切又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就像隱藏着的人心一樣,以爲抓住了對方的弱點,可以爲所欲爲地肆意擺佈,結果有的時候,到了最後才發現,被利用和擺佈的,卻是自己,司空晨旭喜歡這種虛幻的感覺,更喜歡這種潛伏在深處的不確切的危險,一步錯,步步錯,這種讓人窒息的危險和小心翼翼的運籌,挑逗着司空晨旭心裡蠢蠢欲動的陰暗面。
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對周圍的一切太過熟悉,即使閉上雙眼,司空晨旭也能輕而易舉地避開阻礙,熟門熟路地走到貴妃榻前,停了下來。
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康蕊淑緩緩睜開雙眼,藉着模糊的光線看着昏暗中的男子,目光渙散,微微失神,這孩子,有着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眉眼,甚至連他儒雅的氣質也一併繼承了下來,在他所有的孩子中,晨兒是最像他的,就連他的一言一舉,都一個模子刻了下來,言談舉止如出一轍,而晨兒的睿智,絲毫不輸給他,所以,只有晨兒才最有資格坐上他的位置,其他的,只配趴在晨兒的腳下,是的,只能趴在晨兒的腳下,被他踩一輩子,不論會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讓晨兒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鳳位?哼,那孤寂的位置自己早就不稀罕了,本宮要的,是龍座!
“母妃?”司空晨旭見康蕊淑在發呆,輕聲喚了她一聲,試圖喚回她的思緒。
“晨兒,你來了。”康蕊淑撐起了身子,拉了拉肩上的披肩,掩飾着自己的尷尬。
“母妃,您有心事?”司空晨旭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康蕊淑身邊,溫柔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透過這雙如夏日午後的湖水般清澈溫暖的眼睛,康蕊淑似乎又看到了另一個人,另一個曾經對自己海誓山盟的溫柔男子,可惜了啊,當他有了新歡之後,哪裡還有心思理會自己的哀怨。不過,老天有眼,紅顏美人多薄命,那女人命賤,承受不了浩大的龍恩,在寵冠六宮之時香消玉殞,那唾
手可得的鳳座就這樣和她擦肩而過,哈哈,這是她的命,她的劫數,她命裡註定不能登上那統領後宮的位子,不過,這到便宜了孫皇后,真想看看,如果那日她被人奪下鳳冠,削了後位,會是怎樣一副嘴臉,她是否還能保持着她一貫的清高和不可一世,她是否還能保持着那自始至終都被她仔細維護着的優雅,哼,再溫順的狗,逼急了,也會有跳牆的時候,不知道這皇后跳起來,會不會還是這樣溫柔婉約。
康蕊淑的思緒飄到了遠處,嘴角勾着冷笑,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司空晨旭默默地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夜色下康蕊淑陰暗的面孔。母妃的心思,自己從小就懂,就算自己壓根就不想去爭,不想去搶,更不想去算計,可是……從小的皇宮生活,司空晨旭明白什麼叫身不由己,也知道就算自己什麼都不要,但是,有些東西還是會朝自己飛來,如同飛蛾撲火般決絕地糾纏着,讓自己躲不了,逃不掉。
“晨兒,大皇子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皇后這幾日暗地裡傳了她的幾個心腹,想是在做着安排和部署,我們要小心了。”良久,康蕊淑終於回神,小心地囑咐着自己的兒子,他,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和依靠,後宮裡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母憑子貴,可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有一個,一子錯,滿盤輸,這場對奕,自己輸不起。
“是,母妃,兒臣知道了。”司空晨旭危險地緊了緊眼,大哥這麼快就有所行動了,是忌憚四弟麼?四弟一回來就掀起了這麼大的動靜,看來,外界對他的傳言真假摻半,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一次,我們只能贏!必須贏!本宮和她鬥了近二十年,不分伯仲,到是那敏妃差點兒坐上了鳳位,如果不是她因爲難產死了,如今,這後宮又會是另一番景象。”康蕊淑起身,朝前走了兩步,臉上掛着陰森的唳氣,冰冷的殺氣充斥在大廳裡,竟然讓整個淑媛宮裡溫度生生降了下去,陰風陣陣,這裡變得比閻王殿還可怕。司空晨旭微微蹙眉,母妃她……
隨着夜幕的降臨,大廳裡的光線愈加昏暗起來,兩個模糊的身影,一個站立,一個端坐,一個身上散發着冰冷的寒氣,一個身上帶着溫暖的氣息,“合該她有這個劫,否則,現在的司空墨染就不會成爲妖怪了。”康蕊淑咬牙切齒地說完最後一句,勾了勾嘴角,雙眼閃着陰冷的寒光。
“母妃,您的意思是……”司空晨旭疑惑地看着康蕊淑,那些傳言,難道和自己的母妃有關?
“他剋死自己的母親,生下來又是一副妖孽般的容貌,早生華髮,再加上那雙異色的雙瞳,當然只配作爲妖怪存在於這六國之中,如果那女人還活着,司空迓沒準還會興沖沖地對外宣稱他是神的化身。”康蕊淑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屑,他對她的寵愛,那時是何等的大張旗鼓,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在衆臣子面前處處以她爲中心,小心翼翼地呵護,當時的她,是何等的風光,如果她還活着,或許,司空墨染一生下來就會被封爲太子,只是,可惜了啊,就差了這麼一步,就是這一步,讓他過上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生活,還真是諷刺。
“母妃,您早點休息,兒臣改天再來看您。”司空晨旭起身,退出淑媛宮。
出宮的路有很多,而此時的司空晨旭選了最僻靜、最繞彎子的路,而且,司空晨旭
竟然沒點燈籠,就這麼摸黑朝前走去,模糊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裡顯得那麼落寞和孤單,就連投射在冰冷的路面上的身影,都是那麼死氣沉沉。雖然夜幕已經拉下了帷幕,但是司空晨旭卻走得很穩當,這條路應該是走了很多次了,連周圍的一草一木都那麼熟悉,絲毫不會因爲視線不好而放慢前進的腳步。
“主子。”一弓着上半身的黑色身影出現在假山後面,夜色太暗,再加上他藏身於假山後,所以根本就不會被人察覺。
“打探到什麼?”司空晨旭停下腳步,靠在了假山旁,似乎是在欣賞着夜色,耳朵卻警覺地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回主子,墨王爺回京已經三個多月了,這幾個月每日下朝後,墨王爺就一直呆在書房,直到半夜,大多數時間都只有他一人呆在那裡,他的幕僚韓瑞儒偶爾會出現一下,但是時間都很短,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會離去,請主子恕罪,屬下現在還沒找到機會進入書房,所以……”黑衣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帶着膽怯和惶恐,任務沒有完成,不知道等着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責罰。
“我知道了,墨王妃每天都做些什麼?”司空晨旭壓抑住內心的情緒,故作輕鬆地問着黑衣人,那神情,彷彿只是單純地問着這墨王府裡的動靜而已。
“回主子,成親後的這幾日,墨王妃大多數時間都呆在殤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嫁進墨王府也就前幾日和墨王爺出去了一下午,買了很多東西回來,墨王妃似乎很開心。”黑衣人盡職地向司空晨旭彙報着自己能打探到的,關於墨王府的一切情況。
“是麼?她很開心?”司空晨旭的腦海中浮現一抹淡黃色的身影,嬌弱,但是又透着一絲狡黠的頑皮,特別是那額間的那抹花瓣形狀的硃砂印記,更是襯得她嬌媚無比,一雙明眸善睞的眼睛,一想到好玩的事,總是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司空晨旭嘴角微微上揚,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她都買了什麼?”
“回主子,大概是些首飾之類的,屬下不知……”黑衣人鬱悶了,自己一個大男人,總不可能八卦地跑到王妃那裡去,對她的戰利品品頭論足一番,不過,如果主子需要的話,自己可以考慮晚上趁墨王爺不在,潛入王妃廂房仔細打探一下,把這些首飾的模樣一一畫下來,交給主子。
“我知道了,”司空晨旭的聲音突然溫柔了下來,驚得黑衣人的心臟快速跳了幾下,扯着胸口一陣發麻,只顧着平撫自己受驚的情緒,黑衣人並未察覺到自己主子嘴角那一閃而過的濃濃寵溺,“小心潛伏在墨王府,不能暴露你的身份,還有……”司空晨旭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黑衣人漫不經心地一瞥,居然清晰地看到了那抹溫柔的微笑,心裡猛得一顫,好不容易恢復正常速度的心跳突然來了個高高躍起,再重重跌落,這次,不僅扯着胸口疼,連平穩的呼吸都變了頻率,黑衣人垂在身旁的手偷偷使勁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心裡開始糾結,主子的這個微笑太過詭異,一定不是好兆頭,還有,主子剛纔那說話的音調,一定是在暗示着我什麼,一會兒回去了,要好好參悟參悟。
“還有,墨王妃每天的行蹤你也要記仔細了,隨時向我稟報。”司空晨旭做着最後的吩咐。
“是,主子。”黑衣人雙手抱拳,領下了自己新的任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