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君壽雲淡風清地坐在最末的位置上,微微頷首,嘴角掛着篤定的微笑,靜靜地聽着座位上的人談笑風聲,卻不語。今天坐上的兩位,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自己就是一無關緊要的陪襯,弄不好,還有可能成爲炮灰,也不知道這兩個主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算了,還是繼續裝傻充愣吧,等該上場的人物都到齊了,也就知道這齣戲要怎麼演了。
初夏午後的御花園,被太陽照得暖洋洋的,微風徐徐吹來,身體也跟着這愜意的溫度慵懶起來,微微有點犯困。園子裡,奼紫嫣紅,各種珍稀名貴的鮮花競相開放,淡淡的香氣在鼻間縈繞,時不時的,還會看見幾只歡快嬉戲的蝴蝶,到也別有一番趣味。只是……魏君壽還是有點納悶,這麼好的環境,這麼好的氣氛,皇上要和自己的妃子你儂我儂,嗯,這很正常,但是沒必要拉上自己這一個外人啊,是讓我做個見證嗎?魏君壽心裡無奈地搖了搖頭,勾嘴苦笑一下,恐怕,事情沒這麼簡單吧,重要的人物還沒登場呢。
“兒臣,參見父皇,母妃(淑貴妃)。”在魏君壽“仙遊”的空檔,兩位主角已經登場,翩翩少年,年齡最多雙十,一個溫文爾雅,一個面如冠玉,只是稍微往那裡一站,無形中釋放出來的壓迫感和攝人的威嚴,就讓人不寒而慄,這種皇室的凜冽貴氣,渾然天成,與生俱來。
司空迓微微一笑,滿意地看着坐下的二人,右手虛空一擡,“免禮,賜坐。”
“謝父皇。”兩人規矩地退到另一邊,坐下,御花園裡的五人,剛好圍成了一個“品”字。
“臣,參見三皇子,四皇子。”魏君壽起身,拂手,規矩地行禮,心裡卻更加狐疑起來,皇上所有的兒子中,這四皇子是最不得寵的,可以說,這四皇子一出生,就宣佈了他註定被忽視的命運,皇上從來就當他不存在,纔剛剛三歲,就被流放在邊境,說好聽點,是封了個城池給他,讓他當個遊手好閒的王爺,其實,也就是變相地逐他出宮,虛有個王爺的頭銜,沒有任何實權,甚至,連個同黨都沒有,而且,這十幾年,不管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又或者是任何聚會,都從未詔他回宮,宮裡的人更是完全忘記了他存在,他就這麼被遺忘在衆人的腦海外,怎麼這次會詔了他回京,而且,還出現在了這裡?淑貴妃應該是最不待見他的吧,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說……
“難得你們父皇今天有這分閒情逸致,大家不必拘束,一起品茗吧,這是新近才進貢的‘雪峰’,大會一起嚐嚐。”淑貴妃熱情地招呼自己的兒子和司空墨染,彷彿這就是場後宮平常的聚會,沒什麼特別之處。
衆人一邊品茗,一邊說着無關痛癢的話,氣氛雖然不至於其樂融融,但是也沒魏君壽想象的那麼殺機四伏,至少維持着表面的溫馨,沒那麼侷促。
“魏丞相,去年的賞燈會,你大女兒魏萱蘭的那曲‘如夢令’可謂是驚豔全場呢,本宮也很喜歡,不知道今年她準備了什麼節目,本宮可是很期待她今年的表現呢。”適宜的,淑貴妃話鋒一轉,把所有
人的注意力聚集在了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陪笑的魏君壽身上。
“淑貴妃謬讚了。”魏君壽慌忙起身,拂手,心裡卻嘀咕着這淑貴妃的用意,“雕蟲小技怎麼入得貴妃的法眼。”
“魏丞相,你謙虛了,以你的才能,魏萱蘭自是琴、棋、書、畫樣樣子精通,怎會是雕蟲小技,更難得的是,魏萱蘭這溫柔婉約的性子,和本宮甚是投緣,魏丞相果真是教導有方啊,本宮很期待這次能和蘭兒好好聊聊。”淑貴妃繼續假意客套着。
“謝貴妃娘娘誇獎。”接下來的話,魏君壽已經猜到七、八分了,既然這是皇上的意思,那,還有什麼好推辭的呢,兒女自有兒女的福氣,有些東西,躲不掉,逃不了,一切,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萱蘭這丫頭,本宮喜歡得緊,今年……今年有十七了吧,和我家晨旭年齡相當,模樣也般配,皇上,你覺得呢?”淑貴妃微微側頭,調皮地衝身邊的男子眨了眨,暗示着他,接下來的話,應該由他來說了。
司空迓微笑着點了點頭,如果能借着這門親事拉攏魏君壽,讓他爲自己死心塌地地賣命的話,這倒不失爲一個最有效的辦法,魏君壽的才華和忠心,自己十分了解,但是如果能借此機會,把他牢牢拴在身邊的話,自己可以省下不少心,所以,當淑貴妃向自己提議時,司空迓私心頗重地順水推舟,應了下來,思及此,司空迓賊賊地轉了轉眼珠子,一臉問詢的神色看着坐下的魏君壽,“就是不知道魏丞相的意思……”
“臣惶恐。”魏君壽打着哈哈,起身,對着司空迓拂手,你會裝,我比你更會裝,反正該挑明話題的那人,是你,不是我。
“魏愛卿不必自謙,萱蘭也是朕看着長大的,她的秉性,朕清楚,是最合適的人選,這事就這麼定了,過幾日的賞燈大會上,朕就下旨賜婚。”司空迓爲了套近乎,連對魏君壽的稱呼都變了,還真是用心良苦。
“謝陛下。”魏君壽回答得到也輕鬆,應了下來,廢話,這是聖旨,能不應嗎。
“哦,對了,”像是想到了什麼,康蕊淑一臉笑容地轉向另一旁同樣一直不語的司空墨染,不過,她的眼神卻沒盯在他身上,有點躲閃,微微錯開了他的身子,康蕊淑似乎很怕這個滿頭銀髮的孩子,不敢直視他,“墨兒,你今年也十八了,差不多也是該成親的歲數了,乾脆,今日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你的婚事也定下來,敏妃她生前和我情同姐妹,本宮也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孩子疼愛,你母妃去得早,這事,理應由本宮代勞。”康蕊淑似乎做媒做高興了,此時正在興頭上,止不住了,生怕司空墨染拒絕,搬出了她的母妃,套近乎,可是,誰都知道,淑貴妃當年最容不下的,就是敏妃。
司空墨染嘴角掛着戲謔的微笑,半埋着頭,沒有吭聲,愉快的場面突然冷場了,一時間,康蕊淑熱臉貼了冷屁股,有點尷尬,回頭,看着司空迓,等着他解圍。
“墨兒,你在外這麼多年,父皇甚是想念,也覺得對你,虧欠了很多,現在你也成年,是時
候完成這人生最重要的事了,我想,這也是你母妃最大的心願,這次詔你回來,一來,是想趁這賞燈會,我們一家人好好聚聚,二來,也是爲了你的終身大事,徵詢你的意思。”司空迓說得很冠冕堂皇,他的意思,有誰敢拒絕呢。
“但憑父皇做主。”司空墨染沒有爭辯,只是對着司空迓拂了拂手,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他心裡的情緒。
“魏丞相,”康蕊淑笑眯眯地看着魏君壽,魏君壽心裡一驚,只覺得一股寒氣逼來,不好的預感爬滿全身,“本宮聽聞,你的小女兒近日也回府了,雖然本宮尚未見過,但是,當年柳若煙可是驚豔六國的女子,想來,這柳詩晗也應是個空谷幽蘭的女子,才華一定不輸旁人。”對於這個未成見面的孩子,康蕊淑似乎想當然地非常滿意。
果然是這樣,魏君壽心裡一緊,生生壓制住了即將迸發的怒氣,晗兒是自己最寶貝的女兒,誰都可以動,惟獨不能動晗兒,深吸一口氣,魏君壽調整着自己的情緒,盡力平穩地回答道,“貴妃娘娘謬讚了,晗兒從小在山上長大,缺少管教,對於後宮禮數一無所知,粗人一個,難登大雅之堂,讓她規矩地做這王妃,恐怕比上天還難,只會讓人看笑話。”魏君壽極力推脫着。
“柳若煙盛名在外,當年你們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我想,晗兒也不會差到什麼地方去。”康蕊淑似乎是認準了柳詩晗就是最佳人選,“陛下,您的意思呢?”康蕊淑還是搬出了“皇上”這座最大、最有力的靠山。
“朕也覺得,柳詩晗是不錯的人選,她和萱蘭是親姐妹,晨兒和墨兒是親兄弟,這麼一來,他們四人的關係可謂是親上加親,相信他們四人,一定會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司空迓似乎已經看到了那溫馨的一幕,滿臉笑意,“誰說皇宮內沒有兄弟情,朕就要讓世人知道,在皇宮裡也會有手足般的兄弟感情,也會其樂融融。”話說得很漂亮,但是私底下,司空迓還有另一層意思,這麼一來,魏君壽的兩個女兒都和皇室扯上了關係,現在,他就只有效忠這一條路,不僅是他,連同他的兒子和兩個女兒,還有他衆多的門生,都只能效忠朝廷,即使很清楚地知道魏君壽的忠心,但是如果他有把柄或者弱點在自己手裡,那自己纔會高枕無憂。
“這……”魏君壽極力搜索着自己能找到的理由,弓着身子,雙手作揖,繼續推辭着,”晗兒還未及笄……”
“還有一個月吧?不礙事,”早就部署好一切,勝券在握的康蕊淑心情大好,“反正他們的婚事也需要一段時間來籌備,魏丞相,你放心,這兩個兒媳婦,本宮喜歡得緊,一定會好好疼愛。”
“就這麼定了,賞燈會上,朕就下旨賜婚,哈哈。”司空迓做出了最後的決斷,情緒似乎很不錯,難得地大笑了兩聲音。
“謝父皇,謝母妃(淑貴妃)。”兩位少年,一個滿面春風,一個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謝皇上,謝貴妃。”魏君壽弓着身子,頭埋得很低,心裡卻壓着一塊重重的石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