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急匆匆的，是怎麼了？”弘德殿外，剛要邁進殿的靜慈聽到了後面的腳步聲，回過身看，上了歲數的老太監有些微喘：“十四爺已經回到軍營了。”
她淺笑着道：“行了，本宮知道了，公公別急，好生緩緩，我去告訴皇阿瑪。”“誒，那老奴謝過小主子了。”顧問行含着笑俯了俯身子，退到了一邊。送茶水糕點的宮人已經到了，卻只將東西一併遞給了靜慈，轉身便離開了。
“小慈……你過來。”聽到了腳步聲，康熙擡起頭來，瞧見是她，撂下硃批用的毛筆，朝她招了招手。
她快步走到近前來，將茶碗和糕點一併放在桌子上，恭順地低着頭，對他案上放的奏章一點兒興趣都沒有。”阿瑪這段時日看上去心情不錯。”接過他手中的毛筆，輕輕放在一邊。她並不知道他今兒這麼高興是爲了什麼。
“也沒什麼好事。”康熙搖了搖頭，“只是小慈，如今這宮外，你可知道有什麼景色好的地方？”
“阿瑪這可是難到靜兒了。”她一笑，接過他已喝完的茶，“靜兒雖承蒙皇阿瑪恩典能不時出宮去轉轉，可能去的也就那麼幾個地方。”
“就你知道的那幾個地方，說來聽聽。”康熙頷首，微眯着眼睛說道。
“阿瑪前幾年賜給四哥的那個園子，四哥早就給修繕好了，一到春天，牡丹開得可好看了。”說到景色，她第一個想到的還真就是四哥的牡丹臺。當年可以隔着窗子看着滿庭牡丹聽着那曲”良辰美景奈何天”，當真是件樂事。
康熙思忖了會兒，點了點頭：“牡丹……恩，盛世牡丹，這會子正應景兒。老四……如今也就他有這心性兒去忙些花花草草了。”
“四哥總說，擔心自己這些年只顧忙着擺弄花草，阿瑪會怪罪他不務正業。”手法嫺熟地爲老人按摩，一面笑盈盈地柔聲說道。
康熙卻是搖了搖頭：“你四哥很懂得修身養性之道，這一點你該多跟他學學。”
她站在他的身後，康熙看不到她明豔的笑容，卻聽她話語中帶着幾分撒嬌和耍賴：“皇阿瑪叫靜兒去學四哥，那靜兒就整日待在承乾宮陪着安布吃茶下棋就好了，阿瑪也不要老讓顧公公跑腿去尋我。”
康熙一把抓住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拍了拍：“這孩子，故意說這話來氣我呢是吧。去讓顧問行傳旨下去，過幾日去老四那兒轉轉。”
“既是要去四哥的園子裡，沒人侍奉可不行。按慣例，都得是有個皇子皇孫在近前貼身侍奉，阿瑪可不要說有我就夠了，靜兒還不至恃寵而驕道不知道規矩。那阿瑪這次，是要命誰跟着？”
“一時還想不到有什麼合適的人選。畢竟是去老四的園子，若是讓其他皇子的兒子跟去自己叔叔的園子也不合適……”康熙搖了搖頭，實在是不想讓自己哪個年幼的兒子跟着，這種節骨眼兒上，叫哪個兒子跟着都不對。
靜慈略思忖了番，道：“阿瑪還記不記得弘曆？”
“弘曆？”
康熙想了想，“老四家的那個？我記得他是五十年出生的。現在應該也有十幾歲了。”
“阿瑪好記性。那小傢伙您當年還見過他一面，那會兒他還小，您誇他機靈。當時我跟顧公公還在說，這麼小的孩子能看出什麼。”
“行了，就他吧。”康熙點了點頭：“叫他貼身侍奉着就行了，我也好久沒見過這些小的了。你命顧問行去傳旨吧。”
“是。”她應了聲，行禮後便退了出去。將康熙說的話交代給顧問行，便離開了弘德殿。洛谷在綵鳳門口等她，見她出來，微一行禮後安靜地立在那裡等着聽她吩咐。
“你去告訴四哥，帶着弘曆到園子裡候着。”立在那裡的女子安靜卻一臉的運籌帷幄，“至於他額莫……”她想了想，弘曆聰明伶俐，可他那個生母，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惹人注目的地方，“讓她留在府裡。”何必在皇阿瑪面前惹這個麻煩呢。
“聽說皇阿瑪過幾天要去四哥的園子？”萬春亭上，胤禮拿了件披風過來，瞧她就那麼站在那裡，搖了搖頭，道：“姐姐想發呆也罷了，怎麼偏尋了這麼個高處風大的地方。”
“你們這一個個的，如今是都在拿這點說事兒嗎？”她坐下身來，示意他也坐下，“有事來找我？”
“洛谷說姐姐穿的少，剛要來送衣服，正巧遇上了，我便來了。”少年搓了搓手，“等天兒再暖些，姐姐陪胤禮去西苑騎馬？”
“你都來送衣服了，還覺得我能陪你折騰得起？”靜慈苦笑，“過些時日皇阿瑪要去四哥那裡，我哪兒有時間陪你？你去找胤禕去。”
少年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姐姐。胤禕今年纔多大？我不要跟他去。”
“小十七，本宮不記得你十七八歲的時候我有嫌棄過你什麼……”她擡着頭若有所思，好像真的是在細細盤算着什麼。”照你的意思……當年我也不該管你？”
胤禮被她這麼一說，整個人都愣在那裡不敢頂嘴：“姐姐說的是，都是胤禮不對，胤禮明兒就帶着胤禕去西苑練騎馬去。”
“胤禕的生母高氏的生父高廷秀是個書法家，我看過他寫的作品，挺好的。你平時不是愛好這個嗎，好好相處。”
“姐姐儘管陪着皇阿瑪去四哥那裡玩，胤禮保證，胤禮在宮裡一定乖乖的。”乖乖的，他在十四姐眼前待了十幾年，長姐如母的概念在他這裡早就根深蒂固。
“主子憑什麼就覺得，皇上會對世子印象深刻？”隨駕的車轎在聖駕的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車轎外，洛谷也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轎子裡的人。
轎中並沒人迴應，只輕輕”恩”了一聲。洛谷知她迷迷瞪瞪地睡了，便也不再多問。
車轎行了有半日才停下。她伸了伸胳膊腿兒，下車。瞧見胤禛帶着弘曆在門口站着，她不動聲色地在康熙身後站穩，看着那套繁複也沒什麼作用的請安禮儀，等禮畢，看到一小小少年撲到了自己懷中，朗聲喚了聲：“姑姑。”
“弘曆。”少身後是胤禛輕斥的聲音。少年怯生生地準備離開她的懷抱，卻被她牢牢攬住，聽得康熙心情不錯地說道：“老四。知道你府中規矩多，今兒破例。他既然這麼喜歡靜慈，今兒就算了。”
胤禛點頭應下，卻是瞪了眼在康熙身後說笑的姑侄二人。轉而收回目光，引着一行人往園中走去。
“你瞧他們相處的多好。”牡丹臺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中，她聽見背後傳來恬淡的聲音。回過頭去，是許久未見的四福晉烏拉納喇氏。
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許久未曾露過笑臉的康熙在胤禛和弘曆的侍奉下相談甚歡，靜慈倒也跟着笑了笑。這麼輕鬆的場景，倒真的是少見了。
“我在府中聽爺說過，這幾年，公主也是不容易。”烏喇那拉氏開口說道。
“牡丹臺裡熱，嫂嫂不去準備些茶水糕點嗎？這府中花花草草種了這麼多，若是隻能用來看看，一點兒實際用處都沒有，似乎就有點兒裝模作樣的嫌疑了吧？”她在宮中如何，在朝中又如何，這些事情她並不願旁人多評論，哪怕是四哥的福晉也不行。
烏喇那拉氏自討無趣地離開，又把清靜留給了她自己。四下再無別人，她開口輕聲道：“洛谷，出來陪本宮坐坐。”
洛谷不知從哪裡尋來一盤瓜子，正嗑了一半，被她就這麼拉到了明處，還真有點兒不適應，有些無所適從地道：“主子，你要不要。”
她白了這侍從一眼。什麼時候胤禮那些小毛病都被他學來了？就手抓了把瓜子，反正無聊，索性一起嗑，邊嗑邊聽他道：“在路上的時候主子睡了，奴才還沒問完呢。主子怎麼就敢肯定皇上會喜歡世子？”
肯定？她其實也沒那麼敢肯定。四下尋了個可以放空殼的地方，她纔開口道：“我也不敢確定，只是覺得……在很多方面，弘曆跟我很像。”天真起來像個孩子，執拗起來誰說都不管用。就是這樣的性格，似乎格外能惹皇阿瑪疼愛。
“其實也是……”難得動一下腦子的洛谷此時的頭腦正以最快的速度運轉着：“弘曆生得好，那張臉在京城這麼多皇子皇孫中真的算是出挑的，而且他眼睛裡是帶着靈氣但又帶着沉靜的。主子，弘曆不愧是你帶出來的好學生。”
“還有什麼沒說的？接着睡說完。”似乎並不滿意於他突然轉變了畫風，靜慈挑眉說道。
“主子你看，同樣是世子，弘晝可就沒弘曆這麼機敏了。”洛谷指了指那邊窗下，“天賦秉異，記得他小時候主子跟四爺說要教他功課，四爺還問有什麼好教的不過是個孩子。如今看來，主子真的是瞧對人了。”
她擡眼瞧着那滿眼豔麗的牡丹，嘴角的笑容除了悠閒更多了份妖異：“有人以爲自家兒子得寵，就算自己不在京城也能讓自己兒子替自己在皇阿瑪跟前爭寵。那我就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做真正有能力有天賦的兒子。”這只是個開始，她相信，從今以後，肯定還會有別的事情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