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箏被他這麼一點破這才意識到自個兒剛纔說了什麼。她本就發熱的臉頓時又躥高了幾度,又羞又急地連連搖頭。“我……我什麼都沒答應,都是你下的套讓我鑽,我……我……”
祁箏見福全越笑越歡羞得一轉身跑開了。她一味顧着往前沒注意到幾步外也不知哪家的後門突然朝外打開。打門裡走出個年輕男子,祁箏一時反應不過來險些撞上人家。幸虧對方眼捷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這纔不至於出醜。
“姑娘,你沒事吧。”
祁箏驚魂未定,她下意識地擡起頭。面前的男子面若玉冠,他的眉間縈繞着一股淡淡的憂愁。男子的嘴角噙着一抹親切撫人的微笑,讓人一見便頓生幾分好感。他衣着雖然樸素但氣質不凡,看得出家世定然不斐。
“箏兒,你沒事吧。”
福全幾步趕到,扶着她的肩道。
祁箏搖了搖頭,福全這才放下心。他擡頭打量眼前人,忽然兩眼一亮,喜色頓時躍上他的眉梢。
“容若,原來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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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隔的遠還沒注意到,這會兒聽到對方喊出他的名字,納蘭性德這才發現眼前的男子不正是裕王嗎。
他淡然一笑拱手作揖道:“原來是裕王爺,這位是……”
納蘭性德撇頭看着祁箏,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的小姐。瞧她的妝扮分明是還未出嫁的閨女,可也沒聽說宗親裡哪家的格格和裕王走的近的。
福全傾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納蘭性德頓時一臉瞭然。他連連道:“那真是恭喜王爺了。”
雖然聽不見兩人的交談,但祁箏隱約猜到福全說了什麼,她紅着臉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別亂說,要是讓人誤會了怎麼辦。
福全笑道:“不會不會。”他一下握緊祁箏的手爲她介紹道:“這位是我們滿洲的大才子,八旗裡的第一位進士,明珠家的大公子納蘭容若。”
乍聞容若的名字祁箏又驚又喜地瞠大了眼睛。
“公子便是明相爺家的納蘭公子嗎?公子的才情譽滿我八旗,我一早便敬佩公子許久了。”
聽她提起“明相”二字,納蘭性德微微一笑。“詩詞不過是用來抒一己之懷,若是能得一人共鳴愚願便足矣。”他低下頭,有意無意地撫摸着腰上繫着的梨花型玉佩。
福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讓太多人對他卑躬屈膝,納蘭性德不卑不亢的態度讓祁箏對他心生好感。但饒是她這個初見的陌生人,此刻也察覺到納蘭性德深深的失落。她側過頭有些不解地看着福全。
容若的苦福全或多或少知道些,只不過這些事不該也不能說出口。他握緊了祁箏的手,她頓時心領神會也不再多問。
“少爺,您去純王爺府上要不要知會老爺一聲?”
跟出的家僕突然這麼問了一聲。
納蘭性德蹙起眉道:“不用了,我只不過是以文會友,用不着那麼正式的拜會。純王的意思也是如此。”
聽他提起小弟,福全一挑眉道:“你要去找隆禧?”
納蘭轉過頭道:“是,前幾日和純王爺約好了,他說有幾篇文章讓我看看。”
祁箏也知道這位年齡最小的王爺,他前不久才娶了福晉,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孫女。
“既然這樣我們不妨一塊兒去吧。”福全突然提出的建議讓其餘二人同時感到驚訝。
“我也有段日子沒去看他們夫婦了。”他又對祁箏道,“何況隆禧那兒有些東西我一早就想帶你去看了。”
純親王的府邸在皇城西邊,離開什剎海不是很遠。一行三人步行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純王府邸的下人無論對福全還是對納蘭性德都熟悉的很,下人一邊引三人往裡去一邊趕緊去通報純王本人。
“二哥,容若,你們怎麼會一起來的。”
溫柔中帶着些許清澀的聲音瞬間便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祁箏朝前望,只見一藍衫青年快步朝他們而來。他嘴角邊柔軟的青須尚且還透着幾分稚嫩,一雙和福全神似的雙眼裡滿帶笑容。他的雙眸讓祁箏一時心生感慨,他們兄弟真的很像。
“路上遇見容若便一起來看看你。”
福全按着弟弟的肩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精神起色均好頓時安心不少。
即便是福全的弟弟,看着年紀也輕但到底是主子。祁箏不敢怠慢,她走近福了福身道:“見過王爺。”
隆禧這才注意到兄長的身旁還站了位姑娘。
“這位是……”
福全親自扶祁箏起來,那溫柔體貼的樣子不用多語,旁人一看立刻心領神會。隆禧欣慰一笑自是明瞭於心。
一行人隨着隆禧往書房去,祁箏這才知道爲何福全要帶她來見純王。偌大的一間書房裡除了正中的一張書桌外,四面的書架上擺滿了書,有些放不下的甚至堆到了地上。
“欣兒。”
屋裡正伏案寫字的少婦擡起頭,在瞧清來者後她微微一笑立刻迎了上來。
“二哥,納蘭公子。”
她瞧着比祁箏略小,雖是強作少婦裝扮但臉上還留有幾分稚嫩。尚佳氏盈盈一笑,大大的眼睛直盯着祁箏。
“這位姐姐是……”
隆禧一下握住她的手,夫妻倆雖成親不久但早已心心相惜。尚佳氏看福全站在祁箏身旁一幅保護的架勢,又得了夫君的暗示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姐姐好。”
尚佳氏甜甜一笑,她知道女兒家臉皮薄,索性以姐姐稱呼祁箏。
祁箏臉上微微泛紅,她朝尚佳氏福身道:“見過福晉。”
尚佳氏一把扶住她道:“姐姐千萬別,姐姐喊我一聲尚妹妹就是了,不知姐姐怎麼稱呼?”
“我老姓吳雅。”
“那我喊你吳姐姐可好?”尚佳氏笑着朝福全眨了眨眼,“二哥,可否將吳姐姐借我一會兒?”
“去吧,我把人交給你照顧了。”
福全鬆開手,兩個女人結伴往一旁談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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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箏擡頭打量這一室的書,不免又驚又喜。莫說唐宋文章,最讓人驚歎的是有相當數量是前朝末年文人之做。有些她曾聽額娘提過,而有些怕是連額娘都不曾看過。
她隨手翻開一卷文集竟是顧寧人先生的文集。
“這,這……尚妹妹,這裡的書……”
她驚詫萬分,尚佳氏握着她的手道:“這些都是我的陪嫁。”
祁箏聯想到她祖父尚可喜曾駐軍廣東多年,立刻噤口不再往下問,她心裡已然隱約明白了這些書的來歷。
她眸光一轉,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名字,她湊近了細看發現自己果真沒有瞧錯。
“這……這是……”
她抽出書反覆翻看,一臉的又驚又喜。
“吳姐姐怎麼了?”
其他三人聽見異樣也靠了過來,福全見祁箏激動異常也是覺得奇怪。
“箏兒,怎麼了?”
祁箏已然說不出話來,她將手中的書遞給他瞧。福全低頭一瞧,原來是本明人批註的《宋史》。他再往下看撰寫人,當下便知道原委了。
“二哥,怎麼了?”
福全傾身附在隆禧耳邊低語了幾句。
“真的?怎麼這麼巧?”
隆禧見福全慎重地點頭不免有些詫異地看了看祁箏。他略一沉思隨即對尚佳氏道:“欣兒,今日吳姑娘也是第一次來作客,咱們不妨把這套《宋史》送給吳姑娘當作見面禮吧”
尚佳氏牽着祁箏的手道:“我和吳姐姐有緣,姐姐又是好書的人。若是姐姐不嫌棄,讓妹妹爲姐姐選幾套送給姐姐吧。”
“這怎麼成,我不能收那麼重的禮。”祁箏連連搖頭。
這書房內的書大多是市面罕見,隨便一本都價值千金。她雖然喜歡但不能奪人所好啊。
隆禧忽然神情一黯道:“什麼稀罕之物,不過其他人不敢要不敢碰的東西罷了。”
他突然的低落讓衆人一時無措,尚佳氏在一旁連忙打圓場道:“姐姐說什麼呢,以書饋友本就是佳話,姐姐以後若是得空時常來找我聊聊就是了。往日在孃家姐妹衆多大家說說笑笑的,如今嫁了人雖說相公待我體貼,但我總想找個知心姐姐閒來說笑。”
尚佳氏把話說到這份上是不讓人有退路了。祁箏也不再推辭,她抱緊了書道:“那謝謝妹妹了。”
三人又小坐了一會兒,福全見天色不早便先送祁箏回去。因爲還有不少書籍要帶走,隆禧讓家僕駕馬車送兩人回去。一路上祁箏不住地翻看那本宋史,簡直恨不得趕快回家。
“真沒想到會看見王惟儉的書。”
“是呢,額娘一定會高興的。”她說罷擡頭看着福全,眼底隱隱縈繞的情意綿綿即便不說福全也能感到。“謝謝你方纔幫我。”
“傻瓜。”福全一把環着她的肩,“若非你信我將你額孃的秘密告訴我,我也幫不了你什麼。”當日他送書至吳雅家時糾察覺到吳雅家的人似乎對王惟儉特別在意。他沒想到原來威武的夫人竟然是王惟儉的後人。知道這個秘密時,他着實吃驚不小。
車輪滾滾前駛,車身也跟着有一下沒一下地顛着。累了一天到這會兒祁箏也真是累了,她索性靠在他懷裡打算小憩一會兒,但一閉上眼方纔發生的那些事遇見的那些人一個個在她眼前跳過,怎麼樣也靜不下心來。祁箏忽然噗嗤一笑道:“恭王爺和純王爺同你的性子真是完全不一樣呢。”
福全想到那兩個弟弟也是莞爾一笑。
“你不知道嗎,這就是所謂‘龍生九子,各個不同。’,皇上開明聖賢,聰慧過人。常寧孩子氣重,隆禧卻是少年老成。”
由他口中一一道出諸弟的特性是那樣自然又是那樣的自傲,聰慧過人也好,孩子氣重也好,在他的話中全都是優點。
“也不盡然完全不同。”祁箏轉過身撫上他的臉龐,明明滴酒未沾雙眸卻染上幾分醉意深陷在他的目光中不可自拔。“你們兄弟的眼睛很像。深深的,像一泓深潭。看一眼彷彿被吸進去了,再也出不來。”
“那是像阿瑪。”福全抓緊她的手似悵似念地回憶着。“皇祖母說過,我們兄弟的眼睛都像阿瑪,最是多情又最是無情。”
祁箏見他有些傷愁也跟着不好受。先帝的癡情和無情她或多或少也聽說過一些。她尋思着扯開話題,忽而心思一動笑問:“那皇上也是如此嗎?多情又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