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千筱伊同千筱傜仍舊一同用早膳,只是二人皆是面色木然,惹得衆宮婢不由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傜兒……”千筱傜一面喝粥,一面輕聲道:“總在臨伊宮住着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皇上來了,只怕又要笑話你你不開姐姐。我方纔吩咐了添香他們下去掃灑掃灑,今兒你便回去罷。”
千筱傜手一頓,又極快地恢復常態繼續用膳。“是,”她應道,“傜兒一切聽從皇姐的吩咐。”
千筱伊放下勺子,道:“傜兒,往後的路,你要好好走。”
“是,皇姐。”
一時殿內一陣沉默,卻見捻絲從殿外進來,似是有什麼要稟告。描雲卻阻了她,將她拉到一旁,“有什麼事也緩緩,沒見着二位主子心裡有事?”
捻絲也是這樣想,卻仍是不得已道:“你道我連這點都不明白?只是殿外候着的乃是衛王爺未過門的正王妃,楊家次女,諳顰郡主。”
“請到正殿候着。”二人聞聲看去,卻見千筱伊已用罷,兀自整裝肅容,氣勢橫溢。
二人對視一眼,皆上前替各自主子整理衣物。
及至正殿,諳顰郡主楊和玳已早早在正殿候着。見千筱伊二人款款而來,俯身行禮,道:“臣女楊和玳給皇后娘娘請安,給安平公主請安,皇后娘娘千歲,安平公主萬安。”
另有一盛裝女子也盈盈俯身行大禮,“臣女楊和琬請皇后娘娘的安,請安寧公主的安。”
原是楊氏長女,楊和玳嫡姊楊和琬。
千筱伊頷首,吩咐二人坐下,又喚添香上前奉茶。
楊和玳取茶撇沫,華眉上挑,隱見潑辣之色。忽的就發了難,道:“素聞皇后娘娘心思奇巧,故而能在衆人之間披荊斬棘,所向披靡,終不負禍國一名,榮登後位,和玳在此恭賀。只是前朝遐洉戰事頻急,必求娶前朝公主爲妃。皇后娘娘不成,只怕安平公主便要效仿昭君。聽聞遐洉貧瘠,國風剽悍,安平公主定當懼怕了。”
千筱伊淡笑不語。
千筱傜取茶飲一口,面上笑意淡漠。“想來諳顰郡主自小養在宮外,並不知後宮人情世故,膽子小些也無可厚非。只是郡主不日即將入主衛王府,掌一府之事,這一番話說來,爲免有幾分小家子氣。本宮身爲前朝安平公主,莫說如今,便是先前,也不敢只存貪圖安逸富貴之心,而置百姓民衆於苦難。和親乃是公主職責所在,本宮從未懼怕。”
“你!”楊和玳面色驟變,卻又怒極反笑,道:“我倒忘了,安平公主同皇后娘娘乃是嫡親的姊妹。皇后娘娘厲害,安平公主豈能不學了一二,怕是早已見多識廣。故而小小一個遐洉,又有何懼?!”
千筱伊本就心中不豫,如今這一番夾槍帶棒,又說的她心頭無名火氣,不由得將手中茶盞重重往桌上一放。立時冷笑,字字如刀。“諳顰郡主什麼時候有了這樣大的手掌心,宮中之事難不成事事都要同你說出個一二三來?本宮同安平厲害與否是咱們的事,還容不得你來不置喙!眼見着郡主月餘便要下嫁衛親王,竟到此時還不知謹言慎行四字怎寫?當真是想叫文武百官、泱泱百姓大侃皇室的笑話麼?!”
此話一出,楊和玳還雲裡霧裡不知害怕二字怎寫,倒是楊和琬驚出了一身冷汗,下跪深深叩首道:“皇后娘娘息怒,萬萬不要同和玳一般計較,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和玳自小嬌生慣養,並不曾學過宮中規矩。此番讓皇后娘娘同安平公主見笑,是臣女的不是。身爲長姐,管教無方。和琬回府後定當好生教導和玳,不敢有一絲疏漏。”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
千筱傜在一旁聽了,頗有後怕。她此時此刻才明瞭千筱伊爲何不將楊和琬賜婚與衛玄風!楊和琬心思深沉,若入衛王府則頞柳柳必潰不成軍。不若賜了楊和琬,胸無城府,卻刁蠻潑辣,見着不好的都要往外說。二人勢均力敵,倒是可以慢慢折磨着彼此。千筱伊的心計,真叫人防不勝防。
“不必!”千筱伊並不叫楊和琬起來,只一口回絕。讓她教導,怕是楊和玳別想活過婚期。思及此,千筱伊淡得幾乎看不見地笑笑,道:“這宮中什麼都缺,便是教引姑姑多得很。安平身側便有一個正一品貞侍喚作捻絲,也伺候過本宮,後來用着覺得好,便給了安平。原先是在本宮母后宮中,資歷很是長久。今日便讓捻絲跟了諳顰郡主回去罷。捻絲,好生伺候着!若是不好,你提頭來見。”
捻絲一愣,旋即領命道:“奴婢遵旨,定不負皇后娘娘重託。”
楊和琬亦不能再言,楊和玳卻喊道:“你讓她教我我便要學麼?不過是個奴才,有什麼資格教導本郡主?!”
千筱伊四兩撥千斤,垂睫輕言:“那麼,依郡主的意思,是想抗旨不尊了?還是你想要本宮或是皇上親自教導你?”
楊和玳還欲再言,楊和琬卻狠狠扯了她衣角一把。“和玳!你放肆了!”
楊和玳只得依言,道:“和玳不敢,和玳謝公主大恩。”
“你們跪安罷,本宮有些乏了。”
“是,臣女告退。”
普一出來臨伊宮,楊和琬便朝捻絲笑道:“捻絲姑姑受累了,和琬回府必定爲姑姑打點妥當,擺宴洗塵。並不是爲這別的,只要姑姑能舒心些,和琬便能心安。”
捻絲面不改色退後一步,站到楊和玳身後,道:“琬姑娘言重了,捻絲不過區區宮婢,又哪裡要什麼舒心不舒心。公主吩咐奴婢要好生教導諳顰郡主,奴婢自當盡心盡力。只是這吃穿用度,萬不必大費周折,平白折煞了奴婢。”
連一個婢女都敢拂她的臉面!楊和琬一時面上有些掛不住,只得訕訕一笑,“姑姑是安平公主身邊的人,自然與衆不同些。”
“奴婢謝琬姑娘厚愛。”捻絲跟上楊和玳,邁步離去。
“瞧她那副張狂樣子,倒真是母雞變鳳凰了!也不想想原先在家中,是給小姐你提鞋也不配的!”
聞言,她看了身後侍女一眼,後者脖子一縮噤了聲。楊和琬慢慢沿宮巷而行,淡淡道:“日後講話要過過腦子,若說錯一句,我也保不了你!三思而後行,總不會錯。莫忘了,臨伊宮裡頭那位安平公主,也不過是庶出。”
侍女撇嘴,“不過是位過氣公主,憑小姐的樣貌家世,若皇上瞧中了,保不齊是可當妃子娘娘的。安平公主不過是有個好姊護着,若是沒了,哼,只怕還不如奴婢。”
“妃子娘娘?!”楊和琬冷笑自嘲,“那也是日後的事,雖後事不知,但你別忘了,她姐姐如今你我都是要尊稱一聲皇后娘娘的。今日你我見她尚在臨伊宮,保不齊下一回,便在臨仙宮了!”
侍女一下子面色如紙。
臨仙宮,鳳如仙臨,當母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