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殺一是爲罪
一場大戰爆發的越猛烈,結束的就越快。
畢竟人的體力是有限的。
真正激烈搏鬥,一個人能堅持十分鐘就已經很不錯了。
甚至這大雨泥濘,雖然增加了雙方作戰的難度,但是實際上反而起到了降溫的作用,延長了作戰時間。
一日廝殺,雙方都到了精疲力盡的時候了。
而且丁列也不是尋常人物。
他幾乎是在安南朝廷之中,與阮熾並列的二號人物。
這樣大人物的死,這樣的損失,絕對不是一時間能夠彌補的。
故而即便黎思誠收攏兵馬,重振旗鼓,一時間也沒有再戰之力了。
這裡慘烈的廝殺落幕的時候,郭登與阮熾的廝殺也決出勝負了。
近六個月大戰,終於隨着這一場大雨落下帷幕了。
當夕陽時分,一縷陽光透過雲層,打在地面之上,一瞬間很多人都有一種錯覺,青山血水,似乎是一副用錯墨的水墨畫。
分外刺人耳目。
正如之前丁列所預料的一樣。
在慘烈廝殺,激烈的交換比之中,真正熬不住的是安南軍。
明軍很多時候的軟弱,應該視爲在戰場之上不想拼死作戰。大部分士卒都是爲了錢來的,也沒有什麼高尚的情操。而安南軍中倒是有一種保家衛國的硬氣。
但是將明軍給逼急了,反而將廣西蠻子骨子裡的狠勁給逼出來。
之前不拼命,是覺得不划算而已。
而今你想要我的命,就要看看有沒有好牙口。
這個時候,安南軍隊在素質上與明軍的差距,就暴漏無疑了。
雙方只能面對面的搏命,先潰逃下來的就是安南軍,特別是在雨水忽然停了,夕陽照射過來的時候。
讓明軍鬆了一口,在雨後清新的空氣之中,砍人更舒服。
不是安南士卒不拼命,不英勇。而是在戰場之上,不是久經磨礪的老卒,是很難適應這樣慘烈的廝殺。
就好像亞美尼亞機槍手將自己用鐵鏈綁死一般,他並非沒有拼命之心,而是他知道自己很難戰勝自己的本能。
而冷兵器的廝殺,比熱武器更加殘酷。更需要人鋼鐵一般的意志力。
即便明軍之中,這樣的人數也不是太多的。
而大雨遮掩了戰場,在暴雨的能見度能聽度下,每一個能顧得上的不過是自己眼前一片而已。安南士卒還能自我安慰。
但是大雨一去,看整個局勢的話,延綿十幾裡,被分割在十幾個山坡道路上的廝殺,彼此聲音相聞。
更加讓他們是去信心的是,明軍的總兵力佔優,此刻正在源源不斷的向前番補充人手。
但是安南人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但第一波安南士卒逃走之後,安南軍隊的崩潰,也就不可避免了。
而這個時候明軍也殺紅了眼。
要知道第一波與安南軍接戰的明軍折損率非常之高,看着朝夕相處的兄弟們,在自己眼前被殺,不知道多少人都按捺不住怒火了。
安南說逃就逃,說降就降,問問他們答應了麼?
於是小面積殺俘,也就不可避免了。
而安南人看到這樣的情況,知道投降不行,自然退往山中。
明軍大軍追擊,定然要斬盡殺絕。
而這個時候,安南軍陣之中,還有一處巋然不動。
那就是阮熾的本陣。
阮熾既然存了必死之心,也就是他的本陣衝得最猛,殺得最狠,也絕無撤退之心。
當安南其他各部都相繼崩潰之後,阮熾所部就成爲突出部,被明軍四面合圍了。
“爹。”阮師回渾身是血,手中駐着一柄長刀,說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阮師回因爲上一次憑祥之戰的情況,被阮熾帶在身邊了。本想過了風頭再做安置,但是之後與大明各種摩擦與戰爭。
阮熾也不敢將阮師回下放了。
第一個原因,就是擔心阮師回的安全,阮師回固然是一個不成器的,但是畢竟是阮熾的兒子。其次就是害怕阮師回懷了大事。安南的情況阮熾是最知道的。看似兩國相持,但是稍有不慎,安南就是萬劫不復的地步。
就讓阮師回在身邊歷練。
阮師回在阮熾身邊倒是真學了一些本事,看上去也算是一員合格的將領了。只是他骨子的紈絝子弟的氣息,卻是不能完全消除。
在這個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
阮熾看着阮師回,淡淡的說道:“你覺得該怎麼辦?”
阮師回說道:“而今仗打到這一步,我家也算對得起黎家了,昌國公對父親,還是很欣賞的。如果------”
阮熾輕輕一笑,一伸手說道:“我兒過來。”
阮師回上前幾步,還不等說話,卻見阮熾輕輕拍着阮師回的肩膀,說道:“我兒長大了,你從小做錯事,爹從來是能教你的,但是而今卻不能了。”
阮熾上前一步,將一柄短刀插入阮師回胸腹之間,阮師回渾身之震。口中鮮血淋漓,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阮熾將阮師回抱住,說道:“我兒。大越天下是我與你爺爺乃至各房的長輩,跟着太祖,身經百戰,屢敗屢起,前後二十年打下來的,這天下不僅僅是黎家的,也有我家的一份。”
“事已如此,天要亡越,無可奈何,但是作爲大越貴胄子弟,決計不可屈膝降敵有辱祖宗。”
“有些錯,你犯再多,爹給你兜着,而有些錯,卻是絕對不能犯的。”
阮熾說着說者就已經老淚縱橫。他緩緩的將阮師回放下來,將一面大越的軍旗放在阮師回身上。
不管怎麼說,此刻阮師回還算是殉國。
阮熾看着身邊的士卒,不過三五千殘兵敗將,甚至有些人已經站立不起了。
阮熾目光掃過所有人,說道:“事已如此,想投降的可以去投降,想跟我一併死的,就留在這裡跟我一併死。”
沉默了好一陣子,不知道誰先說了一聲,說道:“願隨大帥赴死。”
阮熾哈哈大笑,說道:“有諸位相陪,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他話音剛落,沉悶的號角之聲響起,大隊明軍從數個方向殺了過來。
不過兩刻鐘左右,就結束了戰鬥。
片刻之後,阮熾的頭顱被送到了毛銳面前。
此刻的毛銳比兩年前多了幾分沉穩,即便如此毛銳看見阮熾的人頭,也忍不住痛罵道:“老賊,你也有今天。”
說起來毛家子弟折在安南人手中,已經有十幾個了,即便毛家算得上是大家族,也傷筋動骨了。
更不要說毛勝的死,也能間接的算在安南人身上。
雙方可謂仇深似海。
而其中最深的就是阮熾了
而今大仇得報,毛銳豈能不高興,看着阮熾的人頭,反覆端詳之後,才命人送到郭登那邊去。
“大人,抓住一千多俘虜。”一個毛姓將領說道:“只是------”
雖然有小規模殺俘,但這是好幾部聯合作戰,衆目睽睽之下,不好做手腳,只能俘虜了。
毛銳眉頭一挑,說道:“只是什麼?”
“這些人不老實,口中污言穢語的。”這個將領說道。
毛銳微微一頓,說道:“你剛剛說什麼?”
這個將領說道:“他們不老實。口中污言穢語。”
毛銳說道:“不是這一句,是上一句。”
這個將領說道:“抓了一千多俘虜。”
毛銳說道:“我沒聽見。”
這個將領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毛銳是什麼意思。毛銳見狀,只能再次強調說道:“我沒有聽見。”
這個將領頓時心領神會,說道:“末將明白。”
如此安排下去,千餘俘虜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