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財政壓力
朱祁鎮送走了孟瑛。默默思考剛剛的問題。
當大敗的消息傳來,朱祁鎮就想了很多很多,最重要的是如何將危機轉換成自己的計劃。
明朝軍隊京營體制之中,第一次大改革,就是于謙主持的,將三大營,概成了十團營。這也是影響最大的一次改革。
畢竟之後,京營每況日下,再怎麼改革都沒有用處了。
而於謙爲什麼能夠輕易改革了,固然是土木堡之變後,靖難勳貴被一網打盡了。更有瓦刺兵臨城下的危機。
這種情況之下,讓于謙的政治阻力幾乎爲零。
這一次大敗,雖然撼動了朱祁鎮的權威。但是問題是皇帝不是別的政治家,皇帝就是皇帝,從來沒有那一個皇帝因爲手下大臣打敗仗而下臺,除非是被攻克京師了。
朱祁鎮有的是辦法,扭轉這種衝擊,甚至文官體系反而會幫助朱祁鎮。
因爲皇帝與文官集團雖然彼此之間有鬥爭,但是在面對很多事情上,他們的合作性更強一點。
如此不是這樣,文官政治也不會維持這麼多年。
所以,對京營下刀子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但是,怎麼改革的問題?
朱祁鎮首先要將京營與衛所脫鉤。
之前也說過,京營與京軍七十二衛所之間的關係,而衛所崩潰,世兵世將,侵佔田畝,乃至種種問題。
朱祁鎮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畢竟他們是維持大明皇室統治一根重要的支柱。
如果用文官下手整治,整治過後的京營還聽皇帝的嗎?
大明後期皇帝之所以那麼弱勢,就是兵權已經不在手中了。
至於讓勳貴自己查,朱祁鎮也試過效果不明顯。
當問題盤根錯節,一團亂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的時候。朱祁鎮就開始想另起爐竈的事情。
那就是募兵。
其實唐朝的軍事力量也遇見過一次這樣的危機,就是唐玄宗前期,府兵不堪用,唐代就有募兵代替了府兵,延續唐代的戰鬥力。
雖然後來弄出安史之亂的岔子,但是並不能說,這個辦法就沒有用了。
所以,朱祁鎮想要的就是,由一支招募過來的軍隊。不再從衛所之中選人,而今直接發餉銀,不再授田。完全職業軍人。
朱祁鎮已經計算過了,不算裝備什麼的,每一個士卒一年十二兩餉銀就足夠養活了。如果養五十萬京營的話,一年大概六百萬兩。這只是餉銀,再加上裝備,馬匹,撫卹,等等,一年一千萬兩銀子,未必打得住。
所以,朱祁鎮不會一古腦就將京營改成募兵的,但是朝廷倉促之間有五萬人的缺額,能不能行權益之計,先招募五萬士卒?
這個危機關頭,那一個大臣敢說不能?
募兵的過程,再讓文官參與進去。如此文官就有動力擴大募兵範圍,壓縮衛所兵的範圍了。
至於招募軍隊之中,自然是武學的學生爲主了。
以募兵代替衛所兵的過程,自然是與勳貴的新舊換代結合在一起了。
等什麼時候,朝廷以募兵爲基礎的兵制徹底成型,想來從兵制上梳理清楚之後,朱祁鎮的權威就足以毫無阻攔的貫徹到軍中。
那時候,區區瓦刺有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了,這個計劃也是有一個問題的。
那就是一旦孟瑛玩脫了,瓦刺真兵臨城下了?怎麼辦?
首先,朱祁鎮還是比較信任孟瑛的,已經各路守臣,楊洪,郭登,都是朱祁鎮從下面提拔上來的,都是敢戰之士。
可以說大明軍中壯年將領最高水平了。
如果這樣的陣營,還擋不住瓦刺。只能說瓦刺開掛了。
即便有極其微小的可能。瓦刺突破了北京外圍防線,兵臨北京城下,朱祁鎮也有信心守住北京城。
首先,就是瓦刺不善攻城。
這一點從很多方面都得到了體現了。而北京城,可是下了血本的天下雄城,立即有數百萬石糧食,已經無數兵器火炮,更是有超過百萬的軍民。
再說了,北京保衛戰的時候,整個京師不過有幼軍幾千,收攏逃兵有十萬人,即便大敗了,京營各部不可能全殲的。
再加上軍中尚有五萬雖然是魚腩軍隊,但也是軍隊。
這樣守城,守上幾年都不成問題,但是瓦刺真可能在北京城下待上一年嗎?
大明戰爭潛力是瓦刺不敢想象的。
朱祁鎮覺得這樣做,雖然冒險,但是這個低的兜着住。
唯一讓他感覺有些棘手的事情,不是別的,就是財政壓力。
而今出關的將士,有超過十萬人陣亡,這是一筆極大的開支。更不要說,上一仗大敗,接下來又要打一仗。
耗費更是飛了一般的向上漲。
朱祁鎮一想起這一點,就有一點不敢見周忱。
周忱是理財能臣,但是他並不是提款機。
周忱已經很努力的在現在的財政基礎之上,努力榨出油水出來。但是明軍開支的增長速度,是一個讓周忱絕望的數字。
朱祁鎮與周忱有一個共同的原則,就是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加稅。
朱祁鎮是因爲明朝因爲加稅而亡,所以他印象深刻,所以,竭力避免。寧可從其他辦法,撈錢也不能加稅。
至於周忱對底層百姓更加了解,他更清楚,有些稅負不寫在朝廷稅書之中,但是他卻是存在的,這就是所謂的苛捐雜稅。
總體來說,大明這幾年朱祁鎮繼承太皇太后休養生息的政策之下,有所作爲,但是本質上很多事情都是在擾民。
所以,底層百姓的負擔已經很重了,一遇災年,又是流民遍地,而福建,江西,動則匪患,其實不就是這兩個地方,在元末受到的打擊不大,所以人口密度最大。人口多了土地兼併也是最維持激烈。
這樣的情況下,任何加稅,有些地方是能夠承受的,有些地方是不能夠承受的。會打破地方的平衡。
而且官吏層層伸手,朝廷收上一兩,下面官員能貪三百文。這還是比較清廉的,在清代官府收一兩,加耗最少在五錢以上,甚至有的地方,加耗比正稅還多。加耗自然是被各地官員給平分了。
所以周忱推行的很多財政改革,都沒有在田稅上下刀,是田稅沒有提升的潛力嗎?不,田稅乃是漢人王朝幾千年的正稅,如果清理一遍,收入決計不僅僅是二千三百萬石糧食,翻一倍都未必不能。
只是這裡面的水太深了。連整頓鹽稅,都要先殺個人頭滾滾,如果要整頓田稅,又是一個怎麼樣的摸樣?
所以,周忱數次勸諫過朱祁鎮,在田稅之上,不要輕易改動祖宗成法。
只是,而今如此大的財政缺口,朱祁鎮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只能召見周忱商議這一件事情。
周忱本來花白的頭髮,此刻已經全白了,眼窩深陷進去,這一段時間主持內閣事務,又要兼顧大軍後勤,與黃河大工,已經各地汛期的問題,周忱已經相當勞累了。
朱祁鎮與周忱寒暄了幾句,說了說黃河大工的用度,周忱即便上將這個窟窿都堵上了。至於軍費軍糧等等更不在話下。
只是這一切等朱祁鎮拿出錦衣衛密報的時候,周忱頓時憤怒了,他不顧軍情失態,厲聲怒喝道:“朱勇該死。”
朱祁鎮說道:“先生息怒,先生息怒?”
周忱說道:“成國公身受數代君王賞識,卻將大軍精銳鐵騎,全部葬送了,如此罪人如何不該死,臣請按照丘福之例,處置成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