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博文,你在琴聲中聽到了什麼?”琴聲漸閉,紫薇淡淡地開口問道。
“姐姐,你的琴聲中婉轉中透着悲切,悠揚中蘊着希望。有悲傷、有歡笑,彷彿嚐遍了世間百味,卻依然嚮往未來。姐姐,你的技藝越發的成熟了,彈得真好!”姜博文一臉興奮地說道,這個小子,看來還是愛琴成癡!
“姜博文,爲什麼說是姐姐彈的?”紫薇一臉好奇地問道。
“只有經歷了生活洗禮的人,纔會彈得出如此充滿感情的琴聲,沒有小兒女的矯情,沒有好高騖遠的奢求,心中只有等待、盼望、希望和執着。最關鍵的是我聽出了‘無悔’二字。這二個字說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但這兩個字分明已經刻進彈琴者的骨子裡。無悔的等待、無悔的盼望、無悔的希望、無悔的執着、無悔的一切……。”姜博文閉上眼睛一臉陶醉地說着,在一旁春兒早已是淚流滿面。
“姜博文,對於琴,你有更爲深沉的理解,對於人的瞭解,你就差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吧。”紫薇緊擰着秀眉,幽然開口說道。
“怎麼是春兒彈的嗎?我以爲……我以爲……”看見坐在琴旁,無聲流着淚的春兒,姜博文驚訝不已。
“姜博文,在南京碰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有目的在接近我的。知道我爲什麼還是將你留在了我身邊嗎?”紫薇直視着姜博文,意味深長地問道。
“姐姐一直都知道?”姜博文頹然地低下了頭。
“爲了春兒,她是我珍視的妹妹,爲了她的幸福,我將你留了下來。但是你卻從來就不曾懂過她,不曾看見她爲了愛你,那顆無悔的心!他糊塗,我可不糊塗。到底我們姐弟一場,你回南京去吧。回去告訴皇上,我沒耐心跟他玩了,他不會爲難你的。”紫薇若有所思的說道。
春兒是個傻丫頭,那麼她呢?她何嘗又是一個聰明人?春兒尚能做到無悔,爲何她心中只有無盡的怨氣?
“姐姐,對不起!姜博文也是沒有辦法啊!做爲先皇的愛妃,姐姐又沒有子嗣,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平素不得寵的妃嬪,這時候都跳出來讓姐姐殉葬。姜博文也是沒辦法啊!爹過世了,姐姐是這個世上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給一個死人陪葬。”姜博文擡眼看紫薇,眼中是流不盡的苦澀和淚水。
“所以你就出賣了自己?”紫薇嘆了一口氣問道。
“一命換一命,我用自己的性命換了姐姐的。從此後,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姐姐是我進入東廠以後的第一個任務,能再看姐姐一眼,姜博文也就心滿意足了!”姜博文的眼中充滿了絕望。
“博文?難道你已經……已經……可是你有鬍子啊!”紫薇訝然驚呼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無所有的人,如何向人家昭示你的忠心呢?鬍子是假的!”姜博文說着扯下了嘴邊稀疏的軟毛,用比平日更爲尖細柔和的聲音對紫薇說話。
“對……對不起!姐姐不知道你這麼苦。”紫薇上前一步,不顧身份禮儀,狠狠地將姜博文摟在懷中。
春兒呆若木雞地立在那裡,就連淚水似乎也忘了掉落下來。姜博文成了太監,一心愛着他,無悔的愛着他的春兒該怎麼辦?春兒的愛情註定不再有情之歸處。
是她嗎?是她這個倒黴的人害她的嗎?跟着她的人,所以才如此沒有好結果嗎?
春兒愛上了一個太監,夏兒愛上了遙不可及的皇上,秋兒則莫名其妙沒了蹤影,也許她們離開自己會好些吧!
以前的紫薇,爹或許將她保護的太好了,她不過離開爹孃不到一年,她就將自己弄到了如此地步。
“姐姐,姜博文從來就沒有出賣過你,我的身體已經殘缺不全了,但是我的心還是完整的。春兒姑娘的一片深情厚意,姜博文註定只有辜負了。姜博文就此拜別姐姐,咱們後會無期了。”姜博文說完,一拱手,擡腿便要走。
“等等!”一直不曾言語的春兒突然開了口。
“小姐……”春兒無言地跪在了小姐的腳邊,默然地望着她。
“春兒,你想清楚了嗎?你不要一時衝動啊!”紫薇急切地叫道。
“小姐,春兒無悔!”春兒斬釘截鐵地說道。
“好一個無悔!春兒,你去吧!我自以爲自己愛的執着,愛的徹底,但是我竟還不如你啊!”紫薇流着淚點頭應允着。
她自以爲自己愛的深沉,但終究也做不到無悔。她不能忍受我的愛情有絲毫的瑕疵,她不能眼看着自己和另一個女人,共享一個丈夫。不是她不能做到無悔,也許是她愛的根本就不夠深。
“姐姐,不行,姜博文不能耽誤春兒姑娘一輩子的光景。”姜博文極力反對着。
“公子若是嫌棄春兒是個丫頭,春兒就跟在公子身邊做個粗使的丫頭。”春兒固執地說道。
“姜博文,你就依了春兒吧!這丫頭別看平日裡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樣子,但是她做事很執着,她想做的事,沒有什麼人能阻止她。你瞧她彈琴就知道了。”紫薇長吁了一口氣,哀然的說道。
讓春兒跟着博文走,小姐除了不捨,更多的是心痛。象春兒那般愛說愛笑的女子,今後臉上恐怕再也不會有真心的笑容了吧?
“不行,這萬萬不行!姐姐,春兒姑娘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嗎?一個太監,能給她所謂的幸福嗎?”博文義正詞嚴地拒絕道。
是呀,她又何嘗不清楚?可是自己能勸得了春兒嗎?
“春兒明白你們的意思。一個真正的男人就可以給女人幸福嗎?小姐是何等惠質蘭心、冰雪聰明,可是爲什麼就連小姐也不能永遠幸福呢?可以給女人幸福的男人,永遠都想着三妻四妾,吃着碗裡的,想着鍋裡的。與其那樣,春兒願意跟着公子。太監又怎麼樣?從此公子的生命裡便只有春兒一個女人。”春兒的一席話說的慷慨激昂,以前小姐並沒有看出春兒有此等見地。
“春兒,你再想想,太監不是一種病,那是一種永遠無法痊癒的殘缺。殘缺你懂嗎?這種殘缺將會讓你永遠失去做一個真正的女人的機會。姜博文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稀罕你對我所謂的愛,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我的心裡從頭到尾,就只有姐姐,而你,什麼都不是!”姜博文一臉決絕地說道。
“姜博文!你怎麼可以這樣說?”紫薇厲聲喝問道。
“那又怎麼樣?在京城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喜歡的是小姐,但是現在我一定要跟你走。除非我死,你願意看着我死嗎?”春兒微笑着說道,那表情看似平靜,卻透着那麼一股子執着和堅定。
“春兒,你這是何苦呢?你不是說要永遠不嫁,永遠陪着我嗎?現在爲了別人就要離開我了嗎?”與其讓他跟着孑然一身的姜博文,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她寧願她跟着我。
“小姐,對不起,請讓春兒跟着姜公子走吧!來世春兒願意變牛做馬來報答你的恩情。”春兒緊握着她的手說道。
言盡與此,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博文,帶春兒走吧!
別回南京了,回咱們京城去。你放心,皇上哪兒,我會替你救出你姐姐的。”紫薇凝神靜氣,心平氣和的說道。
“這……”姜博文依然猶豫不絕。
“是不是春兒跟公子一樣殘缺了,公子就願意帶春兒走了?”春兒一臉平靜地問道。不經意間,就將茶几上的茶刀抓在了手中。
“春兒,不許你做傻事!”紫薇急切地驚叫道。
“好,好,好!我認輸了,我願意帶着你一起走!”姜博文淚流滿面,衝上前緊擁着春兒大叫道。
春兒這是愛情嗎?那麼我的呢?她充滿要求的婚姻,是愛情嗎?第一次,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愛過涼墨文翰……。
“你們今天就離開吧,這些銀子你們拿着,窮家富路,在路上一定會用得着。回江南去,回去找我爹,他會爲你們安排今後的生活。”紫薇掏出懷中所有的銀票,全部塞給了春兒。
他們跟小茗和冬兒不一樣,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更爲艱辛的未來。
“姐姐,你能救出我姐姐,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了,銀子我不要,既然春兒跟了我,姜博文就一定不會再讓她受苦。這些日子以來,我在‘歐陽商號’裡學了很多,總有一天,我會讓春兒過上象你一樣的好生活。”姜博文攬着春兒的肩頭,認真而堅定地說道。
也許真象春兒說的一樣,跟姜博文在一起,是她最大的幸福吧?幸福沒有一定的定義,就象鞋穿着合不合腳,永遠只有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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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博文帶着春兒離開了,她心雖然惆悵,但是也有幾分安慰。能和自己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那是比性.愛更爲重要的東西。春兒離開了,秋兒失蹤了,冬兒也即將嫁人,在她身邊的如今也只剩夏兒了。
“夏兒,你也離開吧!涼墨王府不過是個活死人墓,不能讓它埋葬了你的青春。”她遙望着繁星點點的星空,感觸頗深的說道。
“咱們涼墨王府已經讓你厭惡到如此地步了嗎?”身後傳來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那聲音每每回蕩在我靈魂的深處,都能讓她無法抑制地輕顫起來。
原本以爲已經死掉的心,一瞬間就洶涌澎湃地撞擊着她的胸腔,整顆心躍躍欲試,彷彿一個不經意,就會從嗓子裡跳出來似的。
她默然不語,不敢轉身,不敢回頭,生怕一切不過是我的幻想而已……
怎麼?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你的相公了嗎?”涼墨文翰的聲音平靜地亦如往常,讓紫薇對他的來意不甚明瞭。
他希望紫薇怎樣?跪下來乞求他的原諒,還是對他納妾之事,表現出該有的大度?將她身爲一個女人的尊嚴,都隨意丟在地上任人踐踏?
“你休了我吧!”她轉回頭看着涼墨文翰,直接了當的說道。
話音未落,就被自己話中的決然嚇呆了,原來,紫薇的怨氣竟是如此之深,已經到了脫口而出的地步。
“你……休了你?你應該知道,皇家是沒有休妻的前例,即使我休了你又怎麼樣?你以爲你就可以隨心所欲的離開嗎?你只能到王府人跡罕至的別院去住,或是去寺廟青燈古佛常伴,告訴我,那一種是你的選擇?”涼墨文翰的怒氣,比她想象中來得猛烈。
“我寧可住到別院或是寺廟去。”紫薇的淚水終於無法抑制的肆意橫流。
沉睡了三天三夜,她以爲自己已經全部放下,可以坦然面對他了。沒想到在說要離開的那一刻,紫薇還是心如刀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