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竟然有一個人坐在那裡自斟自飲。待我走近一些纔看清,居然是湯和。他一襲白衣,坐在那涼亭中,明媚的陽光斜斜的『射』在他的身上,彷彿着了一層金紗。而他的旁邊則放着蓑衣與斗笠,上面的雨滴已經完全乾透了,很顯然他昨夜一晚都沒回去。
不知爲何,滿腹的話語,總算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馬上走到他面前坐下。我衝着身後的一干人等揮了揮手,“你們都在這裡等着本宮,不必近身侍候了!”
我回過頭去,春兒看了我一眼,那眼中彷彿有着某種情愫,卻沒有表『露』出來,只是說道:“娘娘,春兒也在這裡候着吧!早去早回。”
待我走近,隱隱聞到一股濃香的酒味,顯然湯和是在飲酒。在我的印象中,從未見他喝過酒,不由得眉頭隱隱皺了起來。即便這酒香再醇厚,卻不是我所喜歡的,用袖子掩着鼻端走到了他面前。
對於我的到來,他並沒有顯示出過多的驚訝,只是擡了擡頭看着我,也未曾起身相迎,而是淡淡的來了一句:“坐吧!”
他的態度卻讓我有些訝異,不過我還是坐了下來。看着他一直在自斟自飲,也不說話,心底對於他的這種行爲有些慍怒,微微一揚眉頭,說道:“不請我喝一杯嗎?”
他聽到我的話之後微微錯愕,繼而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你若是想喝,就讓侍從爲你沏茶吧!你如今懷有身孕,這酒不適合你!”
“可是我看到湯大哥卻喝的很自在呢!”
“呵!”他淺笑了一聲,估『摸』着已經感受到了我的情緒,便說道:“我昨夜從御書房出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裡坐着,夜裡下雨風大,又有些寒氣與溼氣,我喝酒也是爲了驅寒。”
他的話依舊輕描淡寫,可是我卻從中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話。他在這裡坐了一夜,是爲什麼呢?莫非他昨夜在見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有話要對他說,是以,他才特意等在這裡的!心中對於方纔的無禮慍怒感到一絲愧意,“湯大哥,真是對不起,我方纔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湯和淡淡笑了笑,並沒有半分責怪我的意思,然而他卻停下了手中的酒,“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儘管你不說,可我卻能猜到,所以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他的話讓我更加羞愧難當,若不是爲了取暖,他何苦糟這份罪,便伸手拿起了他放置在桌上的白瓷酒壺,想要替他再把酒斟滿,他卻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兩手交握,他的手觸感冰涼,可見是坐了一夜造成的。但見他笑着搖了搖頭:“不必了,太陽出來了就不會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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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着笑笑,不動聲『色』的將手拿開,說道:“湯大哥昨夜被陛下叫到御書房,定然是因爲陛下有急事相商吧!”
“的確是!陛下他找我相談的事情,或許和你找我相談的事情是一樣的!”
一起坐在這裡這麼久,我從未表現出來時特意找他,也沒有多說一句找他所爲何事,可是他卻完完全全的猜出來了。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必猶猶豫豫不敢開口,便直接了當的對他說道:“陛下那日跟我說了很多,可是說得再多也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他想廢除丞相這個制度。丞相制度是千百年來沿襲下來的,我不知道陛下這樣做會不會對後世有影響,換句話說,就是不知道陛下這樣做合不合理。”
湯和笑了笑,說道:“那依着你的意思,你覺得如何是好呢?”
“唉!”我嘆了口氣,“我心底沒把握,可是陛下所做的事情又沒有人能夠阻攔。心中着實煩悶,纔不得已想要找湯大哥。既然陛下昨夜找大哥相商,想必湯大哥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不如就告訴我吧!如何?”
湯和笑着看了看我,說道:“真的要聽嗎?但是這說起來有些枯燥,我怕你沒有耐心。”
“湯大哥你不用擔心的,我最有耐心了!”我幾乎是討好的看着他,急切的想要從他哪裡聽到一些消息,也希望這可以幫到夫君,即便不能展望未來,卻至少可以幫他度過此時的這關。
湯和緩緩說道:“丞相的制度由來已久,縱觀史今,沒有哪一個帝王是願意將手中的權力交出去的,因爲一旦將權力分給別人,自己就有被制約的危險。但是,皇權的無限擴大『性』與帝王的精力有限『性』的矛盾,必然導致丞相制度的產生。”
湯和只簡簡單單的說了幾句,就已經將丞相制度爲何產生以及產生的必要『性』講了出來,我不由得又暗暗佩服他幾分。輪到學識,他一點也不比夫君差,夫君提防他也不是沒道理。但是湯和他好像並沒有想要當帝王的意思,否則,他怕是會成爲夫君的最大對手。
“簡單的來說吧,舉個例子,比如說張某人他最初的時候只是一個小村莊的村長,而後他便開始管理這個村莊的日常事務,每天他會從村東頭逛到村西頭,看甲家的門有沒有鎖好,乙家的兩口子有沒有吵架。村子不大,一天可以逛兩三趟,完事後回家睡覺,這便是村長的管理生活,很簡單。
可是,不久之後,張某人又升值了,他當上了鄉長,鄉很大,他要逛一天才能走一圈,於是他開始兩天逛一趟,把事情交給村長負責。由於他做事很出『色』,他又當上了知縣,他每天再也不能去逛了,他全部的時間要用來批示鄉長們的報告,並完全信任他們。
之後張某人不斷升官,從知府到布政使,再到丞相,全國都歸他管。我們先假設一下沒有帝王,而他的位置就相當於帝王。這下子,張某人越忙了,他連看奏章的時間都沒有,每天見無數的人,忙到晚上還沒忙完,每個部門的頭頭腦腦都要找他,而他一個人要對這些部門的提議做出決斷,他實在太累了,於是他找了一個人幫他的忙,並把自己的權力分一部分給他。這個時候,就回到了我們上面所說的丞相制度的產生。”
湯和說的很詳細,舉得例子也很恰當,我很輕易的就瞭解了這丞相制度的產生。雖說以前也有了解過,但瞭解的並不深,湯和這樣一說,我便是徹頭徹尾的瞭解了。
說到這裡,湯和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娓娓道來:“說到底,丞相其實是個討厭的傢伙,他不斷地給帝王提意見,並且還能反駁皇帝,作爲帝王是不會喜歡這個傢伙的,他認爲,這個人只不過是自己招來幹活的,自己給了他官做,給了他權力,但是這個人卻要什麼都管。國家大事管,就連帝王自己的私事也要管。就連帝王吃飯休息甚至是寵幸哪一個妃嬪他都要管,還振振有詞,美其名曰‘爲了陛下身體着想’。這樣你也可以看得出來,爲何帝王不喜歡丞相了吧!”
我中肯的點點頭,“這些我倒是清楚,湯大哥你爲我分析了這麼多,我也瞭解的很通透了。照你的說法,若是陛下取締了丞相這個職位,那以後陛下在朝堂之上處理的事情豈不是更多了?”
湯和聽到我這樣一說,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確實如此!但是陛下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都清楚,他既然決定了,就不會更改!依着胡惟庸的作爲,若是換成別人,怕是陛下早就將他處置了,可是陛下有意想要取締這個位置,就必須要有充分的理由和證據,否則,也難堵悠悠之口。”
夫君是什麼樣的人我自是清楚,但凡是帝王,都不會喜歡分了自己權力的人,但是又不得不仰仗他。夫君更是比其他的帝王都要看重權力,畢竟這個江山打下來不容易,他的行爲也有情可原。
想到這裡,我又問道:“湯大哥,那,我想問問,你說陛下這樣一更改,會不會對後世留下什麼禍端?”
湯和聞言,微微怔了怔,繼而捋了捋自己的鬍子笑道:“這點我就不清楚了,畢竟我不是再世諸葛亮,只能看到眼前,觀望不到以後。若是劉基在的話,你或許可以請教他,可是,他早已不在人世,那麼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
聽湯和這樣一說,我不禁又想起了劉基,可是逝者已矣,再懷念又有什麼用呢!還記得他臨死前將那本天文書留給了自己的長子,並且還特意交代了不準自己的子孫學,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忽然想起,他說要把那本書交給夫君,而我一直拿着,擱置了這麼久,都險些忘了。看了看天『色』,這個時辰怕是夫君也要下早朝了,既然如此,那等我回到自己的寢殿拿上書本之後,再去御書房找夫君,豈不是時間正好嗎?
想到這裡,我便起身對湯和說道:“湯大哥,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事情,今日就算是我叨擾了。改日等得了空閒,一定設宴邀請夫人和公子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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