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縣城歇了一晚,第二天與猴哥、Demi告別,我和楊佩琪坐上開往蘇州的飛機。
蘇州我並不陌生,因爲我不是第一次來,相比之下楊佩琪顯得興奮許多,蘇州博物館、拙政園、蘇州樂園、十全街、寒山寺等等,所有可以去的地方一一走了個遍。
這次說是出門遊玩,其實我是想借着這段時間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緒,逛完獅子林後我和楊佩琪一前一後走在林蔭小道,一段段殘缺的記憶撲面而來,像放電影一樣。
楊佩琪可能是看出我的異樣,不停想着辦法逗我開心,但我的心情卻像漿糊,稠稠粘粘,無論怎樣多開心不起來,最後將楊佩琪送去附近的酒店,傍晚的時候,自己又走上那條熟悉的石子小路。
更多回憶如小雨點一樣落入腦海,在曾經的那短短的一年時間裡,雖然過得很苦澀幸酸,但更多的是甜蜜快樂,如今是回不去了。
我順着小路直行,繞過一個十字路口,在慢行十來分鐘,一棟年代較爲久遠的小區印入眼簾。我有些欣喜,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這裡還沒有變,這棟小區也沒拆掉。
我不由自主地朝小區裡走去,守門的大爺沒變,坐在門口抽着旱菸,煙霧繚繞。小區內也沒怎麼變,只是多了幾個告示牌,上邊貼着避孕套的使用方法,和如何預防艾滋病。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情不自禁往一個方向去,那是C幢306房,我曾住過整整一年的地方,就在轉過拐角的時候,我看到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一段日子沒見,她的黑髮已留到齊耳長,很柔順,在晚風的吹拂下微微上揚,露出一張驚愕的臉。
“你爲什麼在這?”溫婉晴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問。
我也很驚奇,根本沒料到會在這裡碰上溫婉晴,我一直以爲她會找個安靜的地方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沒想到……她竟然回了那一年和我私奔時住的地方。
我有些語無倫次地問:“你住在這?”
溫婉晴點點頭,臉蛋微微泛紅。
我們找了附近一間茶樓坐下,溫婉晴一直低着頭,不敢看我,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我心跳很快,無數的疑問在腦海中盤旋,急需找到答案。我端着茶杯勉強穩住心緒,直接問:“你什麼時候到這座城市的?”
溫婉晴停了半分鐘,小聲回答道:“去年。去年經過龍在的事之後,我就到這裡來了。”
我問:“你現在住在哪?還是我們以前住的房間嗎?”
楊佩琪點點頭說:“剛來的時候在這附近找了住處,去年國慶的時候,以前的房客搬走我進住進去了。”
我更加不可思議,溫婉晴她不僅回到這裡,還住進我們以前住過的房間,她做這麼到底是爲了什麼,或者她的心裡……其實還有我?
想到這我不自覺地抿嘴淺笑,盯着她的頭髮,和簡單T恤配長裙的裝扮問:“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呆在寺庵裡,已經很久沒工作,你現在……在做什麼?”
溫婉晴說:“文員,處理些簡單的文件。”說完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在繼續追問她,忙改口問我:“你現在怎麼樣了?”
我反問:“什麼怎麼樣了?”
問完看着我心臟的位置,說:“你……你的病!”
我聳聳肩,無所謂道:“就你看到這樣!”
溫婉晴剛擡起來的頭又底了下去,更加小聲地說:“你的病還沒有完全好,應該留在家裡養傷,不應該到處走。還有……我在渡口鎮待的時間比你長,我知道那裡很亂,我覺得……你還是趕緊走吧,離開渡口鎮。”
我輕笑,不知道她這是關心我,還是另有她意,隨便問:“你一直呆在廟了,怎麼也知道渡口鎮不安寧?”
溫婉晴鬱結,停了停才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我說:“你也認識曹翻天,活着陶雄,又活着蔣幹?”
溫婉晴說:“不認識,只是以前他們偶爾會到庵裡燒香,聽說他們都是渡口鎮的混混,勢力很大。”
我說:“謝謝你的關心,沒事,這些年你在變化,我也在變化,我知道怎麼應對惡人,你不用擔心。”
溫婉晴幽幽地說:“沒事就好!”
我忽然想起龍在天,於是問道:“我記得去年你曾去過龍在天的家裡。我很疑惑,以你的性格,怎麼可能跟……跟一個不太熟悉的男人走?”
溫婉晴轉頭看向窗外,像在回憶,過了會才說:“如果我說是爲一個人祈禱,你會信嗎?”
我點點頭說:“信!”
溫婉晴端起茶杯喝茶,淡淡的霧氣將她的臉印得朦朦朧朧,我還想繼續追問她是在爲誰祈禱,還沒問出口卻被她打斷:“你爲什麼來這裡,是和誰一起來的啊?”
我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爲什麼回來蘇州?因爲我想到這裡散心,順便考慮要不要和楊佩琪在一起?這樣回答會不會不太好?
頓了頓我還是老實回答:“和楊佩琪一起來的,無意間走到附近的獅子林,想起以前許多的事情,就沿路走走,沒想到會遇上你。”
溫婉晴問:“那佩琪呢?”
我說:“我先送她會賓館休息了。”溫婉晴想了想說:“冉熙,有件事我像請你幫忙?”我以爲是什麼事,一口答應:“行,你說吧。”
溫婉晴說:“今天在這遇上我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訴佩琪……”
我不解,“爲什麼?”
溫婉晴搖頭,說:“不爲什麼,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這,我只想過我自己的日子。”
我有些激動,嘴快道:“什麼過自己的日子,你這叫麻痹自己懂不懂?其在這回憶,爲什麼不跟我一起回去,我們……”
“冉熙,”溫婉晴打斷我的話,說:“你知道佩琪對你的心,首先我是她的表姐,其次我們已經離婚,我們以後都不會再有任何的關係,我現在只想爲自己而活,你明白嗎?”
我直愣愣盯着溫婉晴,我想看透她的心,我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回到這裡,回到我們住過的地方,這些難道不是依然還記掛着我的表現?可是爲什麼她對我還是冷冰冰,一副拒我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溫婉晴繼續說:“你就當我在幾年前跳樓死了,將來我們誰也不認識誰,好不好?我求求你!”說着兩行眼淚流了出來,她忙別開臉,輕輕擦乾。
我靠在椅背上,今天遠沒有過去的衝動,只是淡淡地說:“不好!首先你沒死,其次我找到了你,我可以答應你不把遇上你的事告訴佩琪,但你必須留在這,如果你要換地方,換城市,你要告訴我。”
溫婉晴淚眼朦朧,有些不解。我忙解釋說:“我只想知道你過得怎麼樣!”
溫婉晴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說:“你放心,我不會走了,我也……沒地方可以去。”
聽到她這句話,我的心突然一陣抽痛,像被刀割那樣。溫婉晴過得真的太幸苦了,一個人幾乎改名換姓過了這麼多年,身邊連一個親人活着知心的朋友都沒有。其實細細想來,當初年輕氣盛,做錯過事,尤其是溫寶天。當年只以爲解決掉溫寶天就可以和溫婉晴廝守終生,可是沒想到他的死不僅沒有換來我們的長相廝守,卻領我和溫婉晴從此天各一方。
如果他現在沒死,那溫婉晴過得會不會好一些?
送溫婉晴回宿舍的路上,我們都沉默着,不是不想說話,是不想打破這份寧靜,不知道這次分別,還有沒有下次見面的機會。到樓底的時候溫婉晴停了下來,對我招招手說:“你回去了吧,佩琪應該在到處找你了!”
我點頭,說:“你自己保重!”然後依依不捨地轉身,剛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問:“對了,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溫婉晴也停下了腳步。
我說:“我記得去年離開尼姑庵的時候你帶走了一部手機和一個筆記本,我一直很好奇那兩樣東西有什麼用,你爲什麼那麼珍惜?”
溫婉晴臉色‘唰’一下煞白,說:“沒什麼!”說完不再理我,走到樓梯口,幾步之後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