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連搶劫名言都不知道,那還當什麼劫匪!”驢背上的人很是不屑,連帶那頭毛驢又是一副嘲笑的嘴臉。
李老三再次尷尬的抹掉額頭上的冷汗,很是謙虛的求教,“……那……那要怎麼說?”
“很簡單,你聽好了——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看,就四句話,多簡單,她都能倒背如流了,“來,來,念一次大爺我聽聽。”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當驢背上那人話音剛落的時候,原本寂靜的山林裡叫的正歡的杜鵑鳥卻全都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樣猛的嗆咳出聲,,停頓了好一會兒纔有氣無力的重新響了起來,聽着更爲哀怨了。
耳邊聽着杜鵑‘啼血’,驢背上的人一臉面無表情的轉動眼珠子上下左右掃視了一圈,嘴角驀地微微勾起,隨後又看向前方的劫匪,放輕了聲音誘哄到,“來,念一念,試試看。”
“那個……這個……此……此路是我……我開,此……此……”從來沒有念過書,這種文縐縐的話李老三說着怪彆扭的,說到一半就不住的抓耳撓腮。
“此樹是我栽。”那人果斷提醒。
“此……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對對,就是這樣,學的不錯嘛,繼續繼續。”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自個摸索了下,又低聲重複了好幾十次,李老三總算把一整句話都給念齊了,瞬間高興的連眼角的皺紋都開出了花,別提多高興了。
“真是孺子可教也!”
“哈哈,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過……不對!”傻乎乎的唸到一半才猛然醒悟過來,李老三瞪大了一對牛眼,雙手握着刀柄將刀尖舉高對準驢背上的青衣人,惡狠狠的吼道,“別……別想岔開話題,把錢跟衣服還有驢子都留下!”
左前方突然有樹木抖動的沙沙聲響起,像是地面在顫抖一樣,隱隱還有人瀕死的時候發出的呵呵喘氣聲,接着卻又突然一轉變成了斷斷續續的蟬鳴,驢背上的人倒是沒什麼反應,反倒是李老三因爲心虛又嚇出了一身毛汗,左右張望了下,又用手裡的刀指了指驢背上的人,“快……快點,下馬,不……下驢!”
“大叔,你真的確定要搶劫人家嗎?”見拖延時間的小伎倆被揭穿,驢背上的人聳了聳肩,這會兒終於肯正兒八經的擡起頭,又伸手把遮着臉的頭髮都撩了起來往後撥,露出雖然沾了泥土卻不失嬌俏的一張小臉來,大眼兒亮閃閃的,即使帶了血絲,依舊能讓人聯想到明眸皓齒這個詞。
“大叔,你看清楚,人家真的只是個路過這裡又準備去投靠親戚的一枚小小的一窮二白的窮苦人家小孩,”驢背上的小女孩伸出左手,張開拇指跟食指比了個一咪咪小的距離,又皺起眉頭做一臉委屈狀,可憐兮兮的用手捂着根本沒有半滴淚水的眼睛,突然拉高了嗓子大聲的嚎啕哭訴,“嚶嚶……怎麼可以這樣!可憐人家都已經這麼悲慘了,大叔你居然還想要搶劫人家,又搶銀子又搶人家的黑子,還要搶人家的衣服,嚶嚶……,真的是太……太太可恥了!嚶嚶……”
“撲哧……”風裡突然傳來此起彼落好幾聲苦苦掩飾的噴笑聲,小姑娘嘴角一抽,透過分開的指縫狠狠的朝前方瞪了幾眼。
於是噴笑聲立馬緊急剎住並消失的無影無蹤,速度快的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誰!誰在那裡?”接二連三的出現詭異的事情,饒是再遲鈍也該注意到不對勁了,李老三猛的轉過身,冷汗直流的拿着刀弓着背警惕的望着四周,抖着聲音喊道,“出……出來!”
風輕雲淡,樹影輕搖,回答他的只有從一開始就沒停過的蟲鳴鳥叫。
“哎……現在才發現了,大叔你真沒勁。”見狀,知道再也玩不下去了,綠衣小姑娘於是嘟着嘴,驅趕着小毛驢後退了兩步,翻了翻白眼朝前方高喊道,“喂,行了,都出來吧,看戲也該看夠了,再不出來回去讓乾爹扣你們月錢!”
話音剛落,只不過一瞬間,四周突然嘩啦啦的憑空涌出十多個穿着短打裝的壯漢,個個手裡都拿着武器,有的還帶着僞裝,像是其中一個就在自己頭上頂了一大把樹枝,另外一個則是在身上纏滿了藤條,而更爲誇張的是,甚至還有一個人是從旁邊落滿樹葉的地底下爬出來的,就跟話本里講的殭屍復活一般,要不是身邊還有這麼多大活人站着,李老三真的很想學女人眼一閉頭一擰,乾脆昏過去算了。
“小五姑娘。”爲首的一名長了滿臉絡腮鬍的魁梧男子提着大砍刀走了出來,朝小姑娘點了下頭,又轉眼上下打量了李老三一翻,直看得他雙腳瑟瑟發抖差點站不穩跌坐到地上去。
原來這附近還有這麼多人埋伏着,怪不得從剛剛開始小姑娘就表現的一點都不擔心,敢情是有這麼堅固的後防在耍着他玩……想起自己剛剛還威脅着要打劫人家,這會兒冷汗便不由得順着額頭一滴滴的往下掉,手裡長滿紅鏽的大刀更是鐺的一聲握不住的掉到地上,整個人也順勢癱倒。
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李老三耷拉着腦袋跪坐在地上絕望的想着:爹,娘,孩兒不孝,老婆,對不起了,以後要麻煩你一個人照顧我們的孩子了……
“早啊大彪,今天怎麼是你在這邊?二虎子他們呢?”瞥了一眼軟倒在地的李老三,綠衣女子單小五抓着繮繩便翻身下到地面,大大咧咧的走過去用手拍了拍大彪凸起一塊塊肌肉的手臂問道,又笑着跟其他人一一打過招呼,見到自己人顯然讓她大爲高興。
“都在前邊路口守着呢,今天有肥羊,寨主一早就吩咐兄弟們做好埋伏了。”大彪指了指前方,解說道。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就說了,今天這路邊怎麼這麼安靜,走了那麼久都沒個人冒出來打招呼。”害她還以爲老巢被人一鍋端了,心裡多少爲大家生出了一咪咪的擔憂呢。
“個把月沒見,兄弟們都想念姑娘想念的緊,只可惜現在有事做,不然非得跟你好好喝上一頓不可。”大彪想起每次小五姑娘一來,寨主總會特別大方,心裡不禁美滋滋的,看來今晚有得加菜了。
“哈哈,那是肯定的,今晚一定讓乾爹把他那幾壇十五年的陳年老米酒拿出來,大家樂一樂。”單小五拍了拍胸口,大方的許下諾言,惹來歡呼聲一片。
“但是既然有肥羊送上門,我又怎麼能錯過這麼精彩的時刻,喝酒的事等待會再說,咱現在也瞧瞧熱鬧去。”回過身扯了小毛驢,單小五興高采烈的越過大彪,又朝其他人揮揮手,“走咯走咯,各位,看熱鬧去。”
“行咧!”其他人自然是一呼百應,高高興興的將手裡的武器往肩膀上一扛,自動自發的散開圍在元寶姑娘身邊作保護狀,其中一人則是順手將小毛驢黑子給牽了過去,從兜裡摸出半截胡蘿蔔,用繩子綁了吊在它面前,哄着它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他們今天的任務本來就是負責來這邊接人,現在人接到了,當然可以提前收工回家了,說不定今兒個寨主大人宰了肥羊還能有二兩銀子的分紅可以幫補家用,嘿嘿,想想就覺得身心愉快。
身上纏滿了藤條的那位兄弟忍不住笑咧了嘴,將兩根手指貼在嘴脣上輕輕一吹,悅耳的杜鵑鳥叫隨即響起,另外一邊,剛將頭上的大把樹枝扔掉的那位也同時不甘示弱的扭頭回了幾聲清脆的蟬鳴,兩人你一句我一聲的,就像聊天一樣。
“大彪,快走,待會興許還能幫乾爹擡東西呢。”即使從小就聽了很多次,依舊覺得百聽不厭,單小五晃着頭聽着兩人的表演,笑着回頭對着身材魁梧的大彪招招手。
“就來了!但是這傢伙……”大彪用眼神示意的看了一眼被其他人扭着手抓起來的李老三,“姑娘你看要怎麼處置?”
敢在他們黑風寨的地盤上搶劫,而且搶的還是他們寨主的乾女兒,他們全寨最受歡迎的小五姑娘,簡直是壽星公上吊——活膩歪了。
“哦……這位大叔啊……”單小五轉頭看了看嚇的一臉青白交加的李老三,想了想,又對大彪說道,“我看這大叔也不像是壞人,如果不是因爲逼不得已,應該也不會做這種事吧。”
李老三在一邊猛點頭,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故意來要當着攔路搶劫的強盜的,他也是被逼的,被逼無奈的啊!
“那姑娘的意思是……”大彪接過話,又用刀尖比了比李老三,“就這麼放了他?”
單小五點了點頭,“放了吧,再給他十兩銀子,讓他好好的過活就是。”說着,又轉向癱倒在地的李老三,鄭重其事的吩咐道,“大叔,今天的事就這麼算了,但以後可就沒那麼幸運了,這十兩銀子你拿着,做生意也好,買些食物也罷,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吧,可別再做這種攔路搶劫的事了,知道嗎?”
“是是,知道了知道了!”原本以爲這次肯定會死無全屍,可是沒想到卻是聽到這麼個結果,李老三怔楞了半晌,直到一個銀裸子放到他手心裡才猛的醒悟過來,見幾人早已離去,這才哽咽着朝着幾人離去的方向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謝謝活菩薩,謝謝活菩薩,今日大恩大德我李老三一定時刻銘記在心,以後必定洗心革面從此不再做這種下作的勾當,謝謝活菩薩啊……”
等那十幾個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見了,李老三才抹去眼淚,小心翼翼的將那個銀裸子放到衣服夾層裡,將那把生鏽的大刀就勢挖個坑埋了,又撒了些樹葉上去,踩實了,接着撿了根兩指粗的樹枝,一瘸一拐慢慢的拄着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