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忬渾然不覺,而夏言也分不出真假,與嚴嵩的關係卻比前融洽多了。可是嚴嵩心裡是憋屈的。
又一次,嚴嵩與老妻歐陽氏生日,因夫婦倆同歲,這壽宴就同日舉辦。前來恭賀的都是朝中貴官,夏言受到邀請,便勉強前往。本想給嚴嵩個面子,略坐便走,但六部百司皆到,推杯換盞,場面十分熱鬧,一時脫身不了。突然,心情愉快的嚴嵩與老妻歐陽氏聯袂走近夏言說:“夏閣老能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下官敬閣老三杯。”在場的賀客目光都聚焦過來。夏言倒也不想推辭,免得掃了嚴嵩的雅興。但他傲氣依然,在這私下場合也不忘擺譜,說:“好啊!不過這三杯酒,壽星總得有個說法。”嚴嵩不免心頭一緊,敬酒確實要講點理由的,只怪自己大意,毫無思想準備。這場面,說錯話問題就大了去了。不可得罪夏言,這三杯酒也不能被拒,不然太沒面子了!他感覺到老妻急促的呼吸,兩眼餘光又看到衆官員都盯着自己,一着急,兩腿不聽使喚,竟已跪下,說:“嵩聞人生受三恩:生而爲人,受天地之恩;哺育成長,受父母之恩;慧眼知人,受伯樂知遇之恩。嵩受夏公知遇之恩,勝似天地父母,今三恩並作一恩,聊敬三杯,請夏公賞臉。”嚴嵩這番話,太肉麻了。未及跪下,也許不願跪下的歐陽氏滿臉羞愧,悄悄拉了拉老伴,而夏言也不好意思,迅速滿飲了三大杯。看到年紀長於夏言,鬚髮皆白的嚴嵩跪倒塵埃,並把夏言比作父母,徐階的心裡不是滋味,這是演的哪一齣?徐階不禁爲夏言的傲氣擔憂,作爲首輔,這傲氣是致命的;又爲嚴嵩的怯懦、諂諛難受,這樣做實在有失大臣的體統。至於嚴嵩,則又一次感到屈辱,他和淚連飲三杯,把屈辱埋在心底。“狗竇欲鑽,龍門欲跳,牙齒舌頭誰長久,且看來日,誰能堅持到最後。”嚴嵩想。
機會很快就來了,夏言與郭勳交惡,鬥爭愈趨白熱化。這郭勳委實不是什麼好貨,但權勢很大。他是郭英的六世孫,而郭英卻是追隨太祖皇帝逐鹿天下的功臣,在江南作戰時,一箭射死陳友諒,爵拜武定侯,傳到六世,這武定侯的爵位,自然由郭勳承襲,且封進翊國公。在武宗、嘉靖時,郭勳歷任提督三千營、兩廣總督、京師左軍都督,主管京師四郊興建之事,常代替嘉靖祭天地、祖宗。後世小說家稱郭勳不學無術,其實不然。他雅好文藝,編輯《皇明開運輯略武功名世英烈傳》(簡稱《皇明英烈傳》),刻印過《水滸傳》、《三國演義》。不僅如此,郭家與皇家還世代聯姻,是地道的皇親國戚。皇親國戚而又手握重兵,郭勳就日益的驕橫起來,負責京師四郊的工程就是掌控錢袋子。郭勳因肆無忌憚地貪污受賄兼目空一切,又欺凌大臣,口碑很差。嚴嵩就找準了郭勳,只要達到向上爬的目的,魔鬼也可成暫時的盟友!
嘉靖十八年(公元1539年),嘉靖帝駕幸承天府。這承天,就是原安陸州(今湖北鍾祥),嘉靖十年(公元1531年)改爲承天府。這裡既是嘉靖父親當興獻王的封地,又是嘉靖父親顯皇帝的陵墓所在地,更是嘉靖的誕生聖地。嘉靖親臨承天府,一是爲祭掃顯陵,踏勘皇陵的狀態,打算將母后的靈柩移來合葬;二則純粹是爲了衣錦還鄉。嘉靖在這一點上,頗似當年西楚霸王項羽。富貴不還鄉,就如衣錦夜行。當年的興獻王世子,而今貴爲天子,顯擺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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