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石桌上,秋戈與羽洛正圍着一盤野菜雞蛋餅大快朵頤。
要說起羽洛的廚藝,那可真是沒話說,一盤簡簡單單的野菜雞蛋,也能做得如此之香,還真是多虧了當年那個小廚娘的角色,讓精益求精的她狂補了些真功夫。
秋戈吃了滿嘴是油,肚子飽了,可嘴還沒夠。
“雪兒姑娘,咱今天買的野菜都在這兒了麼?”秋戈問。
“還有一些,燉着粥呢。”羽洛答道,上次吳嬸教她的粟米粥,果真是清香無比。吳嬸說過,這野菜的尖芽是最嫩的,摘下來和着雞蛋一起煎最是味好。剩下的,就放在粥裡讓小火咕嘟出香味。
“雪兒姑娘,你說爲什麼同樣是胭脂,塗在你臉上,就那麼自然,可我怎麼就是掌握不好,一會兒濃了,一會兒又淡了。”
秋戈吃飽了,竟然端詳起對桌人的妝容來了。其實,這個問題她已經憋了很久了。這不,白天去集市的時候,還特意挑了一盒和雪兒姑娘一樣的胭脂,可就是任憑她怎麼擺弄,也塗抹不出雪兒姑娘那勝似天然的效果。
“這個不難,等會兒我教你就是。”羽洛爽快地應下了,畢竟化妝,也算得上是她的第二專業了。
羽洛才答應了一聲,秋戈就高興地直拉她的手,顯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要說美容不愧是女人之間永恆的話題,大有“一秒變閨蜜”的功效。
“不止是化妝,這皮膚要好,可得時時保養才行。”羽洛的美容字典裡,步驟可多着呢。
“是嗎,雪兒姑娘,你可得教教我呀。”秋戈直盯着羽洛的臉頰看,盯得羽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兩人情緒高漲,正要轉換陣地之時,卻見修予遠遠聞香而來。
秋戈看見修予靠近,突然背過身子,擦了擦嘴角的油跡,才又轉了回來。就是那一轉一抹的小動作,羽洛好似明白了些什麼。
“雪兒姑娘。”修予與羽洛打過了招呼,眼角卻不自覺地往石桌上飄過去。
主子心煩,不思茶飯,他做奴才的,自然也不好獨自開伙。
那石桌上的是什麼,怎麼那麼香?修予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轆轆的肚子,只覺得餓得更厲害了。
羽洛看看修予,又看看秋戈,突然鬆開了挽着秋戈的手,笑盈盈地邊走開去,邊說道:“我還得去廚房看看粥燉得怎麼樣呢。秋戈,這剩下的餅都歸你了,回頭記得把盤子收拾了啊。”
秋戈目送了羽洛離開,才輕聲對修予說:“那個,那是雪兒姑娘做的雞蛋餅,你要不要嚐嚐?”
修予嚥了咽口水,看了秋戈,謙讓道:“還是你吃吧,雪兒姑娘特意留給你的。”
“我吃過了。”秋戈把盤子往修予那邊推了推。
“那……那我不客氣了啊。”修予伸手抓起一張餅,三口兩口就消滅殆盡了。
秋戈坐在修予對面,只是靜靜地看着盤中的餅變少,直到最後兩張,平時多話的性格好似完全收斂了起來。
修予抹抹嘴,好似沒吃飽的樣子,可又不好意思留個空盤子給秋戈。
卻見秋戈一把把盤子塞到了修予手中:“東西是你吃的,記得要把盤子收拾了。”
“嗯,那沒說的。”修予連忙向着秋戈道了謝,肚子不空了,纔想起主子那裡一直沒有人伺候着,連忙端起了盤子往書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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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予——修予?”尹十一提高了音量,對着門外叫道。
修予這小子,跑哪兒去了?
天色漸漸黑了,尹十一放下手中的《莆子記》,站起身來,給自己點上蠟燭。
這本《莆子記》是大晟國開朝時的大將所著,雖然名字取得好似閒散野史一般,可內容卻是兵法與謀略。
尹十一又讀了一會兒,聽得門外有些動靜,是修予的腳步聲。
“修予,你去哪兒了?”尹十一推開門問道。
卻見修予一手握着半張餅,一手端着一個盤子,滿嘴的食物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吞下去,還是該吐出來。
“主子……”修予用手掩了嘴,不好意思地答應着。
尹十一看見修予的模樣,也沒有怪罪:“你餓了,就先去用飯吧。”
“主子,你也該吃些東西了。”修予總算把嘴裡的東西都咽乾淨了,“這裡還有一些……哦,一張雪兒姑娘做的野菜雞蛋餅,主子要不要先墊墊肚子?”
尹十一又打量了修予手中的那盤東西一番,陣陣香氣撲來。
他卻不禁皺了皺眉,那女人也不知道給他身邊的人施了什麼法術,一個兩個的都被她收服了,一口一個“雪兒姑娘”,“雪兒姑娘”的,還真把她當自己人看待了麼?
“你吃吧。”尹十一對修予揮了揮手,顧自己回屋裡看書去了。
書才翻過了三兩頁,尹十一的心思就散了。
修予在一旁伺候着,端水磨墨的,倒也是平常,可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子雞蛋與野菜的混合香味,還真是把人勾餓了。
“修予,讓人把飯菜端過來吧。”尹十一吩咐道。
“好的,主子,我這就去。”修予趕緊忙開了,主子終於想起用飯了,他也算是鬆了口氣。
這些時日奔波勞累,主子又經歷了毒傷,還總是被些煩心事擾得不思茶飯,他在一旁看着,又勸不動,果真是急煞人了。
不一會兒,桌上就擺滿了各式菜色。“主子,今兒個廚房裡的夥計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您看看,要是還有什麼想吃的,我這就叫人做去。”
尹十一往桌邊一站,掃了一眼滿桌子的佳餚,食慾卻是一點都沒提起來。
記得他小的時候,每每到了用飯的時辰,也是這般堆得桌子滿滿的佳餚,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了陪他吃飯的人。
只有到了每月十五,他纔可以與孃親團聚。
每一次,孃親都會親手爲他做幾道家鄉的小吃,雖然外觀遠遠比不上這滿桌子的華麗精緻,可孃親卻說那些就是馬族牧民的味道。
尹十一勉強吃了幾口,這些熱騰騰的飯菜,吃在他嘴裡,卻好似冰涼冰涼的。
“修予,還是撤下去吧。”
“主子,您還是多吃兩口吧。”修予的話語一點也沒有減慢尹十一離桌的腳步。
“唉——”修予一邊收拾着桌子,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主子從來都不是一個口腹之慾旺盛的人,有時候他倒是真希望自家主子能注重人生享樂一些,別總是對着書案和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務過日子。
仔細想來,主子自打中毒清醒過來之後,也就是頭一天吃得還多些。喝了吳嬸燉的湯,還有好幾碗粟米粥,病人口中發苦,粥裡有着野菜的清爽反倒開胃。
對了!粟米粥!
修予靈光乍現,直拍自己的腦門!怎麼早沒想起來!
那粟米粥不就是雪兒姑娘熬的麼?姑娘剛纔好像提過,廚房裡正熬着粥呢!
看把他糊塗的,主子身子纔好,當然應該以清淡爲主,他怎麼還淨預備些厚重的食物,擾了主子的胃口。
修予啊修予,你真是糊塗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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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修予端了一盅粥,悄聲邁入尹十一的房中。他只是把手中的東西輕輕放下了,什麼也沒說便退了出去。
一刻鐘後,修予再進來,發現粥碗已經空了。他暗自高興,收拾起了碗盅,悄悄擡頭看了看主子,主子不知在想些什麼,很是聚精會神。
修予退出了屋。他不知道,此刻的尹十一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每一次,只要他生病,孃親總會煮上一碗粟米粥給他。
還記得孃親說過,麥州的牧民,最喜歡往粥裡放些野菜,既清香又開胃。
只可惜,出了麥州,這種滋味,就再也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