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沈大人領着手下剛到河邊不久,遠遠就見一艘烏篷船速度極快地往下游行去。
船上的人除了船伕之外,都是坐着的,在船艙的遮擋下,影影綽綽地看不清長相。
沈大人直覺上面的人不是曾啓,誰知弓兵們一喊話試探,那船卻迅速掉頭往上游而去。
“大人,想必那船上的人就是曾啓及其同夥,否則,爲何我們一喊,他們就逃?”喊話的弓兵道。
沈大人面容嚴肅地盯着越駛越快的船隻,忽然轉身快速離開岸邊,一邊還下令道:“去碼頭,上游河道並不好走,動作快點,還有機會追上。”
……
“康哥,就是它了,曾啓肯定就在這艘船上!”江寒激動地揪住劉大康的胳膊。
劉大康扯出自己的胳膊,涼涼地道:“你剛剛說了好些個肯定!”
江寒臉色訕訕,口氣卻十分堅定:“這次是真肯定!你想想,打漁的誰會在這片礁石區出現?”
正掌着舵的船伕卻很不給面子地否定道:“小哥你說得不對,青河在前面一拐彎,水流就慢了,那片礁石雖然行船有危險,可卻是下餌抓魚的好地方哦。”
“……”江寒的臉有些僵,心裡也開始動搖了,卻嘴硬的說道,“你看那船跑得多快,一看就是逃跑的樣子!”
“小哥你這話太牽強了……”
“好了,反正我就是覺得曾啓在那船上!”
一路上就看到這麼一艘船,要是曾啓還不在,那還能去了哪裡?
劉大康瞥了眼江寒面上的倔強,知道這丫頭又犯倔勁了。
不撞南牆不回頭,明明就錯了還死要面子硬撐到底。
他正要說幾句刺激她的話,卻聽船伕喊道:“小哥,後面也來了一艘船,你說該追哪個?”
兄妹倆扭頭一看,一艘船正在碼頭邊停放的貨船間劃出來,船行得歪歪扭扭的,又有貨船的阻擋,船上的人看不真切。
這……怎麼會這樣?
到底哪艘纔是?
三更半夜地怎麼有這麼多漁船在河上穿梭?
江寒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一時舉棋不定。
她突然很想扔個硬幣……
然後她的手伸進懷裡摸出了一個銅板,往空中一扔。
“正面就追前面那艘,反面就掉頭追後面!”
“你在做什麼?”同樣左右不定的劉大康,被江寒的動作和自言自語給驚到了,“這是可以兒戲的嗎?”
“百分之五十的機會,沒時間猶豫,只能賭一把了!”江寒邊說邊展開手掌。
“胡鬧,我看應該是後面那艘船。你不是說有人賣了船嗎?說明曾啓跟他的同夥想要自己乘船走,你再瞧後面那條船,走得都不穩當,一看就是新手。”
江寒瞄了一眼手心,喜道:“反面,看來咱倆意見一致,船伕,快掉頭,追後面那艘!”
“好勒,幾位坐穩啊!”
……
“咦,前面的船怎麼突然掉頭了?”從碼頭駛出來的船上掌舵的人,忽然指着前面原本跑得飛快的船說道,“難道他們想通了,要回來投案自首?”
“不對,難道……”沈大人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雖然他一時沒想通原本準備去下游的人,爲何又出現在青河渠附近的漁船上,聽到他們的喊聲爲何又要往上游跑。
他站起身上,暗提一口氣,喊道:“船上的可以江寒?”
剛剛從船伕飛一般的調頭神技中找回心神的江寒和劉大康,身子俱是一頓。
“這不是沈大人的聲音嗎?完啦,咱們判斷錯誤啦,應該追前面那艘的!快,快船大哥,再調頭!”
船伕愣了愣,然後毫不猶豫地答道:“好,幾位再坐穩!”
後面船上的人:“大人,他們又調頭向前了!”
不知爲何,沈大人此時忽然覺得那船上的人肯定就是江寒了。
曾啓應該不會做出這種傻乎乎沒頭腦的事情。
他出人意料的坐下來,道:“跟上他們,前面應該還有船。”
既然連話都不答一句,看來是生怕他搶在前面搶了功勞,她拿不到賞銀吧。
想到這,他有些哭笑不得,同時也起了些捉弄的心思。
於是,他也拿起了一個船槳,道:“大家努力,追上前面的船。”
只見河道上一前一後兩條船都箭一般地往前穿行。
後面那艘一開始還有些不穩當,幾分鐘之後就大有趕超前船之勢了。
不過,江寒已經顧不上後面的船了。
剛纔那一耽擱,前面的船已經開出一大截距離了。
她一着急,也拿去了船伕放在船上的兩隻槳,遞給劉大康一隻後,她就奮力劃了起來。
船伕給力再兩人的加入,因爲判斷錯誤被拉開的距離,很快就彌補回來了。
前面的人早就發現他們的船了,也在拼命往前跑,只是依然比不過後面追上來的兩艘船的速度。
坐着船上的人確實是曾啓。
他透過船艙見兩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逃不掉被抓起來,肯定就沒命了。
與其這樣,不如搏一把。
眼下他們的船已經出了落霞鎮,青河也拐了個方向朝着西北方向而去,河流一側是嶙峋山石,另一側卻是丘陵,地勢相對平緩。
“船家大哥,可否穿到對岸找個地方停船,讓我上岸。”
船伕雖是牛二根花了重金請的,卻也是個講信用的人。
後面追來的兩艘船他也早就發現了,萬一被抓,他就是同犯了,雖然心中暗呼倒黴,卻不得不拼命搖槳。
只是他一個人怎比得過人家幾人使力?
聽到曾啓如此吩咐,他毫不猶豫地執行了。
“不好,他們想靠岸逃跑!”一直緊盯前方船隻的江寒,馬上就發現情況不對,“船伕大哥,側頭,咱們去截住他們。”
船伕今晚飆船飆得很興奮,不僅一點都不覺得累,反而發揮出了超常水平。
“船家大哥,他們想截住咱們的路,快,不去對岸了,往右岸,尋個能靠邊的地方,我從山上走。”扶着船艙往外張望的曾啓焦急地催促。
雖然右岸山壁危險,但情急之下他也考慮不了那麼多了。
可惜他找的船伕技術不如人,才轉頭,江寒他們的船已經近在眼前,船上的人可以看得很真切了。
這次總算沒追錯了,雖然波折,但結果是好的就行了!
江寒激動地丟下槳站了起來走到船頭,對着曾啓喊道:“曾掌櫃,你逃不了了,你騙得我好慘啊!”她平復了一下心緒,儘量表現的心平氣和,“我相信你不是主犯,你只要把知道的說出來,頂多也就是在牢裡待上幾年就能出來了。”
“撲通!”
回答她的是曾啓船上的船伕跳水的聲音。
船被帶得搖晃起來,曾啓驚愣之時鬆開了船艙門從艙裡滑了出來,倉皇之際,他無計可施索性也跟着跳下了船……
又是“撲通”一聲。
江寒也跟着跳進了河裡。
“江寒!”見狀,劉大康扔了船槳撲到船頭。
上一次江寒跳下清溪救人,最後差點淹死,是被沈大人救上來的。
思及此,他回頭交待了一聲“會水的都下去找”然後就翻入水裡。
捕快們相繼都下了河,獨留一個船伕扶着搖槳,猶豫着要不要也跳進去幫忙。
船伕還沒有做好決定,沈大人等人的船也上前來了。
他們緊跟在後面,目睹了前面船上發生的變故。
兩隻船靠在了一起,沈大人上了江寒他們的船,然後回頭吩咐船上的弓兵:“將船划到岸邊,上岸後,你們分散開,沿岸守着,下了水肯定要上岸,都打起精神來,別讓他們跑了!”
巡檢司的船領命走了,沈大人視線在河面上逗留了片刻,見偶爾有人露頭換氣,卻始終沒見到江寒。
想起最初發現她的秘密時,她差點喪命的事,他心裡不由有些着急。
猶豫中的船伕見狀,福至心靈地道:“大人,麻煩您看好槳,我這下水去幫忙。”
船伕雖然不認識眼前的人,但是卻一見他身上的氣度,結合剛纔江寒與劉大康的話,也能猜出這人是誰。
“那就多謝船家了!本官會搖着槳,跟着你的。”
河裡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潛入水裡找人,弓兵們也靠了岸分散開了,沈大人一面搖着槳緩緩向前,一面搜尋冒出來換氣的腦袋哪一顆是江寒的,哪一個又是曾啓的,時間越長他的臉色就越發凝重。
小半盞茶時間過去後,相繼響起的兩聲嘩啦水聲,兩顆冒出水面,接着他就聽到如天籟般的聲音。
“抓到曾啓了!”是江寒的聲音,她已經潛到了十丈開外的地方了,但她手上並沒有人。
“康哥,快,先把他弄上船去!”她喊道。
原來是劉大康找到的。
沈大人連忙搖動船槳,迅速靠過去,嘴上應道:“船在這邊。”
很快曾啓被送上了船,渾身溼淋淋的江寒與劉大康也跟着爬了上來。
江寒二話不說就撲到曾啓身邊,掰開他的嘴搗鼓了一下,然後就低下了頭湊上了嘴。
只是她還沒開始吹氣,身子就被人扯開了,然後一聲低吼鑽入耳內:“你在做什麼?!男女大防,你可知道?”是沈大人惱怒至極的聲音。
她還沒反應過來,腦袋又連連狠戳,接着又是一道壓低的呵斥:“你這瘋丫頭,你是女人,不是男人!”
腦袋還沒躲開襲擊,身體又被往後一拉:“是男人,也不該如此。”
就像那落葉被風吹得完全站定不住的江寒,終於怒了。
她反手抓住扯住她的那隻手狠狠一甩,怒道:“你們在發什麼瘋?我是在救他,他沒氣了,人工呼吸知不知道,再不救他就要死了!”說罷,她就又跪在了曾啓身邊。
這兩人關鍵時刻發什麼神經?
真是少見多怪!
不過是吹氣,她又不會碰到曾啓的嘴,平日裡也沒見他們這麼緊張自己。
腹誹着的江寒再次掰開了曾啓的嘴。
“慢着,走開,我來,嗆了水,把水逼出來就好。”沈大人伸手一攔,蹲下身來擠開江寒,將曾啓翻過來放在腿上。
“你來就你來,不過你要快點,時間就是生命,要是因爲你那不靠譜的方法他死了,可就不管我的事了!”江寒撇撇嘴,索性坐在船底。
沈大人冷哼一聲,道:“再不靠譜,也比你的靠譜,看着點!”說着就用膝蓋使勁往曾啓的胃部頂去。
見狀劉大康主動去船尾掌舵,將船往岸邊開去。
河裡的人聽到消息後已經開始往岸邊游去了。
沈大人頂了幾下,曾啓嘴裡倒是吐出了一些水,可是卻依然沒有呼吸。
坐在一邊看戲的江寒終於看不下去,趁沈大人不注意,撞了他一下,順勢從他手裡搶過曾啓,放倒在船板上。
“說你那方法不靠譜,你非不行,你看着點!”邊說她邊俯身。
可是俯到一半,身子就頓住了。
扭頭一看,沈大人正揪着她背上的衣服。
江寒臉一黑,怒道:“沈大人,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在草菅人命?”
“我來,你說怎麼做。總之,你不能對他做那事。”沈大人板着一張臉,臉色沉得能滴出水。
江寒看着他,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她看到他沒表情的臉有些僵,耳尖還可疑地紅了。
忽然之間,她心情有些怪。
想不到看起來一直冷靜理智的沈大人也這麼分不清場合!
她輕咳兩聲,壓下不適合在此時出現的情緒,道:“好,咱們快點,我說你做。”
“首先,一隻手捏住他的鼻子,另一隻手擡起他的下頜,深吸一口氣憋住呼吸,對着他的嘴用力吹,要吹到他的胸和肚子有起伏……”江寒一邊講解着人工呼吸的要點,一邊糾正沈大人的動作。
沈大人領悟力不錯,不過片刻就掌握了要領。
吹了一會氣,江寒又讓沈大人將人放平,索性連胸外按壓也交給了他。
兩人在這邊忙活着,引得船尾搖槳的劉大康好奇不已,頻頻往這邊望來。
見到兩人頭碰頭地靠在一起,回想起方纔沈大人的反應,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然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莫非沈大人對江寒……
可是這丫頭從頭到尾都跟個男人一樣,沈大人不會是覺得特別一時興起吧?
這還是次要的,關鍵是沈大人是世家公子,江月丫卻是在市井中長大的毫無地位和背景的平民女子。
不行,這事他得趕緊回去告訴師父,可不能讓這丫頭稀裡糊塗地吃了虧!
這邊劉大康爲兄心急思緒紛亂,那邊沈大人與江寒配合完美,隨着輕咳聲響起,曾啓終於恢復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