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正是百萬飯莊的夥計,範一光。
他走到櫃檯邊時,正碰上王掌櫃面色不虞地從後院進來。
他略一遲疑,客氣問道:“掌櫃的,請問您店裡那位姓江的小二在嗎?”
王掌櫃聞言,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見他十六七歲面目靦腆,身上的那身醬色的夥計服飾很有些眼熟。
“你,是隔壁那百萬飯莊的夥計?”
“正是!”範一光倒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你找江家小子,有何事?”
“是我家掌櫃有事與他相商,特遣我來尋他。”他見王掌櫃蹙眉,立刻說道,“既然他不在,那就麻煩掌櫃的稍後知會他一聲,讓他不忙時,去我們飯莊一趟。”
說完這話,他工工整整地作揖行禮,告辭了。
王掌櫃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好一陣發呆。
瞧瞧人家,一個普通飯莊的夥計,竟然比他這茶館的夥計儀態更雅正。
那百萬飯莊的曾掌櫃找江家小子,肯定不是包子就是糉子的事。
這兩三天裡,他已經收到了附近好幾個掌櫃的抱怨與投訴了,甚至還有人勸他別濫好心,趕緊把那三心二意的小子給辭退了。
想到這裡,他心裡就涌出一股惡意,此事就故意裝作不知,讓那江家小子的生意泡了湯纔好。
這事就這樣簡單地被王掌櫃瞞過了,江寒完全不知情。
接下來的半個下午,她被王掌櫃限制了行動,大部分時間只能待在茶房。
而宋耀祖從午飯後,則再沒有來主動找她,江寒也樂得輕鬆。
她想着明天再按計劃,讓楊小魚上宋家去敲門,嚇他家人一次,想必到時,他就得哭着喊着來找她了,到那時她再隨便提要求,這要求提什麼呢?
她腦中涌出幾個想法,只是糾結了一會也沒定下來。
反正,宗旨就是要狠狠地咬下宋耀祖一塊肉,讓他再想使壞的時候,心裡先有害怕,只有將這“疼”銘記了,他纔會老實聽話。
……
“姐姐,早上小安說,感覺後面有人跟着咱們的事,你還記得吧?”
晚上,江寒一進家門,芸娘就急切地迎了上來。
“我不是說他可能看錯了嗎?怎麼?難道又有新情況?”
“嗯,下午,劉大嬸與我去買麪粉等材料,回來路上,我也感覺到有人跟在後面——會不會是那些黑衣人找來了?”芸娘一臉凝重地望着他,緊握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不是吧……你與小安都做了掩飾纔出門的……”
這事來得太突然,江寒一時也有些懵。
姐弟倆去碼頭一共才幾天啊,還是帶妝出門,這就被黑衣人發現了?
這些人是怎麼發現的?
從假死亡到新戶籍,從衙門到江家,他們一羣人做了這麼多掩飾,一般來說,要殺之人傳出死訊,一個月沒有生還線索,就採信那死訊啦!
除非……
“過去一個月了,他們不僅不放棄,還一眼就認出了你們姐弟……你家是不是有不共戴天的仇人?或者真的藏有財寶,被你們的親近之人覬覦了,而關鍵就在你們身上?”
“姐姐,我曾經說過了,我爹是普通商戶與人沒有深仇大恨,我家也沒財寶,爲了給他治病,家裡還賣了一些產業……”芸娘煩躁不安地搖頭道。
“那就說不通了!”江寒眉頭緊皺,又問,“小安呢?”
“小安……我沒跟他說下午的事,讓他在房裡看書呢。”
“我爹怎麼看?我爹呢?”
“大叔在房間裡,大叔讓我先別急,明天先不去碼頭,等劉大哥回來商量了再說,可是劉大哥到現在還沒回家……”
“你先別急,事情還沒弄清楚呢,不一定就是黑衣人……或許是我爹昨天說的柺子看上你,想擄走你呢?”江寒拍拍她的肩,安撫道。
“怎麼會是柺子!姐姐,你別開玩笑了!”芸娘嗔道。
“我沒開玩笑呢,只是想說,你別太緊張,或許是你想偏了呢!”江寒摸摸鼻子,去往廚房的腳步卻拐向了正房。
芸娘半步不離地緊跟在她身後。
從下午回來後,芸娘整個人就陷入慌張失措,似驚弓之鳥一般的狀態,雖然她把事情告訴了江老爹,但他的安慰並未讓她好過半分。
如今江寒回來了,即便她嘴上不承認,但在見到江寒的一剎那,她內心確實有種找到主心骨的感覺。
“爹,你覺得我分析得對不對?若不是熟悉他們姐弟的人,怎麼會在他們化妝之後,這麼短時間就認出了人?別跟我說有畫像之類的……”
江寒一進來,就將自己的推測與江老爹說了一遍,她可不相信古代這種繪畫水平,能將人畫得多麼逼真傳神。
“你分析得有一定道理,但這並不能斷定是黑衣人乾的。若是因爲你們,最近在碼頭風頭太甚,那與你有仇的黃幫之人,想要通過對付芸娘對付你呢?”江老爹嚴肅地看着江寒。
“也有可能,但是他們黃幫最近麻煩纏身,碼頭上的地盤都守不住了,我又沒再去招惹他們,他們花這閒心來對付我一個賣包子的幹嘛?”
“你確實沒招惹他們?還是你又做了何事惹了他們的恨,只是你自己未察覺呢?”
迎着江老爹審視的目光,江寒突然有些惱。
她叫道:“沒有,爹!你問芸娘就知道了!我們只賣了包子,在碼頭上一共就待兩刻鐘……再說,地痞混混跟誰有仇都是直接打上手的吧?對着我,怎麼就突然心思多起來了呢?我又不是有點化功能的菩薩!”
“沒有最好!如此一來,爹也判斷不出,跟蹤之人到底是誰。芸娘與小安還是在家待着,你這兩天在來回碼頭的路上多觀察一下——你師兄因那失蹤案子,到現在也沒回來,明天不知能不能回來……”
江老爹也有些頭疼,這纔剛剛覺得一切都在好轉,想着一家人一起把這包子生意做好,儘快把債還了……
就不該讓這丫頭誘拐了芸娘姐弟去碼頭湊熱鬧,她一個人別人還有些忌憚,加上了芸娘和小安,那就有了弱點了,這碼頭上的人和事,哪是那麼好沾惹的?
想到這裡,江老爹勸道:“月丫,以後你也莫再去碼頭賣包子了,咱這包子在別地也可以賣。還有,我看你這接單訂貨的想法就更好,一來沒危險,二來也輕鬆,爹還能給你幫忙!”
“爹,我也想接單在家做啊!可是,單子哪有那麼好接啊,你看我在西霞街上,至今還是隻有千草堂訂了我的包子,但今天訂的數量也只剩五個了……”江寒苦着臉說。
“那,咱們最近先在家避避,等過段時間再去!”芸娘出聲道。
她雖然不安,但仔細尋思了一下江老爹的話,覺得他的說法可能性更高,心裡安穩不少。
此時,再聽父女倆的對話,若是真的沒訂單,碼頭又不能去,那豈不是又回到了從前?
一時間,她的心情又複雜起來。
“你在家避避風頭,我卻是不能不去的,否則,好不容易打開的局面,就要送給別人了……”
屋外突然響起了狗叫聲,三人話音頓住,豎起耳朵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