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如此一說,劉大康也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他道:“既然如此,那就將他也調查一下。如今非常時期確實需要小心謹慎,不過,我覺得你也沒必要因此就縛手縛腳,咱是拿錢請他辦事,事了錢訖,只要沒讓他們去幹爲非作歹的事,倒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麼兇險。何況,咱是讓他們暗中保護芸娘和小安,這是好事。”
江寒當然也明白這道理,只是她一時半會沒法克服自己的心理陰影,從而陷入了杯弓蛇影的無限懷疑狀態。
事情有了安排,接下來就是提高警惕等結果。
劉大康又與江寒一起回了江家,一是看師父,二則是親自去叮囑芸娘與小安。
雖然說的過程中,他緊張得手心都冒了汗,但比起之前近距離面對芸娘時的臉紅心跳語無倫次,已經進步了太多。
走到時候,江寒主動去送他,走到大門口時她忍不住打趣道:“康哥,這快班沒白待啊,見過世面之後,人果然就不一樣了,與心儀之人說話,臉不紅了,心不慌了,一口氣說完也不結巴了,哈哈,有潛力,繼續保持啊!”
說完她就飛快地關上門,倚在門板上大笑不止,這笑聲雖有些不合時宜,卻也沖淡了江家自下午開始的緊張氣氛。
次日,江寒依然沒有找周半仙。
雖然劉大康說的也有道理,但是芸娘和小安那邊已經有了安排,她覺得就沒必要急於一時,還是等劉大康查出結果,讓她心裡有底之後再說。
清早,她將碼頭上的訂單派送完之後,她就直接擔着籮筐來到了督查堂附近,一邊吆喝賣包子一邊等人。
若不是突然蹦出個所謂黑衣人,與王掌櫃合作的事昨天就該跟付思雨說了。
沒過多久,呂同就一馬當先地領着人,身後跟着付思雨主僕朝這邊走來。
一見面,呂同就不客氣地訓斥:“江小二,公然跑到督查堂門口來賣包子,這是誰給你的膽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立了功,這尾巴就又翹起來了?”
雖然曾啓死了,但不可否認,在抓人這件事上,這傢伙確實立了功。
江寒直接忽略他的不善,從籮筐裡拿出幾個包子分給衆人,然後笑嘻嘻地道:“我是怕碰不到你們嘛——呂少爺,你賞臉嚐嚐我家包子,順便原諒則個吧!”說着還作了個揖。
呂同瞄了眼被強塞到手上的包子,不屑地道:“誰稀罕你家包子,少爺我才吃完早飯,你是想撐死我……”
“嗯,味道挺不錯!”他身後的付思雨突然插嘴讚道。
“是吧是吧?”江寒立馬撇下呂同,自得地笑道,“不是我吹,我家的包子那是碼頭上的獨一份,這餡料我們已經改良了很多次了,別人做不出這個味道的。”
“怪不得這麼好吃呢!”付思雨又咬了一口,“就是太大了,我吃不完。”
兩口就吃完了手中包子的小松,聞言,眸子一亮,想也不想就道:“吃不完,就給……”
丫鬟翠兒連忙高聲打岔:“給奴婢吧,奴婢早上沒吃飽呢!”說罷,惱怒地橫了小松一眼。
小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登時紅着臉低下了頭。
這邊一羣人你一句我一句,被晾在了一邊的呂同,臉都氣歪了。
他惡狠狠地瞪了眼付思雨,叫上小松,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督查堂。
待他走了,付思雨才道:“他在鬧彆扭呢。”
江寒愕然:“呂少爺,又鬧彆扭啊?”
“噗呲!”
付思雨忍不住笑出了聲:“看來他在這裡經常鬧彆扭。”
江寒嘿嘿兩聲應付,付思雨眨眨眼,低聲道:“我跟他說,我要與你合作開鋪子,他不樂意。”
“哦,那……”
“沒事,不用理他。他對你印象不太好。”
話到這裡,江寒坦然而笑:“這個我知道,不過,付小姐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這位付小姐與呂同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既然呂同反對,那還是提前把話說清楚爲妙。
二百兩銀子對這位官家小姐只是個零花錢,但對她來說那就是另一座五指山。可千萬不能現在說得好好的,合作到半道,又因爲呂同的原因要撤資,到時候她就真的要被這五指山壓得翻不了身了。
付思雨毫不猶豫地搖頭:“不用,這是我的錢,又不是他的錢,再說,我是真心看好你呢。”
聽了她這評價,江寒沒有如以往一般暗自得意,而是好奇地問道:“爲什麼?我的風評可不太好。”
自己有幾斤幾兩,在經過多次打擊之後,她還是有些譜的。
若還是如從前一般自以爲了不起,她的翻身之路肯定會更加遙遙無期。
“爲什麼……”付思雨沉吟着,“嗯,可能是聽說你一次又一次出事,連番被打擊,也沒有趴下……我覺得這樣的人,早晚會有出息,值得投資一番。”
原來這位是看好她如小強般頑強的抗摔打能力啊!
她該感激涕零嗎?
爲什麼她只感到心酸?
她忍不住勸道:“萬一,你這兩百兩現在投在我身上還是早了呢,你真的不考慮晚點再投?”
早晚早晚,誰知道她現在是屬於早還是晚啊?
付思雨忍俊不禁:“你別被呂同影響了,他自己都是個不靠譜的,不過二百兩銀子,我就當自己賭了一把!”說罷,她抄着手,一本正經地強調,“當然,你可不能因爲我這樣說,就把我的錢不當一回事哦!若是因爲你隨便亂來賠光了,下次我就不投錢給你了。”
到這,江寒纔算放了心。
她笑道:“放心,咱們要合作,也不光只有你投錢,我自己更是連僅存的信譽都投進去了,肯定不會隨便亂來。”接着她就直接進入正題,“今天我來找你,就是來跟你商量這個事情。”
“哦?你這麼快就有打算了?那咱們快進去,你仔細說給我聽。”
兩人進到督查堂,江寒將百萬飯莊出租的事情與付思雨一說,付思雨很豪爽地就答應了。
既然租下來就能穩賺不賠,幹嘛要多來一個人合作分薄利潤啊,少點錢而已,她不夠數,別人肯定有嘛。
她眸光一轉,可憐兮兮地看向呂同:“元逸哥哥,你剛纔也聽見了,多好的事,你借我點錢吧。”
坐在案桌後裝作看書的呂同,聽了之後也有些心動,不過表面上還是不屑一顧:“哼,要真有這麼好,那李老爺怎麼可能再出租,自己開就是了。”
對啊,李老爺爲什麼不自己開?
付思雨扭頭回去看江寒。
江寒道:“這個,其實,經營一個飯莊也沒那麼容易的,不懂的人來可能就不是掙錢是賠錢了。”
“你的意思是你懂?”呂同滿含諷刺的眼風從書冊上飛過來,“請問閣下經營過哪個飯莊啊?”
江寒臉有些僵,但還是態度老實地答道:“我雖然沒有經營過飯莊,但我家的攤子是做吃食的,什麼樣的吃食好吃,我不敢說非常懂,但是開個飯莊卻是足夠了。”
付思雨點頭附和:“對,她家的包子做得挺好吃,你以前不是還說她家的串串很好吃嗎?”
“難道她要在飯莊裡賣串串嗎?”呂同惱道,“攤子和飯莊一樣嗎?一個攤子每個月只要交幾百文,那飯莊一月房租就要二十五兩,還不算其他費用,你不懂,她半懂,你們這樣能開得好鋪子?簡直是在開玩笑嘛!”
聞言,江寒也惱了。
不就是不想借錢嘛,說這些看不起人的話做什麼?
江寒扯了扯付思雨的衣袖,道:“付小姐,我看咱還是跟王掌櫃合作吧,這樣,呂少爺不會爲難,你也不用欠人情。我相信你出面,王掌櫃肯定能同意,只是你先別提鋪子我也有份,就說我是幫你參考的。”
借錢可不僅僅只是借錢,借錢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會跟緊密。
付思雨是故意要問呂同借錢的,可是想到他剛剛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樣,她又覺得自己不能被他看扁了,一定要把這事做成了,讓他看看她付思雨比他呂同有眼光。
兩位姑娘氣勢洶洶地離開了督查堂,準備直奔王家去找王掌櫃。
誰知路上卻遇見了,領着初一正往碼頭上趕的沈大人。
“沈師叔!”付思雨揮手打招呼,跟着就拽着江寒往沈大人跟前跑,邊跑還邊小聲問江寒:“賞銀你要到了嗎?沒要到要趕緊問他要,如今咱缺錢,有一點是一點。”
賞銀……
江寒詫異,沒想到付大小姐缺錢時也是這麼一副德性。
不過很可惜,她已經不準備再提這個了。
因爲這個東西,她氣走了沈大人兩次。
雖然她已經想通了那所謂一句話的問題,但是她之後去找了沈大人兩次都沒找到人,賞銀還要得到就怪了。
再說,接下來她很可能還要再麻煩沈大人幫忙,可不能再因爲這事把關係鬧僵了。
如今她只能當自己拿不到錢是還了人情債,至於沈大人認不認,她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兩人手挽手川過街道時,站在街對面的沈大人盯着兩人親暱的舉止直皺眉頭。
這可是大街上,而且在外人眼裡,江寒一直是個男人,這樣毫無顧忌不知道又會引來什麼風言風語。
他沉下了臉,下意識地往四周掃了掃,果然就路人面露驚愕地追隨着兩人的身影。
不待兩人上得前來,他就主動迎了上去,拽住江寒的手往路邊走。
待站定,不等愕然的江付二人開口,他就低聲斥責道:“成何體統,你二人不知道,這是大街上?”
“大街上怎麼了?我們都是男裝啊。”付思雨看看自己又看看江寒。
“哼,你天天巡街,誰不知你是女子?可她呢?”
付思雨這才反應過來。
她紅着臉望了眼板着臉的沈大人,嘟噥道:“師叔幹嘛這麼兇,你知道她是女子不就是了。”
眼看沈大人的臉更黑了,江寒連忙擋住付思雨面前,端端正正地作了個揖,主動請罪:“是我大意了,下一次一定注意,必定不會再連累了付小姐的名聲的。”
她可沒忘記,當初宋耀祖還傳過她被付思雨相中的謠言呢。
剛纔確實是大意了,可以預見接下來傳那謠言的人,肯定會更加地言之灼灼了。
沈大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神色依然不太好看。
氣氛有些僵。
付思雨看了眼江寒以爲她是被沈大人嚇到了,不敢開口提錢,正想開口幫忙,江寒卻扯了扯她的衣袍,趕在她出聲前對沈大人一抱拳,客氣地笑道:“大人,您之前讓我想的問題,我想通了,感謝大人的用心良苦。”
沈大人這次認真地打量她,黑沉着的臉色也由陰轉爲多雲。
剛剛瞧這兩人興高采烈地跑過來,他還以爲江寒爲了那些許賞銀又要上來胡攪蠻纏了。
既然說自己想通了,那就讓他來聽聽。
他問道:“怎麼說?”
江寒面上露出些自得:“大人是想告訴我,在與人合作的過程中,與其多說一句,也不要一聲不響地讓同伴去猜,猜總有猜錯的時候,有時候一旦出錯,事情就無可挽回了。”說罷她雙目炯炯地望着沈大人。
沈大人一聲不吭地看着江寒,只覺得她這副模樣就差在腦門上寫上“快表揚我”四個大字了。
他心裡好笑不已,表情卻依舊寡淡,語調平平地道:“勉強算悟對了。”
江寒脣角的笑容卻忍不住盪漾開來。
能得沈大人一個“勉強”那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啊!
她可是想了一天一夜外加做了幾個噩夢,纔在與芸娘合作失誤的偶爾中悟出來的。
這位大人繞彎子的能力她可不想再領教了。
於是她緊接着又道:“不過,大人,我這人雖然不至於是個榆木疙瘩,但思考方式確實比較直,以後您有話還是直說的好,否則,若是我腦子一直沒拐彎,領會不到大人的意思,大人的一片好心豈不是要白費?”
聞言,沈大人盯着她打量了良久,見她眉眼間全是認真,不由有些無奈。
看來她倒是很介意自己那句“榆木疙瘩”。
笨還不樂意聽人說——竟然是因爲這個,逼得她動腦子去想自己留下的問題……
沈大人又看了她一眼,左手往身後一背,沒有應好,而是幽幽說道:“不會拐彎,就該多拐彎,練習一多,自然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