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秤被王一凡的親兵用刀逼着,手裡的半截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下,眼見自己的事情已經敗露,他心知難逃一死,索性豁出去了:“要殺就殺,但你們也別想活着走出這個房間!”
一個親兵立刻揪住了他,手中的刀鋒緊貼住他的脖子,咬牙喊道:“你這個王八蛋別給我耍狠裝橫,只要你敢亂動一下,保管先叫你人頭落地!”
王一凡則慢慢轉過身來,手裡的寶劍對着門口處的幾十個鬍匪,厲聲喊道:“你們是要造反麼?”
那幾十人眼見自己的老大被王一凡等人控制住了,都有些投鼠忌器,其中幾個人大喊道:“別聽他的鬼話!咱們併肩子衝上去把當家的搶回來了!”
“誰敢亂動!”話音一落,兩個親兵就橫刀衝了過去,將王一凡擋在身後。
地下的姑娘早嚇傻了,睜着雙大大的淚眼看着屋子裡的人,竟連抽泣都忘了。
王一凡見門口的人不敢上來,轉身就走到一杆秤的旁邊,按下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沉聲道:“都給我停手!不許亂動!”
他一把將驚惶無措的一杆秤拉到身邊,對着門口的人喊道:“你們放心,我這次來只是想和你們當家的好好說話,絕沒有加害的意圖。”
門口的衆人不肯後退,王一凡轉頭誠懇地對一杆秤說:“老曹,你若是還相信我的話,就請聽我一言。有我王一凡在這裡,天大的事情都由我一個人擔着,絕對不會動你一根頭髮!”
一杆秤見王一凡確無加害之意,也開始暗暗後悔起剛纔的魯莽舉動來。
他轉過身子,對門口的手下大喊道:“你們是不是都聾了?沒聽到王大人剛纔的話麼?還鬧什麼?都給我收起傢伙滾出去!”
門口的人這才收起刀槍慢慢退去,王一凡將地上那個姑娘扶了起來,讓手下的親兵帶到一旁好好看管,就轉過頭問道:“老曹,這個姑娘是怎麼回事?”
一杆秤臉上一陣難堪,被王一凡當場揭穿了他擄掠良家婦女的勾當,讓他羞慚難當。
王一凡見他已有悔意,便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繼續問那姑娘道:“我問你,你現在是想活還是想死?”
“想死!”那姑娘伸長了脖子,做出個引頸待戮狀。
王一凡吃了一驚,本以爲她會再度撲到自己這邊哭喊饒命,卻沒想到這個女子居然是個剛烈不屈的性格,心中暗暗有些敬佩,語氣也開始變溫和了些:“你站起來好好說話。”
這姑娘慢慢站了起來,王一凡這才仔細看清楚了她的樣子。
這女子大約十五、六歲,身材瘦弱,一頭長髮散落在粗藍布做成的衣服前,眼淚鼻涕還掛在臉上,也不伸手擦去,昂着頭倔強地看着周圍的人,竟是一副不肯屈服的樣子。
“你能告訴我,爲什麼想死麼?”王一凡問。
那姑娘看了看一旁的一杆秤,又看了看王一凡,覺得他們可能是一夥的,便毫不猶豫地說:“既然我落到了賊窩,不能保住個清白身子回家,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你們乾脆殺了我算了!也算一了百了!”
周圍的幾個親兵大聲斥道:“不得無禮!你可知道是在和王大人說話!再亂說,一刀割了你的舌頭!”
王一凡卻擺擺手,勸止住手下,繼續問:“好吧,你現在告訴我,家裡還有那些人,都是幹什麼事的。”
“家裡還有父母,爺爺奶奶早就餓死了,另外還有個十歲大的弟弟,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那姑娘一字一句地回答着。
王一凡點點頭,繼續問:“既然是種莊稼的受苦人,那我問你,之前你可曾婚配?父母有沒有給你說親?”
“說了一門親事,婆家也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戶。”那姑娘答道。
王一凡心裡已經清楚,便對一旁的一杆秤說:“老曹,你也聽到了。這個姑娘也是出身於本分吃苦的莊戶,不是出身在什麼爲非作歹的土豪劣紳人家,你若還當我是你的朋友,就請聽我一言。”
一杆秤沉吟了一下,便低着頭說:“事已至此,但聽王大人吩咐。”
王一凡真誠地望着他,侃侃道:“我們大家都是窮苦人出身,從小到大都吃夠了苦。尤其是你,更是在土裡刨食的農民出身,後來你落草爲寇,我聽說你一直以來也都管束手下,以劫富濟貧爲口號,向來不曾滋擾普通的農戶人家,怎麼突然幹了這件蠢事?”
一杆秤沉默不語,心裡也漸漸有了悔意。
王一凡繼續朗聲道:“你們知道我爲什麼三令五申,定下了這三條軍令?那是因爲我們絕對不能忘本!我常常說,殺人百姓如殺我父母,淫一民女如淫我姐妹,我們也有父母妻兒,也有兄弟姐妹,若是忘了窮人的苦,反而變本加厲去殘害百姓,這和那些土豪惡霸有什麼區別?”
一杆秤被他訓斥得啞口無言,過了半響才擡起頭說:“王大人,你說得對!是我糊塗,不該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王一凡望着一杆秤,一雙深邃而又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繼續說:“就像這個姑娘,也在父母,也有兄弟。你們若是對她用強,到最後她不堪侮辱,尋了短見,豈不是無端端破壞了一個家庭?難道你們做這些事的時候,就連一點悔意都沒有麼?”
一杆秤臉上窘迫不堪,不敢正視王一凡的目光,心裡感到這個王一凡字字帶着凜然正氣,一時間早已無地自榮了。
他嚅嚅道:“王大人,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幹了。”
“好,只要你有心悔過,倒不是完全無可救藥。”王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問:“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一杆秤答道:“回大人的話,我今年已經三十八了。過去種地的時候家裡窮,就連自己都養不活,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討媳婦。自從上山落了草以後,整日裡東奔西逃,根本顧不上找個婆娘,這才……”
“你這個年紀,想娶媳婦也是情理中事。可也不能就這麼去搶別人的老婆,你說是不是?”王一凡笑了笑,但很快就嚴肅起來:“不過現在卻不是你娶媳婦的時候。眼下女真人進犯在即,我們還當以軍情爲重。我向你保證,只要打退了女真人,我負責幫你找一個正正經經的姑娘爲妻!”
一杆秤萬料不到王一凡不但不治他的罪,還許諾將來要給他找媳婦,心裡大是感動:“謝謝王大人!有了你這句話,我一杆秤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王一凡微微一笑,指着一旁的姑娘問:“那這個姑娘,你準備怎麼處理?”
“我立刻就派人送她回去,請王大人放心!”一杆秤斬釘截鐵道。
王一凡這才放下心來,但唯恐一杆秤心裡還有疙瘩,就繼續解釋道:“牛不飲水不能強按頭,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婚姻大事,更是不能兒戲。她又是個剛烈性子,你再逼她下去,就只能得到她的身子,卻換不回她的一片真心,這樣有什麼用?聽我一句,強扭的瓜不甜,俗話說大丈夫何患無妻?”
“我知道了,王大人。”一杆秤用力一抱拳,吩咐手下將那姑娘送了出去。
臨出門前,這個一直都默不作聲的姑娘終於失聲痛哭起來,千恩萬謝地對王一凡表達着感激之情,之後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王一凡滿意地站起身來,吩咐一旁的親兵拿過一個口袋,從裡面掏出幾錠銀子遞了過去:“我知道,這一段時間寨子裡用度緊。因爲我不在,正常的糧餉都沒撥過來,這是我的疏忽。之前大家犯過的錯,都記在我的身上。這裡是五百兩銀子,你先分給弟兄們,後面的糧餉,等戰事完了,一定會從大興堡處送來的。”
一杆秤忙推辭道:“王大人,這個銀子我真的不能收!之前我們弟兄犯下的罪過您沒有追究,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我怎麼還敢找你要銀餉呢?”
王一凡故作不快地虎了他一眼:“我讓你收,你就收!就算你不爲你自己考慮,也該爲手下的弟兄考慮。現在大敵當前,弟兄們連安家的錢都沒有,怎麼願意和你齊心協力、共抗外辱呢?”
一杆秤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得收下了銀子。
他門外的弟兄們聽了王一凡這番話,心裡也是感動萬分,紛紛將手裡的刀槍收起,鼓起掌來。
王一凡見局面已經緩和,便接着對大家說:“大家都聽好了,現在咱們同在一個屋檐下,彼此就算是同舟共濟的好兄弟了!今晚之前的事一概既往不咎。但從今天起,大家需要嚴守軍紀,令行禁止。尤其不要受到外人挑唆,做下通敵叛國的漢奸勾當!”
一杆秤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噙着熱淚道:“王大人,我知道錯啦!這幾天,我被鬼迷了心,不但不阻止鎮三山扣押你派來的兄弟,還和他一起鼓譟生事,簡直是大錯特錯。現在我沒別的話說,就算死,也要死在你王家軍的大旗下。決不再幹對不起你和對不起國家的事。”
屋外的人嘩啦啦跪倒了一片,王一凡上前拉起地上的一杆秤,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從今往後,咱們要一條心,對付那些女真韃子,保我大明的美好河山。”
此刻,他的一顆心纔算是放了下來,知道這個一杆秤是真心真意願意悔改,不由得一陣欣慰。
這時,屋外忽然有一個一杆秤的兄弟走了進來,對他小聲耳語了兩句。
一杆秤聽了以後,立刻轉頭道:“王大人,鎮三山派了個人過來,想請大人到他那裡吃個飯。說是他的姘頭馮寡婦從王母那裡得到神旨,要指點山寨不久後的對敵之策。”
王一凡失聲笑道:“你相信這個神婆說的話麼?”
“不信!”一杆秤斬釘截鐵道:“這個小寡婦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故意裝神弄鬼欺騙天下,聽說這次鎮三山有意投靠女真人,就是聽了她的教唆。我看王大人不用去了,等明天天一亮,咱們就衝進去,一刀砍了他倆,如何?”
王一凡心中一動,暗忖這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但很快,這個辦法就被他否決了。
鎮三山這次敢明目張膽地豎起反旗,必然有一羣親信和他狼狽爲奸,另外這個馮寡婦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如能借機將他們生擒活捉,就能想辦法迷惑杏山驛處的多爾袞軍隊,讓他們落入自己設下的陷阱。
想到這裡,王一凡拍着一杆秤的肩膀說:“他既然來請咱們,倒也不能就此回了他們。兄弟,這一次,就全要靠你了。”
“靠我?”一杆秤疑惑不解地說。
王一凡湊在他的耳邊說了自己的計劃,一杆秤聽了後連連點頭:“行,請王大人放心!一切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