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危機?機會?
翌日晨間,江鬆國術館,烈日升空,這是清爽的天氣轉向悶熱前的最後半個時辰。
呂守良哼着歌,兜裡揣着兩塊銀元,邁着貓步不聲不響地出了大門,落腳在隔了五個巷子口的紡車街。
江鬆的早晨總是忙碌,天邊的金光剛剛撒了半邊大地,街道上已經見到不少人潮。
遠方的工廠傳來一聲悠長的汽笛響,穿着布鞋,肩膀上披掛着毛巾的工人們腳步緊挨着。
各家做餐點的紛紛開門出攤,擺出一地的木頭板凳,大鍋和蒸籠裡冒出浮揚直上的白煙,薰得老師傅通紅的臉上掛着大顆汗粒。
“老闆,一碗餛飩,一個茶葉蛋,還要一籠.”呂守良這話說到一半,猶豫了片刻,隨即改口,“算了,就這兩。”
“好嘞,現下的啊,稍等,好了一起給你端過去。”
他一把抓過不遠處的竹編凳子,塞進自己屁股底下。
這還沒來得及做熱,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頗爲熟悉的少年音:“老闆,剛纔那碗餛飩跟茶葉蛋算我的,再來碗筍乾面,還要一屜籠包,二兩餅子。嗷,別忘了醋!”
隨後一個身影穿過白煙,將一點錢幣放在擺着蒸籠的桌頭上,那個做早點的師傅一把塞進口袋,雙手在圍兜上擦了擦,咧嘴笑道:“馬上啊。”
吳鉤拉過另一個板凳,坐在一個跟呂守良不算很靠近,但也絕對不遠的位置上。
“喲,作什麼,我尋思你也不需要賄賂我來贏六擂嘛。”
呂守良嘴角一歪打趣道,心裡卻是在琢磨這匹黑馬找到自己來做什麼。
姜師想要這個少年,在形意門內本來就是個公開的秘密,眼下五場擂打下來,吳鉤的實力和資質是得到肯定的,他先前說擔心這傢伙入了門後自己地位不保,倒也不完全是句玩笑話。
以這傢伙的才能,入門個三五年的超越自己,完全是件非常可能發生的事情。
呂守良也不是擔心失寵什麼的,幾個親傳弟子間姜沐霖一向是一碗水端得很平,只是覺得要是真的這樣,自己面子上有點過不去。
人嘛,對於會威脅到自己的傢伙,難免心裡頭犯兩句嘀咕,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莫非這人是等不及要給自己下馬威來了?
這麼一溜的心思走過去,呂守良當即擺出一副兄長般的笑臉,說什麼也不能在吳鉤面前露怯。
“劉疏影是我朋友,他父親是呂大哥你幫忙送過去,請你一頓早飯,只是想要表達一下謝意而已。”
哪想得吳鉤嘴裡蹦出這麼一句話來,語氣平和恭謙,似乎還很有道理。
呂守良嘴角抽搐,隨即改笑道:“行啊,一頓早飯的事,你可是自願的啊,我就佔你這個便宜了。”
說話間那個被薰得通紅的師傅端着大盤小碟的上來了,兩人吃得聲聲作響,呂守良也不客氣,搶籠包跟餅子的筷子打架似的。
“呂大哥,你們做徒弟的一週多少零錢可以拿?”
吳鉤嘴裡嚥着一口麪條,聲音含混地問道。
“機密,不好說的。”
呂守良瞥他一眼,心裡又開始尋思這人是不是賭博輸了褲子,找借來了。
“總該比我這個平民小孩多吧?”
“應該吧。”
“那你爲什麼早餐連個包子都捨不得點,吃不飽不難受?這不是沒到月底麼?”
“咳——”嘴裡半塊肉餡還沒吞下去的呂守良差點沒從鼻腔裡噴出來,他喝了口餛飩湯,這才說道,“哎這不是.吃太多了發福嘛,想減減肥來着。”
“啊?”
吳鉤兩個漆黑的眼珠子溜溜地盯着他,裡頭充滿了疑惑。
習武的從來沒有節食一說,每天消耗那麼大,虧待自己的胃反而耽誤進展。
說白了武學這條路,在當下跟升官做學問的沒什麼兩樣,也是搏個實力和地位,哪有人會給自己下絆子的。
國術館裡姜沐霖連帶五個徒弟,一月的伙食費是正常人家的兩倍以上,錢不夠花了問他要,別的理由不一定好使,沒吃飽是絕對有效的。
都說習武的身材好,那也是消耗大的原因,又不是做模特,這是常識。
呂守良知道吳鉤奇怪什麼,他也不好回答,只是自顧自呼嚕呼嚕地嗦完一大碗餛飩,扯過最後半塊蔥油餅子叼在嘴裡,頭也不回地起身離開。
他走出去幾百步距離,結果一回頭,那名叫吳鉤的少年就站在十步外的不遠處,臉上掛着一副油鹽不進的笑容。
“姑爺爺,你找我到底幹嘛?”呂守良無奈地問。
“我猜測,只是猜啊。”吳鉤笑嘻嘻地說,“月初手裡頭就沒錢了,也沒什麼其他原因,吃飯能花幾個子兒,你說是不是?去錢快的,也就只有玩錢了嘛。”
“你可別瞎說啊,特別是跟別人瞎說。”
呂守良頓時眼睛一瞪,做個要發怒的模樣,心裡卻不是這麼威風,反倒有些打蔫。
他好博揜是確實,並且今天也正是因爲技癢,所以纔想省下兩個子兒,多點快活資本。
雖然呂守良從不玩大錢,這也不是死線,但姜沐霖是不樂意見到徒弟去博揜的,每次叫他發現,免不了挨一頓說教,還得在樑上扮一晚上鹹魚。
這一人受罰,跟四個人一起受罰,傷害完全不一樣。
特別是在他跟李瑛紅達成默契以後,互相會趁對方掛在樑頭上的時候,抱個西瓜悠哉地在下頭坐着。
站在對面的吳鉤依舊一副親切的笑容,就跟他上一世的記憶相同,呂守良還是這個愛玩的性子,看戲、聽曲,博揜尤得其愛。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喜歡考驗人的姜沐霖才故意把跟錢相關的工作交給他,比如說尋找合作洋行。
上一世,呂守良負責這事的時候,找的第一家洋行是薛記洋行。
這是哪家?吳鉤剛剛回到現世,重病初愈時,那個丟下點錢瀟灑解除婚約的薛有成,正是老闆。
當時也是姜沐霖有個要用錢的急事,結果負責對接的一位蔡姓經理是個吃裡扒外的主,轉頭就把消息賣給了租界裡的洋人,差點鬧出大亂子。
姜沐霖和李遊雲雖不對付,但兩人有一點相似,那就是給洋人都沒有好臉色看,所以這些年來積怨不少,類似津門扶桑武協對他的厭惡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一旦有機會,會給他下絆子的外國人不在少數。
而幾日後拍賣行裡要買東西這個事一旦泄露,指不定會有人從中作梗。
何況勞倫斯還是不勒顛人的產業,姜沐霖忽然要在這裡買個東西,還是科技含量不低的機械產品,很難說這背後和夏國新成立的研究院有沒有關係。
很可能會出事。
不過,對於吳鉤來說,這是個危機,但不是什麼大危機,就像之前想的那樣,能救母親的方法還有很多,答應下來的姜沐霖也不可能撒手不管。
同時,這也是個機會。
國術館當初在江鬆換了幾次選擇,才最終跟曹用的驕龍洋行達成合作,中間浪費了雙方不少精力和時間。
現在,在儘量促使這件事情順利的同時,他或許可以讓驕龍洋行提前上位,既對自己的炁核計劃有利,還可以賣給曹用一個大人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