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語很早就見過那副畫,那是十幾歲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過一個叫做幻光島的地方玩的時候,她一個人在林子裡寫生,我們在溪水邊玩,她走的迷路走進一間木頭房子……”

藍淨記得藍語這樣對自己說過。她又轉述給母親聽。此刻她才明白母親早晨爲何會說出那樣淒冷的話,原來亦只是怕失去。

“幻光島—我記得那個地方,那是你們還在上學的時候,因爲聽到這個名字,你爸爸還訓斥了你們。因爲—董逸之曾經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這樣看來,小語很早之前就誤入過他的房子?!!”沈珺顏似瞬間驚覺。

可是說出的話,就像利刃,已經傷到對方,無法收回。

秦碧堯在專訪過後等待了兩個多月,都沒有得到藍語的任何消息。連那些最爲擅長尋人出來的記者,亦似乎沒有尋到一點蛛絲馬跡。秦碧堯有些氣餒,心底似有無數只螞蟻每天都在啃噬着自己,他無心工作,無心應對那些鶯鶯燕燕,無心在溫柔鄉中流連。

他頻繁撥電話給張奕民,以至於張奕民一接到他的電話開口就說,“我沒有那丫頭的消息。”

他只收到了一本,張奕民寄給他的藍語的漫畫,書名叫《逃》。

第一次翻閱一本漫畫,他覺得自己突然變的像個傻子,爲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子,變的失去了曾經那個灑脫不軌的自己。

他俯身在燈下,水晶燈霍霍的亮光,照的整個房間似白晝一般,房間大的空曠。可能房間全部用了白色調,所以着眼之處只覺廖略的清冷。秦碧堯望着漫畫裡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目光輕靈的望着漆黑的夜,似在等待什麼,卻又似在尋找。大片大片的黑暗裡,那一扇開在黑暗裡的窗戶,散發出橘色的燈光。不知道是燈光打破了那樣無盡的黑暗,還是黑暗吞噬了那樣點點燈光……

《逃》,他細細的看着這個字,他不知道這個叫藍語的女子有過什麼樣的經歷,但是當他看到這樣一本書,這樣一本沒有多少文字註釋的漫畫時,覺得她像個迷了路的孩子,孤單的彷徨的獨自行走在路上。亦似乎有一種東西牽引着她,讓她眼裡充滿希望,以一種尋找的期待的姿態行走。像個缺愛的孩子。

要麼去找她?他這樣問自己的時候,被自己嚇了一跳。潸然的笑,卻又十分肯定的撥出了一通電話“rose,幫我訂一張明天飛往中國南昌的機票。”

“藍淨,你在那裡?”接到季風打來的電話,藍淨這次意識到自己沒有打電話和公司請假。

“對不起,我現在在家,家裡出了一點事情,我沒有來及向同事交代。有什麼事情嗎?”

聽到藍淨疲憊的聲音,本來壓着一肚子火氣的季風沒能發泄出來。反而有些擔心起來。卻又覺得不便表現的太過,所以淡淡追問了一句“家裡的事情嚴重嗎?處理的怎麼樣了?”

“有些複雜……”藍淨的聲音黯然,沉沉的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需不

需要我幫忙。”季風問。

“不,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如果公司沒有太要緊的事情的話,我想在請幾天假,過兩天上班。”藍淨撫着額頭,望一眼依舊昏睡着的藍語。

“好的,那麼等你回來了在說。”

掛上電話,季風愣在那裡。

早晨他偷偷去看過自己的父親,心臟病再次發作,送到醫院搶救,嘴巴里插着氧氣,臉色灰白,整個人枯槁的不像個樣子。他就站在窗外,望着那樣昏迷的自己的父親,想起他曾經呵斥他們的時候洪亮聲音,想起他曾經站在他們身邊讓他們恐慌的偉岸身影。那樣的他已經不在,病牀上躺着的似乎只是一個年老的,衰弱的灰敗老人,臉上的溝壑深刻,或許因爲疼痛眉頭緊緊的皺起來。季風就站在窗口,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來。

季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的身後,將雙手輕輕的放在他的肩頭,拍一拍在拍一拍。說“他上一次突然病發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問我你會不會過來看他—他突然老了,不在是那個時候的他了。”

季風轉過頭來,望着姐姐。她依舊穿着一條長及腳踝的紅裙,真絲的面料,發着淡而清雅的光澤。天氣已經開始轉涼,她還是那樣喜歡穿一條明豔的紅裙出門。

“以後不要在穿這樣的衣服。”季風望着她皺一皺眉頭。

“這是一種對抗的方式,”季秋低頭望一眼身上的衣服說“這樣日日見,纔會漸漸釋懷,或者麻木。”季秋不看他,說完之後,從包裡摸出一盒大衛杜夫,抽出一支含在嘴上。

季風伸手就拿了下來,“這裡是醫院。”

“給我,我去外面抽。”季秋有些煩悶,不耐煩的從他的手上拿過煙來,轉身就看到幫父親做了手術的那個年輕的主治醫生。

“你好李醫生。”她見醫生目光落在她手裡的煙上,突然侷促起來,慌慌問了一句,將手裡捏着的煙重新放進了盒子裡。

“如果想抽,到那邊通道里去抽吧。”李醫生眼神和暖,望着她說。

季風聽見這個醫生的話,驚訝的擡頭望一眼滿臉緋紅的姐姐,在打量一下這個年輕的醫生。

“但是我還是建議你少抽一點,女人抽菸對身體危害很大。”醫生雙手插在兜裡望着季秋,沒有想要走開的意思。

季秋淺淺的笑一笑,轉移話題說“我父親大概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我讓護士剛剛給他打了一點助眠的藥,估計還有四五個小時之後吧。”他擡腕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說。“累嗎?要不要去那邊喝杯咖啡。”

季風就站在病房的門口,望着不遠處那個一向精明能幹的姐姐突然像個小孩子一般侷促的樣子。他目光又望向眼前這個年輕的醫生,很高,身材偏瘦,穿着白大褂的樣子看起來異常清爽。眼睛裡一直藏着溫暖的笑意,看起來很舒服。是個不錯的人選,他在心底幫姐姐把了把關。

季風估摸着陳家業要醒的時候走

出了醫院。他依舊無法面對清醒着的他,依舊無法心平氣和的和他說話,問候他的身體。

季秋送他出去的時候,他突然說“那個人不錯。”

“誰?”季秋一愣,擡頭問。

“早晨那個請你喝咖啡的年輕醫生。”季風說着望一眼姐姐。“你該成家了,小心在過幾年年老色衰嫁不出去。”

“李醫生?那是他的主治醫生。”季秋目光閃了閃說。

“看的出來,他對你十分有心。”

“他拿老爺子的錢,幫他治病,所以對病人家屬十分照顧。”

“我看他也非常照顧你的心靈。”季風笑說。

季秋擡眼望着弟弟,說“你比之前開朗許多。”她故意岔開話題。

“淨姐,小語的新書出版了,我想送樣本給她看,卻一直聯繫不到她。”柯南的電話打了進來。

“柯南—”藍淨頓一頓,緩緩走出病房,“我在父母家,小語在這邊出了點事情,我們暫時都無法回去。”

“小語出事?怎麼了,她出什麼事?”柯南聞言,一疊連聲的追問。

“出了車禍,脾臟受損,現在還在治療。”

“車禍??!!嚴不嚴重,現在在那裡,我過去看她。”柯南驚的額頭冒出汗來。

“柯南,你彆着急,小語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只是還需要靜養。過一段時間,她能接打電話的時候我讓她撥電話給你。”藍淨疲憊的安撫電話一端焦躁難安的柯南說。

“我想看到她,淨姐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想看到她。”柯南急切的說。

“醫生,我妹妹爲什麼還沒有醒過來,都這麼多天了。”藍淨和藍處成站在一邊望着幫藍語檢查的醫生輕聲問。

“我們還需要對她的身體做一些詳細的檢查——”醫生頓一下,語氣十分嚴肅的說“病人意識清晰,但是一直無法甦醒,我們懷疑她腦中有積血。”

“腦中積血??!!”藍處成驚的向前一步逼近醫生,問。

醫生一怔,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要怎麼治療,危險係數有多高?”

“如果病人腦中真有積血,就得做開顱手術,不然病人會一直如此昏迷不醒下去。”

“當然,這個手術的風險也相對大一些,病人大致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恢復健康。”本來這樣的話醫生不該說的如此詳盡,可是面對藍處成一雙霍霍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醫生不由自主的就說了出來。

藍淨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擱在桌上的水杯,幫噹噹一聲響,杯子滾了一圈落在了地上。病房裡突然特別特別安靜,初秋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躺在病牀上的藍語就像熟睡過去一樣,輕輕的抿着嘴巴,一副不快樂的樣子。

“爸爸——”藍淨叫了一聲,早已淚盈於睫。

“先不要告訴你媽媽。”藍處成話音還沒有落地,就見沈珺顏滿臉淚跡,緩緩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