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的意思是說,六樓曾經真的有個女人從窗口跳下來?”蘇珊瞪着眼睛問了一句,背後的汗毛根根豎立起來。

“是的,她長的特別美,愛穿紅裙,即便是初春深秋,她都只穿一件紅裙久久的站在窗口前。因爲天寒,她始終抱着雙肩,一種淒滄的美豔感。”胡醫生回憶說。

“她是誰,爲什麼被送來這裡?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蘇珊問出一串問題來。

“她的來歷我並不十分清楚,因爲來此治療的病人多少都有點神秘的前身舊事。別人不講,我們也不刻意追問。”蘇珊點一點頭,這個她完全同意,自她來此工作就已十分了然。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吧。我只記得她叫美娜,被丈夫送來這裡療養,一住就是三年,直到跳樓自殺。”胡醫生雙手緊緊的握着茶杯,看得出來這件事情對她觸動亦非常大。“因爲她長的十分漂亮,又是在此自殺所以記憶很深刻。”她喃喃的說。

兩人陷入沉思。

“難道真有民間傳說的‘鷹眼’?能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種種異像?”蘇珊似自言自語。

“大概有的吧。”胡醫生說。

“幸或不幸?”蘇珊問。

“我們這些人對此完全無知。不過用我們這些人的思維去看,大約是不幸的吧。既然是往事,而且是別人的往事,何必要看在眼裡,糾纏在自己生活裡影響自己人生呢?”兩人再次沉默。

“我們出去曬曬太陽的好。”胡醫生說着站起來,笑着拉着蘇珊走出去。

站在陽光下,剛纔籠罩過來的陰影似乎纔開始慢慢散去。

蘇珊告別胡醫生許久不敢獨自去見藍語。這天陽光十分明媚,她才鼓起勇氣去了她的房間。那房間的窗戶很大,有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灑落在白淨的地板上,顯的溫暖而寧靜。藍語穿着一件長長的白色絨線衫,站在畫架前畫畫,有水彩濺落在她的衣襟上,有種凌亂而奇異的美感。她揚着頭,手裡握着畫筆,目光久久的望着面前的畫。陽光在她身上暈開一圈金色,漆漆的黑髮被攏起一把,隨意的豎在腦後。美的像是綠林中走出的仙子。

蘇珊走過去看她畫架上的畫,一怔,脫口而出“沈教授?!”

“啊,你也覺得她像我的母親?”藍語轉過頭來盯着蘇珊問。

“哦,難道,你畫的不是沈教授?”蘇珊莫名。

“不是,這是我曾經見過的一張畫,憑着記憶畫下來,可是畫完最後一筆的時候,我覺得畫中的女人完全被我畫成母親年輕時候的臉。真是奇怪。”她伸手取下畫來,“撕拉——”一聲,將那副畫撕開兩半。

“你幹嘛撕了它?”蘇珊驚問,

從她手中搶過畫來。

“莫名其妙照着記憶畫了出來,可是現在覺得它並不是值得留下的好東西。”藍語幽幽說一句。蘇珊看她這樣空幽的目光似要洞穿一切的樣子,那種被陰影籠罩着的窒息感,重新涌現出來。她慌忙將手裡的畫卷起來說,“畫的這麼好,怎麼捨得。”然後拿着畫笑着逃一般的跑了出來。

蘇珊坐在自己房間,手裡握着電話,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知道的這些奇異事情說給藍淨聽。不知道她聽到會不會信,會作何反應。

突然手裡的電話“叮鈴鈴……”的響起來,驚了蘇珊一跳,她看一眼來電顯示,是藍淨打來。

“蘇珊,”藍淨輕快的聲音傳了過來,“我離職了!”她幾乎是雀躍着說。

“你說什麼?”蘇珊以爲自己聽錯了,這個整天爲事業忙的昏天黑地的朋友突然說離職,怎麼可能?還是這樣興高采烈的聲音!難道自己幻聽?

“我說,我離職了。”藍淨笑着飲下一杯冰鎮啤酒說。

“離職有這麼高興嘛,聽起來像是神官發財了一樣的開心。”蘇珊納罕。

“我之前以爲自己離不開那片天地,可是現在看來,我離開那片天地會活的更加燦爛些。”藍淨嘻嘻笑着說。

“爲什麼突然離職?”蘇珊問。她莫名的有些妒忌,你看有家庭做後盾的人多麼瀟灑,工作只做興趣,開心的時候做一做,不開心了馬上一聲離職可以甩手走人。可是自己不同,這份工作全然爲了養家餬口。一人手停,全家嘴停!

“一言難盡。我過來找你,順便看看小語。”藍淨說。

“正好,我也有話要找你說。”蘇珊想起來。

“那好,我馬上過來。”藍淨掛上電話。第一件事情就是甩下一雙高跟鞋,從鞋櫃裡翻出一雙久未穿過的軟底麻鞋套在腳上,在低頭看一看自己一身窄恰恰板整的銀灰套裝,皺一皺眉頭,三下五除二從身上剝離下來,找出一件寬身白色休閒衫套在身上,下面賠了一條淺藍瘦腿牛仔褲。往鏡子前一站,再將挽起的小小發髻散開來,讓長髮隨意的披散肩頭。她衝鏡子裡的自己笑笑,覺得無比明媚。

自從看見六樓站在窗口穿着紅裙的美豔女郎之後,藍語總會不由自主的望一望那個窗口。有時候正在看書,突然的擡頭迅速的掃一眼,有時候畫畫,無故擡頭望一眼。

這天她無意擡頭,一驚。這次六樓的窗口站着的,是一位二十六七歲的男子。穿黑色亮面的西服,傾身站在窗前,低頭往下看。藍語捂着撲撲亂跳的胸口,在自己手腕掐了一把,清晰的疼痛,她馬上再次擡頭,那個人依舊站在窗口,目光似飄了過來,望了一眼對面仰望着他的藍語

。應該不是幻覺吧?她轉身往樓下跑,剛跑下幾個臺階,迅速折返回來,從抽屜裡翻出一面小小的鏡子,對着陽光,將光線打在對面人的眼睛上。那個人被光線刺到眼睛伸出胳膊遮擋着,藍語心咚咚的跳着,然後丟下鏡子跑出了房間。

她要找到蘇珊,讓她來看看,對面真的有人……

站在窗口向下望的男子叫季風。因爲依舊清晰的記得十幾年前父親將母親送來這裡,名義上說是療養,實際上如同囚禁。他買通這裡面的醫師,說她神智不清,有嚴重精神分裂症,所以整日裡被鎖在這樣一件房子裡面。母親十分美豔,喜歡紅色絲緞長裙。十六年前她從這扇窗戶跳下去的當天下着細雨,春寒未盡,她就穿着那件長及地面的紅色絲緞長裙從窗口飛落下去,當場死亡。他站在窗口想象着母親跳落下去時的樣子,是否美豔的如同一把翻飛在空中的玫瑰花瓣?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用鏡子從對面照耀着他的眼睛,他不由得皺起眉頭。等光線閃過,他擡頭望向對面,見四樓有個細瘦的女子,一頭長及腰際的黑髮,穿着長長的白色絨線衫從窗口一閃而過,像是夢中某種靈異的幻影。他伸手揉一揉太陽穴,走出這間久無人住的房間。

“季風,你什麼時候回國的。怎麼到這裡來纔給我電話。”說話的人是季風的姐姐,三十二歲,黑色的風衣下面穿着一件絲織的紅裙。她和她的母親一樣十分喜歡紅色,更加鍾愛紅裙。季風聞言轉頭看看坐在旁邊的姐姐,她這樣一身打扮不要說話坐在自己旁邊,他甚至恍惚,又回到了童年時期,母親就坐在自己身邊。他伸手一拽她的衣服說“以後別穿這個。”

季秋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紅裙,拉緊了風衣,將那片豔麗的紅色遮擋在裡面。她低低的說“你還是忘不了吧?”

“我也忘不了,所以對這樣的紅色裙子更加癡迷。我甚至穿着一件相同的紅裙站在那扇窗前懷念她。或者不能說懷念,說看望她更加確切……”“別說了。”季風,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來。因爲母親的自殺,他們從小開始痛恨自己的父親,姐弟兩人躲去國外求學,除了經濟上還受父親支持之外,幾乎不再彼此聯絡。他們不再承認自己有這樣一個父親。他們不要了父親的陳姓,跟了母親姓季。直到他們正真成年,他們依舊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那天他和姐姐來療養院看望母親,剛走進院子,就看見一堆人圍在一起,亂哄哄的叫嚷着。等他兩莫名其妙擠進去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悽豔的紅。紅色的裙子,和蔓延開來的紅色血液……

隨行的司機將他們從人羣裡拖出來,塞進車裡……

“以後不要再穿成這樣出來。”季風轉過頭去,淡淡的說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