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書有些惴惴不安,雖然賺入的錢很多,可是開支也很多,畢竟一切剛剛開始,都需要置辦,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尤其是工作服這筆開支,他用的面料並不是最次的。
大柱也有些汗顏,他也不知道每日的流水在盤點之後才發現多出預算太多,所以,站在一邊,生怕尹莫幽生氣,畢竟哪個東家信奉的都是——能夠拿到手裡的纔是真金白銀。
許久,尹莫幽合上賬冊,擡起眼睫瞧了他們倆,兩人不由都覺得無端緊張。
只聽尹莫幽淡淡地說:“你們做得很好,首次結算就能還上裝修花費的工錢料錢,而且連地下工作室裝修的那麼大一筆銀子都還清了,這是大功勞;
你們也不是貪心之人,你倆的工錢,就按着這表冊上的先領着,下個月淨收益好的話,可以適當上浮,員工管理條例裡邊的激勵方案,對你們也有效,不要委屈自己。”
二人緊繃的心絃瞬間放鬆,這——這——東家簡直是太仁慈了。
“工作服開支,本來能省一些,可我覺得結實的布料,穿得時間更久,雖然短時間開支多,長遠來看,還是能省錢的策略。”
李鐵書覺得內疚,不曾很快爲東家省下銀子。
“你做得很好,也有承擔的勇氣,我瞧了員工制服,設計得很大方得體,適合工作;
尤其是一起練習太極拳的時候,顯示出那種雅緻從容,大戶人家的一等下人也沒有這樣的陣容氣勢;
好,記住,咱們是做大生意的,任何細節都要謹慎,不能省的絕不要省,員工就是咱們的顏面。”
這些話推心置腹,聽得李鐵書感動至極,他重重地點頭記下。
“大小姐,都怨我,以爲多管一頓飯不算什麼,哪裡知道他們那麼能吃,可話出口了,再改回來,擔心以後在他們中間就沒有威信了,只好堅持下來,每天看着他們吃飯,我這心裡又高興又心疼,有時候覺得他們吃的都是東家的心血,我——”
大柱一臉懊悔。
尹莫幽接過馨菊遞過來的茶杯,潤潤喉,不動聲色地看着他:“以後,還這樣堅持嗎?”
大柱愣住,爲難地瞧着尹莫幽,囁嚅道:“大小姐,還是你說吧。”
“這店歸你管,我說過的。”尹莫幽不讓他推卸責任。
“額——讓我說呀,”大柱硬硬頭皮,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以後——仍然要堅持,咱們招收的員工,年齡最大的也不超過二十歲,很多人都是學徒出身,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體養不壯實,活兒自然做得懈怠;我就想着,對他們好,當他們翅膀硬了,也不至於跳槽或者向咱們叫板。”
尹莫幽點頭肯定他的想法,頓了一下說道:
“這主意好,還算長遠,把他們當朋友一樣看,尊敬他們,行行出狀元,這裡邊的能耐人多了去;
手巧的人必然心思靈敏,待他們好,過些年他們攢下資金,想要自己開店,放他們走,他們走多遠,就把咱們的分店開多遠,咱們這奇衣閣,開遍全國各地,不
是更好嗎?”
李鐵書訝然,分店開遍全國各地,這樣大的前景,他連想都不曾想過。
原來,即使卑賤的手藝人,也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把生意做大。
尹莫幽瞥了走神的李鐵書一眼,說道:“李師爺,回頭我讓父親給你寫個薦人帖子,你到京城的白鹿書院繼續學習中斷的學業,只有站得更高,纔可能看得到遠處。”
李鐵書眼神一亮,之後片刻就有些黯淡起來,他拱手道謝:
“多謝小姐厚愛,還是不麻煩令尊了,我——還是在這裡工作吧,工錢養活母親小妹,讓她們過幾天好日子,我上學,她們的日子太苦了。”
尹莫幽眯眼看着他,這個人是個孝子,是個經商的人才,想着前世他建立的功業,今生她當然不能讓他比從前過得差了。
想了想,就說:“不用急着拒絕,九月份方纔開學,那時候這裡的工作已經走上正軌,你只需要在每旬的休假日過來看看就行,順便領工錢做生活費;
你去讀書,照樣擔任咱們奇衣閣的師爺職務,只是把工作內容改成讀書,結交有見識的同窗,建立屬於你的關係圈,最低也能完成推廣咱們奇衣閣業務的重任,其他的收穫,自然不用我再說,這是互利互惠的事,希望你認真考慮之後,在開學之前,給我回話就行。”
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聽得又驚又喜。
李鐵書再次真誠地道謝,馨菊笑着打趣:“好好讀書,等你做了官,家大人多,咱們的奇衣閣,包了你們全家人的衣服,很賺許多銀子。”
李鐵書低頭良久,放嚥下喉頭哽咽,他何德何能,竟讓得相府小姐如此厚待,半晌方沉了聲道:
“小生——小生這一輩子,都會把奇衣閣當成自己的家,把推廣奇衣閣的業務,當成生活習慣。”
大柱忽然想起一事,用胳膊撞了下李鐵書道:“你忘了那事,快點說呀。”
李鐵書愣了愣,沒有想起來。
大柱忍不住代替他說了:“大小姐,上次李師爺去找衙門的朋友提點此事,回來說京兆尹大人說,能不能給衙門裡的差役統一做了咱們店員工一樣料子的制服;
因爲他們的衣服是上級發下來的,扣的銀子多,又不耐穿,鐵書想到你說咱們店是走高端路線的,就不敢答應,只是說回來與東家商量一下,有消息再回話。”
尹莫幽眯眼看着李鐵書道:“你覺得能不能做?”
李鐵書沉默許久,搖搖頭道:“不能,第一咱們店根基未穩,剛開拓的高等衣服市場還沒有打開,貿然做工作服這業務,會降低格調;
第二,京兆尹手下的差役太多了,那是上千套的衣服,員工目前使用機器,還不夠熟練;
第三,會觸犯既得利益的人,能攬下這等活兒的,背後的靠山必然很硬,咱們要是撬了人家的業務,會麻煩纏身。”
尹莫幽暗暗點頭,不貪功冒進,不被鉅額業務衝昏頭腦,難得。
“好,等着他們來店裡談,貪多嚼不爛,生意場上的
地盤得一點點地吃下去才能擴張站穩,你很冷靜,做得好。”
又談了些必須交流的問題,看着天色晚了,尹莫幽就帶着馨菊回去。
出了錦繡坊區,遠遠看到通往朱雀坊坊區的大路人滿爲患,寸步難行。
馨菊站在馬車上遠遠望去,只見大門附近戒備森嚴,路兩邊站滿了鮮衣怒馬的侍衛,遠遠瞧着大門口金黃色的華蓋十分耀眼,御馬車駕,一串串長長的車馬隊伍正穩穩地站在主幹道上。
圍觀的百姓極多,說什麼的都有。
馨菊看了一會兒聽了一會兒,就鑽進馬車給尹莫幽說道:
“小姐,大喜了,是前去青州賑災的白太傅回京了,皇帝親自到城門口來迎接,真是給足了顏面。”
正在閉目養神的尹莫幽倏然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你外公白太傅回京了!”馨菊一字一頓地對尹莫幽說道,說完又笑道,“夫人聽了不定有多高興。”
回來了,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可是她總覺得外公回來得還是太快了,她準備得並不充分。
尹莫幽仰頭往軟墊上一靠,閉目養神,不曾露出一絲笑容,反而一副如臨大敵之色。
該來的總要來,至少她已經知道結局,需要做的是如何避免外公在二皇子失蹤一事上受到過重牽連,而且,孃親也懷孕了,或許這真的是一次扭轉上一世悲劇的關鍵時刻。
她的異常沉默讓馨菊十分納悶,她不解地偷偷瞧着,卻也不吭聲,知道小姐這樣子一定是在想事情。
等着帝王御駕回京後,道路纔開始有些鬆動。
尹府的馬車進入朱雀坊區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馬車急急而行。
昏沉將睡的尹莫幽只覺得一陣怪風吹過,車內浮動着一絲絲優曇花的幽香。
她迷濛的水眸瞬間清醒,一把涼涼的玉扇已經抵着她的下巴上,該死的傢伙,又是這一招!
她一邊鄙視,擡手漫不經心地推開,一眼就看到身側坐着的馨菊已經蜷縮在馬車角落裡睡着,顯然是被點了睡穴丟過去的。
可是他虐待她的小丫鬟,她心裡不僅不生氣,反而隱隱鬆了口氣,那無法遏制的油然升騰的小喜悅讓她神色糾結。
廖幕城覷着她那糾結異常的小模樣,心裡的喜悅也一點點地放大。
說真的他也在刻意避開她,爲此還情願出遠差,替皇帝送信給遠在青城的二皇子,之後又趕上回京復旨的白太傅。
其實,一離開京他就開始後悔了。
可既然領了聖旨,自然不敢耽擱,只好硬着頭皮走下去。
這一路聽着暗衛傳遞給他的有關她的信息,思念與好奇隨着距離的拉遠反而越來越濃烈,比如此刻,他只要看着她這模樣,一路風塵倦色瞬間就沒影兒了,只覺得神清氣爽,這感覺真不賴。
“小幽兒,有沒有想世子爺?”廖幕城聲音低低地帶着是慵懶的磁性,刷地展開摺扇微微搖動,這模樣儼然是一個翩然絕色佳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