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在我耳邊吹過,輕搖着我耳垂上的明珠。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他的眼眸像是漆黑的夜,一層一層深入到我看不到的角落裡。
“疏兒……”他心痛地看着我,想要擡手替我拭去眼淚。
我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急用絲帕抹了眼淚:“瞧我,總是不長記性。這會兒外頭的活動都應該開始了吧。我們不要再耽擱了。”
一片片接連不斷的燈光,將漆黑的夜映照得如同白晝般奪目。熙熙攘攘的大街,人頭涌動的攤前,使他看的眼花繚亂。
“那裡是賣什麼的?怎麼人那麼多呢?”他指着前方黑壓壓的人羣問道。
“那兒是賣巧果的。每年七夕就數這兒生意最好了。”我將他拉到另一頭慢慢解釋道:“巧果又名‘乞巧果子’,款式極多。主要的材料是油麪糖蜜。它的做法是:先將白糖放在鍋中熔爲糖漿,然後和入麪粉、芝麻,拌勻後攤在案上捍薄,晾涼後用刀切爲長方塊,罪尤折爲梭形面巧胚,入油炸至金黃即成。手巧的女子,還會捏塑出各種與七夕傳說有關的花樣。在京城,巧果做得最好的就是張記了,我們去那裡嚐嚐吧。”
他聽罷不解地問道:“那爲什麼人們都上這兒來買巧果呢?”
我笑着答道:“張記挨着聽風倚音閣,可不是普通百姓可以靠近的地方。在張記買一個巧果,在這兒可以買一整袋呢。”
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問道:“這聽風倚音閣究竟是什麼地方?”
我紅了臉,轉過身去吞吞吐吐地答道:“聽爹爹說,世間最美的女子都在裡頭呢。而且那兒只招呼身份顯貴的男子,好多人擠破頭都進不去。不過,今天倒是例外。”我拉着他穿梭在人羣中:“每年七夕,那兒都會有大型的歌舞表演。好多人等在門口一天一夜,只爲一睹美人芳容呢。不過呀,這些都是傻瓜。”走到街口,就教人羣給堵個水泄不通了。“那兒的姑娘今夜都是帶着面紗表演的,只爲一獻技藝而已。”
人多得實在是有些恐怖,還沒靠近那兒,就讓人羣給衝了出來。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每年都是這樣,真是氣死人了~”
他低低笑着:“你又不是好色的男子。”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可不是爲了看美貌的姑娘。那兒的女子可不是普通的青樓女子,不僅貌若天仙,而且個個身懷絕技。我想聽聽到底是什麼曲子,能讓爹爹感嘆‘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他寵溺地看着我,這樣的笑容,彷彿是水上的漣漪一般,慢慢擴展開來,直到消失不見。
今夜的天空讓整條街的燈籠給照亮了。平日裡總是像鬼魅般漂浮的白雲此刻也不見了蹤影。大街小巷裡,到處都是歡快交談的百姓,更多的,是緊緊拉在一起如同牛郎織女般的男女。他的眼睛裡不停閃着光亮,好似夜空裡的繁星,恍惚不明。
“我們去那裡走走吧。”他擡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座石橋。
我嘆了口氣,罷了,看這陣勢是見不着那些姑娘們起舞了。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卻令我大吃一驚,湖面上美的令人窒息。一隻只點着蠟燭的五彩小船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將整個湖面佈置成另一片五彩的星空,與頭頂上的那一片浩瀚遙相呼應。
我笑得開心,轉過頭去看着他:“那裡是很美。可要去那兒,可要擠過這條人頭涌動的大街,說不準一不留神我們就走散了。要是我弄丟了個王爺,恐怕我們一家的人頭都要搖搖欲墜了。”
他也不與我爭辯,牢牢將我的手握住,似是用了很大的力道:“不怕,有我牽着你,我們不會讓人羣給擠散的。”說罷,他便回過頭去不再看我。
我正覺着奇怪,卻在燈光的照映下瞧見他通紅的耳根。我暗自一笑,原來他是害羞了。
聽風倚音閣前的人真是多得恐怖,密密麻麻的定在那兒。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了一小段路。我的眼前突然一晃,看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臉龐正對着我微微笑着。
這個笑容如此邪魅,縱使化成灰我也認得。
我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停住腳步不再移動了。珏王爺覺着奇怪,回過頭來看着我:“怎麼不走了,是不是累了?”
我愣了半天,吃力地擡起手來:“你看,那人,是不是皇上?”
他聽我這麼一說也愣住了,隨後急忙將目光投向我指的方向。瞧了半天才問道:“哪裡有?你是不是眼花看錯了?”
我再看過去,才發現那個笑容不見了。四處望了許久,都不見那人的蹤影。我慢慢疏了口氣:“或許是我眼花看錯了。”看來人就是做不得虧心事的,這般提心吊膽的總會看錯的。算算時辰,皇上不是在富麗堂皇的大廳宴請羣臣,看着妖豔的舞姬扭動身軀就是已經在那位娘娘的溫柔鄉里了。
我拿出懷裡的絲帕拂去他頭上的汗珠,輕聲安慰道:“嚇着你了。”
他定了定神,話語中夾雜着不安:“大不了就是砍了我的腦袋。可若是連累了你,我總是死了也是要化作冤魂惶惶不安的。”
我急忙拿手捂住他的嘴:“怎麼總是愛說不吉利的話。”
橋邊站着的人並不多,稀稀疏疏的倒顯得幽靜了些。估計現在大堆的人都擁在聽風倚音閣前觀看難得一見的表演,不遠處傳來一陣陣歌聲,久久繚繞在耳邊。
聽那女子的嗓音,彷彿是空靈的,卻又夾雜着些悽悽婉婉。仿若是天上織着彩雲的織女發出的陣陣嘆息。忽而那曲調卻有轉了過來,脈脈訴說着不盡的相思之情。
那歌詞卻也是有些冷清的,不似《越人歌》中“心悅君兮君不知”中的悲哀。仔細聽來,頗有些寂寞的味道,彷彿是那歌唱的女子在等待自己的情郎,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花落遍地霜滿樓,今宵別後何相逢。願君念得舊人意,歸來攜手聽風樓。”
我微微一笑,朝着珏王爺嘆道:“那女子的情郎恐怕是個到處留情的情聖,瞧把她苦的,那愁意可不輸給宮中獨守空閨的娘娘們。若是我遇到這樣用情不專的男子,必定是要走得遠遠的,瞧也不瞧一眼的。”
他俯下身去,用手撥弄着河裡的水不接我的話。許久,他纔將話問出口:“倘若有一日,一定要你嫁給這樣的男子呢?”
我笑得坦蕩:“哪會發生這樣的事?世上能逼迫我做事的人,還沒有幾個呢。”
他將目光定了定,聲音帶着顫抖:“比如說,那人是......皇兄?”
我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答道:“首先,你的皇兄擁有那麼多的美貌絕倫的佳麗,絕不會把心思放在我這兒。再來,若是不幸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我也絕對不會答應。宮裡的女子皆是苦命的,玉簫哥哥的母妃,竭王爺的母妃,還有你的母親都給我看了最好的先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當今聖上還不及先皇的分毫,若是將自己的終身幸福託付給這樣的人,恐怕這一生都是要毀了。”
他低下頭不再說話,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麼。久久,他才伸出手將我拉做在臺階上,非常認真地凝視着我:“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頓時幸福溢滿了我整個心間,雖然心想這句話可能永遠兌現不了,卻也被他這份真摯的情感所打動。上天待我終究是不薄的,玉簫哥哥,又回來了呵。
看着天上綻放的陣陣絢麗的煙火,將我們倆的臉龐照的一明一滅的,此刻我感到無比的滿足和安穩,若是這樣的時刻,能停留一輩子,那該多好。
奢求,永遠都只是奢求。
我將手伸入袖中,想將梅花結拿出,卻發現它不見了。
原本是善意的禮物,卻成了我與他揮之不去的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