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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陸庭琰到底是沒來。

楚嫣在茶樓等了快一個時辰, 有福來了。他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楚小姐,我們少爺今日升堂, 有兩個案子要結, 讓我來跟您說一聲。”

“鵲兒呢?”喜兒往他身後看。

“她讓我把信給少爺後就回府了呀!沒跟你們一到出來麼?”有福拿碗喝了口水說。

“哦。”喜兒看了小姐一眼, 說:“可能我們出來得急, 沒遇上。”

“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有福問着, 又說道:“少爺說得晚些時候才能下堂,請楚小姐稍候,就不知道還得多久。如果……如果不是不想讓老夫人知道的話, 也可以到府衙等他。”

“死有福,你支支吾吾的想暗示什麼!”喜兒伸手拍他的腦袋。

“我……沒什麼呀!”有福不敢說, 少爺那意思還真有點想和楚小姐偷偷私會的意思。

“小姐, 我們是繼續在這等還是去府衙等呢?”喜兒問。

楚嫣喝了口茶, 起身往窗外望去。雪下得越來越大,平南縣的街道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海里。

天下之大, 體感之寒,哪怕有一絲暖意,也會揪在手裡不放吧?

她回眸,朝喜兒嫣然一笑。府衙,自然是要去的, 陸庭琰, 今日定是要見的!

有福直接把楚嫣引到書房, 他急着回公堂去, 臨走前對她說:“楚小姐, 少爺對你很特別,比如這書房, 除了他自己也就您能進來。”

楚嫣對他微微頷首。既是這樣最好,對於晚一點要做的事,她纔不會覺得內疚。

黃昏等到天黑,總算聽到陸庭琰的腳步聲了。楚嫣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書,那是她從架子上拿的,應該是平常陸庭琰喜歡翻閱的。書面平整,內頁折皺頗多,又是關於斷案的,她也看得甚是入迷。

“陸縣令,您真是大忙人啊!”

楚嫣豎耳聽,就算這時候,喜兒也還要跟陸庭琰鬥上幾句啊!

“你走開,讓我進去,你家小姐等我很久了。”陸庭琰今天的口氣明顯有些不耐煩。

“我偏不。”喜兒叉着腰攔:“除非……哎喲,你……”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楚嫣擡眼望去,陸庭琰左手抱着官帽踏步而來,而喜兒好似被拉到一旁差點摔了這纔剛剛站穩,還想追上來跟陸庭琰爭論什麼。

楚嫣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喜兒看着陸庭琰的背影蹬了下腳,心有不甘地退出去,跟着帶上了門。

陸庭琰難掩喜悅,走至楚嫣跟前還有些不知所措。還來不及想點什麼說,楚嫣已經遞茶過去。他有點受寵若驚,右手慌忙接過茶杯,正要擡手喝上一口,手裡的官帽卻叫她拿走,徑自放到了書案上。

今日的楚嫣格外不同。陸庭琰吞了口茶,癡楞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時忘了想說的客套話。

楚嫣放好他的官帽,轉身又回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衣袖讓他坐下。

陸庭琰恍若夢中,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許久才注意自己失態,忙不迭起身說:“楚小姐,您請坐。”

楚嫣搖搖頭。

“您用過晚膳麼?”

楚嫣還是搖頭。

“那我去讓香雀準備一些。”

楚嫣不讓他走,還是拉住他的衣袖。

陸庭琰望着那隻拉着自己衣服的玉手,心跳急速加快。爲何她今日的一語不發,都叫他心神盪漾。而此刻,她身後沒有婢女,他身旁沒有奴才,書房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陸庭琰突然覺得,這種情形實在叫人難以自持。

“我還是去把門打開……”他想透口氣,否則辦了一天案的腦子亂糟糟,不然怎會想擁她入懷?

楚嫣還是伸手相攔,不同的是隨她出手的還有一張寫了字的紙。

陸庭琰想都沒想就取了去。她今日主動約見,又到府裡來,一定有什麼話要跟他講的。只不過他低頭一看紙上寫的立即變了神色。

那表情,是驚喜,是錯愕,是惶恐,是迷惑不解。

楚嫣盡收眼底。他的侷促不安是對的,恐怕從沒人那麼要求過他。

紙上寫着兩個大字——娶我。

沒錯,娶她!幾乎是在一個瞬間,楚嫣就決定了做這件事,哪怕她曾想過這樣的舉動是不是輕浮、又不符合大家閨秀的身份。在姨娘的緊逼之下,她必須求得自己周全。而陸庭琰,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不會拒絕,恐怕也沒機會拒絕。

陸庭琰幾乎是呆滯的,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娶她?娶楚嫣?他是願意的,也不是不曾幻想過的。但從未敢同誰說,哪怕是一丁點的喜歡,也自認爲掩飾得不叫人察覺。

他的內心糾葛了半天,想出口拒絕卻不捨得,想開口同意又有所顧慮。

在他左右矛盾之餘,楚嫣又遞過一張紙來,上面的字多了點——你敢不娶我?

這是命令式的口吻。陸庭琰看向楚嫣,她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一絲戾氣,卻非針對他。

“究竟出了什麼事?”陸庭琰終於問出完整的一句話。

楚嫣沒有回他,而是執着地看着他手裡的紙,看來非要他答應了才肯道出緣由。

“我……我去換下官服,我們好好談。”陸庭琰轉身要出去。喜兒就在門外,想必她知道事出有因。

突然,一把小劍不聲不響地架在他的頸肩,那是他掛在書房壁上的——六歲誕辰爹親自做給他的禮物。

陸庭琰不敢動纏,輕聲說道:“楚小姐,陸某好歹也是一縣縣令,給我留點面子……”

楚嫣並未動容,劍一橫,走到他面前,那雙美目流轉,卻也犀利。她在質問,也在逼迫。

陸庭琰隨即不敢違抗,中氣十足地說道:“我娶!非卿不娶!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只娶你一個!”

楚嫣手裡的劍不動,大大的眼珠子轉着圈子。陸庭琰明白,她無疑是擔心他在逼迫下反悔,連忙又說:“我曾在寺廟起誓,豈可有違?”

楚嫣露了笑,這倒是真的。她把手收回,將劍放到他手裡,轉身回到書案去。陸庭琰想她寫些什麼,連忙把劍收好掛了再跟過去,切率先瞧見她擱在一旁的書。

“你喜歡這書?”陸庭琰驚訝。

楚嫣點點頭。想來他甚是喜歡,神情有些緊張,難不成以爲她要盜走不成?

“那送你!”陸庭琰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楚嫣卻沒答應,別說她只是一時感興趣,就算十分喜歡,看他視若珍寶般地藏在屜裡的東西,她也不會強強要走的。

陸庭琰見她這樣,以爲她嫌舊,便又說:“現下已經買不到了,等我得空抄上一本,送你。”

楚嫣眉梢含情,嘴角帶笑,要寫的已經寫完,便起身來直直地看了陸庭琰許久。

這個縣令官,她是越發喜歡了。

陸庭琰被她看久了,居然覺得不好意思。他癡癡地回望,似乎那眼眸裡藏的情意就叫含情脈脈。

“我……”

他還來不及再說什麼,楚嫣已經欠了欠身,繼而錯過他的身子徑自往門口去了。打開門,候着的喜兒雖竭力憋着笑,更多卻是寬慰。

喜兒想,也許只有小姐,才能治得了陸縣令自視甚高的脾氣了吧!這事已定,就再也不用怕夫人給小姐亂配姻緣了吧?

直到有福端了膳食過來,問“少爺,楚小姐走了?”陸庭琰纔回過神,記起她在案前寫了些東西。

他沒回有福,倒是走去把紙拿起來看看她又寫了些什麼——蜡月初八,備聘禮,楚府提親。

天降喜事,如何叫人不興奮雀躍。陸庭琰樂不可支,未用晚膳也不覺餓。他擡眼望了壁上的掛劍一眼,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命裡有時終須有吧——爹送劍時,他尚年幼,因此故意將兩邊都做成刀背,以防傷人傷己。不曾想,這把劍居然陰差陽錯促成了他和楚嫣的喜事。

不過楚嫣,是不是急於催促他應允婚事,才未留意此劍並不能傷人?還是篤定他定會答應?無論如何,他也是存了私心,才假意是在威逼之下“勉強”允諾的。

這份驚喜,來得太過突然。陸庭琰的心裡一片亂糟糟,這也猜忌那也困惑,更多是雀躍,以至於愁眉苦思時臉上也情不自禁地露着笑意。

他已經開始擔憂,楚嫣若真的下嫁陸府會不會委屈她?聘禮該準備什麼纔不會讓楚大人覺得寒磣?

有福看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以致少爺口中唸唸有詞在房中來回踱步,難道又遇上什麼棘手的案子?

楚嫣的手心出了許多冷汗,馬車顛簸也不能甩掉它們。她今天做了一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就連身旁的喜兒都覺得她十分英勇。然而唯有她自己知道,哪怕她確實主動到府衙逼婚,哪怕她當下盛氣凌人,哪怕事已半成,她也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做出那樣的事難免難爲情,又怎可能不會有一絲羞怯?

還好,陸庭琰終究答應了,哪怕是在逼迫之下。太夫人從此也不必擔心了,她又不是吃不得苦,陸庭琰不是王侯將相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