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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楚嫣筆直地站着,發間的粉藍步搖還在輕輕蕩着。她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望着爹親,看上去那麼無辜。

楚灝有些詫異,難得她這麼認真看着自己,可感覺還是那麼疏離。

“爲何不答?你聽得見的。”楚灝肯定地說道。

楚嫣迎着他的目光,心神有一絲恍惚。匆匆歸家的爹急忙召見,問的這話如此直白,不像他平日的作風……還是舅母來府上談了什麼關於自己與崇哥哥的事兒?

“無論你多恨我,我都是你的爹。如今我問的是關乎你一生的大事,能不能暫時放下你的偏見,好好迴應我的問題?”

楚嫣的眼閃爍了下,打算認真回答。

“就簡單一句,你和慕崇是不是兩情相悅?!”

本要頷首的楚嫣愣了,這與“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全然不是一個方向的問話,她怎能點頭?

是青梅竹馬,非兩情相悅;是兄妹之情,非情投意合。這番解釋,也只能遊蕩在她腦海。

楚嫣終是搖頭否認了。

“好……那就好!”楚灝似乎舒了口氣:“你回屋吧!”因何說好?楚嫣縱是心有疑惑,還是毅然轉身離開。

她回了閣樓,不到一刻便聽喜兒說爹親又行色匆匆趕回京城去了。即便對他不滿,饒是有些失落,更有不解。僅僅爲了問她那幾句話,何必親自回來一趟?捎人口傳問問也便是了……

她猜不透爹親的用意,也便不再多想。

沒多久鵲兒又莽撞地推門而入:“小姐,有福在外邊等了好一會兒了!”

楚嫣擡首,意在問有什麼事。

“他說陸縣令問您信看了沒有?小姐,我沒說您都沒動過……”

楚嫣起身往書案走去,半月來陸庭琰的信怕有十來封了。不過他在信中大抵寫些文章而已,怎麼還特地差有福來問?

“有福說,陸縣令等着您的迴音呢!”鵲兒又說道。

楚嫣微微蹙眉,鵲兒見狀趕緊走近了,迅速幫她把封口都起開,將信取出來,一張張放好。

看到第三張,楚嫣才知道陸庭琰爲何特意叫有福過府來問了。原來過兩日是太夫人壽誕,陸庭琰邀她過府,想讓老人家開心開心。他在信中說“老孃親對你甚是喜愛,若能到場,下官自飲三杯相迎”,還說“只備薄酒簡單慶賀,故無奉請柬”。

楚嫣輕笑,陸庭琰在信中自稱“下官”,又特意說未備請柬,好似怕她怪罪似的。雖說她是官家小姐,但他應該知道自己並不那麼注重那些禮儀的。

“小姐,我怎麼回他?”鵲兒見主子笑忙問。

楚嫣把信放置一旁,飛速在空白紙上寫下“好”,將紙對摺,並未裝信封,便直接遞給鵲兒,讓她給候着的有福。

丫頭離開後,她坐下來認真想了好一會兒——要給太夫人送點什麼好呢?

————————

兩日後,楚嫣準時赴宴。

馬車方在大門外停下,有福便迎了上來,說是陸庭琰讓他一早候着。

“少爺還在忙公事,一會兒就來。”有福把她們領到後堂,將在門口接過的壽禮放在桌上,又說道:“楚小姐稍候,我已經讓香雀去稟報老夫人了。”

“陸大人當真那麼忙嗎?”喜兒表示懷疑。

“咱們平南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大大小小的雜事少爺都要管,還真挺忙的!”有福笑着說道,然後退下了。

“喜兒姐姐,縣令是不是很小的官?”鵲兒環顧四周,她是第一次到這兒來呢,可好奇着。

喜兒與楚嫣相視一笑後,說道:“爲什麼這麼問?”

“這兒也太破舊了!不是說太夫人過壽麼,怎麼都沒張燈結綵或是貼個壽聯啊?”鵲兒口無遮攔地說道:“咱們夫人誕辰吧,不說請上有名的戲班子一大早就在那唱着吧,府裡往往以前幾天就得張燈結綵佈置得喜氣洋洋的。這兒……”

“這兒怎麼了?”喜兒明知故問。

“他們府裡也太簡陋了,都沒見什麼擺設,院裡連個花圃都沒有,這後堂比咱的膳房還小呢!縣令是不是比咱老爺低好幾級呀?難怪陸大人見了小姐都恭恭敬敬的!”

楚嫣忍着笑,心想若是陸庭琰在,他們少不了要爭論幾句。

“鵲兒,注意言辭,這可是縣令府上。”喜兒替小姐“教導”鵲兒:“即便再差強人意,你也得等回去了、私底下跟我說,知道嗎?我們得給縣令大人留點面子……”

鵲兒捂着嘴本以爲喜兒要罵自己,聽完她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

楚嫣也憋着笑,看喜兒說得冠冕堂皇的,當着陸庭琰的面,她何時口下留情過?

不一會兒,便見香雀扶着太夫人進來了。

陸陳氏難掩喜色,進門就笑眯眯地走去牽楚嫣:“楚姑娘,這次得有一個多月沒來了吧?庭兒老忙老忙,老身唸叨着叫他給問一問你什麼時候來玩,他都沒空理我……”

楚嫣早已起身一同站着,靜靜聽陸陳氏發牢騷,任由她緊牽着自己不撒手。

“今兒要來也沒讓丫頭來說一聲,我好提前備着東西,給你做好吃的糕點呀!這樣,我去膳房看看有什麼……”

楚嫣拉着急急轉身的陸陳氏一起坐了下來,笑着搖了搖頭。

她想,陸庭琰怕是故意不理太夫人的唸叨,想是怕她纏着自己會煩,不然他有空寫信送過府,叫有福順帶問一聲不就行了。不過,儘管平常沒把太夫人的話放心上,對她老人家的壽誕倒是上心的,看樣子太夫人都不知道陸庭琰要給她過壽呢!

“喜歡聽老身嘮叨呀?”陸陳氏喜笑顏開,摸着楚嫣的小手打開了話匣子:“也好也好。你難得來,弄那些糕點肯定要費些時間的,改日老身做了讓香雀送過去,今兒咱就聊聊天!哎喲,老身怎麼就沒生個閨女呢?瞧這白皙皙的手兒水汪汪的大眼睛,這張天仙般的小臉蛋,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歡!庭兒到底怎麼想的,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不早點……”

陸陳氏旁若無人地說着,香雀和喜兒對視着強忍笑,只有鵲兒聽着替小姐着急:太夫人不覺得說那樣的話太直白了麼?而且,陸府看上去很簡陋啊,小姐怎麼能、又怎麼可能嫁到這種地方呢?

楚嫣卻聽慣了,由着陸陳氏怎麼說,既不惱也不羞。畢竟太夫人是長輩,何況她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當中並沒有陸庭琰的想法,自己又何必不好意思?再說,每次聽她自個兒說那些話,窘迫得想鑽地底下去的是陸庭琰啊!

太夫人想抱孫,陸庭琰卻不想娶妻——楚嫣突然跟喜兒有了同樣的好奇:到底是何緣故?

沒多久陸庭琰也到了。見到楚嫣他當然不意外,心中的欣喜卻還是沒能藏得住,臉上頻頻露笑。

直到上了菜,陸陳氏才恍然大悟。他們簡衣素食慣了,不想陸庭琰居然讓客店送了八道菜!難怪這兩日她只要提到要去膳房香雀就說不用,還把楚嫣請來,剛剛她也不讓自己去膳房……

“你們這倆孩子什麼時候串通好的?居然聯合起來瞞我!”陸陳氏雖然這麼說,卻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什麼串通啊騙啊,不就是想給您個驚喜嘛!”陸庭琰說着,對楚嫣眨了眨眼表示感謝,又往娘碗裡夾了塊魚。

“你這孩子……”陸陳氏樂不可支,自然說不出什麼責備的話。

“太夫人,小姐知道您喜歡刺繡,這是她吩咐奴婢買的絲線,也不知道好不好用。”喜兒將一錦盒打開,裡頭分十格,內裝五顏六色的絲線。

陸陳氏看了又看,抱着錦盒捨不得放下,她望着楚嫣又開始唸叨了:“你能來老身就很有面子了,怎麼還送這麼貴重的東西?這孩子,總能記着我喜歡什麼,雖然不能說話,可心思細着,不比平常人差呀!”她轉頭又開始訓兒子:“庭兒,娘就喜歡楚姑娘,長得溫柔可人又善解人意,我就不明白你還慢慢騰騰的,是要等哪日誰搶先把她娶了再躲起來哭麼……”

“太夫人,其實我家小姐有意中人了……”鵲兒忍不住開口,還沒說到一半便被喜兒掐了腰。她委屈得鼓着兩邊腮幫子:太夫人老要把小姐和陸縣令說一塊,她聽不下去了呀,本來覺着陸縣令教小姐識字人挺好的,但他們這家境實在不怎麼樣,起碼比表少爺家要差許多啊!

聞言色變的不只是陸陳氏和陸庭琰,就連楚嫣也未曾料想鵲兒會這麼說,她瞪着丫頭,不明白鵲兒爲何突然這麼講。

陸陳氏必然是失落的,她怔怔地望着楚嫣失了神,自然不知身側的兒子更是震撼。

“呃……太夫人,喝杯壽酒吧!”喜兒忙說道,想借此轉開話題。她看出小姐也亂了方寸,白了鵲兒一眼,走去給陸陳氏斟了一小杯酒。

陸陳氏愣愣地應了聲“好”,目光還在楚嫣臉上,剛剛那丫頭的話她十分在意。她看上的媳婦兒——早有意中人了?

而陸庭琰何嘗不是五味雜陳呢?雖然總是抗拒並一直讓娘別老把楚嫣和他說在一塊,然而聽到這個消息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一時間喉彷彿被繩深鎖,緊得不知如何呼吸。有一股氣堵在那裡,上不來也下不去。

他彷彿意識到了,這種感覺叫——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