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什麼人這麼好福氣,讓我早早就看中的兒媳垂青啊?!”陸陳氏問道,惋惜之色毫不遮掩。
鵲兒自知此刻喜兒肯定瞪着自己,垂着頭不敢再吭聲。
楚嫣倒是泰若自然,太夫人向來溫和,哪怕真有不快也不會刁難。她擡起頭,卻見陸庭琰盯着自己,眼神很奇怪。
喜兒看出來了,眼前這個看上去不正經的縣令大人好像對鵲兒那句話尤爲在意呢,甚至比太夫人還要驚愕呢!她暗自笑了笑,決定推波助瀾。
“太夫人,剛剛鵲兒胡言您怎麼就當真了!”喜兒笑眯眯地說道:“我家表少爺是對小姐一心不二,可我家小姐的心思嘛我們哪能知道啊?”
喜兒故意說得曖昧不明,更叫陸庭琰擰緊了眉關。楚嫣自在地取了塊酥餅吃起來,彷彿沒有聽到她們對話。
“你家表少爺是誰啊?”陸陳氏也皺了眉。關乎兒子的終身大事,她不操心誰能着急?
“哦,平南縣慕府——慕將軍的嫡子。”喜兒回話太夫人,卻瞅着陸庭琰。
“慕府啊……可是奉旨北上平叛的那位小將軍?”
“太夫人也知道我家表少爺?”
“老身常出入布店繡坊,偶爾聽人家說些奇聞樂事。慕府在平南縣威望大,慕小將軍遠征的事兒早就讓百姓津津樂道,畢竟虎父無犬子啊!”
“那是!我家表少爺一表人材,又能文能武,可厲害了!”鵲兒忍不住插話。
“既然如此,楚姑娘怎會不傾心呢?”陸陳氏順勢問道,她看出鵲兒是個藏不住話的。
“所以我說嘛!”鵲兒哀怨着嘀咕。
“鵲兒,表少爺是送了信物給小姐,那也不能說明什麼!”喜兒說到環佩,好似欲蓋彌彰又別有用意:“太夫人,我家小姐已經到了出閣的年紀,自然會有人家上門說親。至於合不合適、答不答應,不只要我家老爺應允,也要看小姐的意思。表少爺的確有意,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也還未到說媒下聘的時候,這件事還請太夫人、陸縣令暫時幫忙保密。”
喜兒偷着樂,陸庭琰的臉色特僵硬。她朝小姐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又說道:“陸大人,我家表少爺您見過的,記得嗎?”
“是麼?”陸庭琰心不在焉反問。
“有呀!還記得您替那個胭脂姑娘打抱不平時,是我家表少爺出手相救的呢!”
“哦?哦!”陸庭琰僵着臉,那不是尷尬,更多是不甘啊!聽起來那個慕小將軍出類拔萃,樣樣都好,又對楚嫣情有獨鍾,都到送信物的份上,親上加親不是不可能的……
楚嫣竟是想到往陸庭琰嘴裡塞雪泥的事兒,不禁笑了,隨即被口中的食物嗆得咳了兩聲。
那邊母子投來關切的神情,這邊鵲兒已經輕輕摸背讓她順了順。
楚嫣喝了口水,舒服了才擡頭不好意思地對他們笑,卻見陸庭琰一本正經地看着自己,眼裡有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怒氣?
她飛快地避開那樣的注視,就如做了調皮的事兒卻不承擔後果的小孩一般。
喜兒固然愛鬧,卻不是胡鬧,一如既往的戲.弄這次陸庭琰怎麼沒察覺出來?難道這丫頭不是亂說——陸庭琰會爲她吃味?
壽宴開始陸陳氏和陸庭琰本是十分高興的,儘管送客離開時也是笑盈盈的,然而用膳時間卻是不太舒坦的。
陸庭琰與車伕一道扶着馬凳,卻不再看楚嫣一眼,更沒有伸手攙扶。目送馬車走出挺遠,才轉身回去。
桌上餐盤碗筷還未全撤,陸陳氏坐着唉聲嘆氣。陸庭琰見狀踮着腳轉身要走。
“你別溜啊!就算你走得快,娘也知道上哪找你。”陸陳氏頭也不回地說道。
“娘啊,公事繁多,您……”陸庭琰轉了轉眼珠子說道:“用過午膳去歇會吧!”
“歇會?”陸陳氏氣呼呼地走去揪了兒子耳朵:“你一天不娶妻,娘這心裡一天不踏實,歇什麼歇?你呀二十三了,這臉皮都開始皺了,再不成親都是小糟老頭一個啦!唉,爲娘是操碎了心,你是壓根不爲所動,我問你,楚小姐這種國色天香的姑娘你都看不上,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啊?”
“娘,你不是每天都得歇一會兒、睡上一覺的麼?”陸庭琰嬉皮笑臉的。
“怎麼還在說歇的事兒,我問你什麼時候要給我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孫子——孫女也行……”
“娘,是您的跑不掉,不是您的眼巴着也沒戲。我去忙了啊,忙完負荊請罪,我走了啊!”
“次次都這麼說這麼說,這麼說……”陸陳氏知道留不住兒子,乾脆懶得喊了。還以爲兒子對楚嫣有點意思呢,結果仍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虧得今天過府來給她祝壽,結果卻得知這麼個消息,她心底更不踏實了……
誒,不是還有個許秀娘麼?陸陳氏心頭一轉,兩眼發亮:“香雀,去把我前幾日繡的絹帕拿來……”
陸庭琰渾然不知老孃親背後又要做什麼功夫,他一門心思想着一件事:慕府小將軍啊,且先不論出身,身上那股英雄氣魄隨隨便便就蓋過自己了。連他都欣賞的氣勢,姑娘家怕是不傾心也難!娘啊,不是我看得上人家就可以,也得人家看得上你兒啊!
楚嫣啊楚嫣,那倆丫頭說得有板有眼,她又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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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兒姐姐,好久沒這樣接着幾天沒收到信,總覺得怪怪的。”鵲兒把洗好的茶杯一個個放好。
“你是想見有福了吧?”喜兒整好被褥,又將枕頭擺正了。
“哪有啊……”鵲兒噘嘴道歉:“表少爺是快回來了,沒來信正常。陸縣令再怎麼忙,也沒有過幾天一個音都沒有的呀!”
伏案的楚嫣聞言微微豎耳,卻也淡然一笑。
“陸縣令呀,他故意的吧!”喜兒“咯咯”笑。
“爲什麼呀?”
“還不是因爲你那天說了句不該說的話,他吃醋唄!”喜兒說着,指了指小姐。
楚嫣適時轉開了頭,起身輕踱步。吃醋?陸庭琰那樣狡黠的人,會被喜兒三言兩語給耍了?她抿着嘴,心裡分明也是覺得好玩。
“真的假的?”鵲兒幸災樂禍:“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錶少爺,對小姐體貼溫柔對咱們又好……”
“那也得咱小姐喜歡才行。”喜兒笑着,取了件薄披風,朝倚着窗臺的小姐走去。
楚嫣察覺身上多了件衣裳,微微側臉。
“小姐,表少爺他走的稍候還下着雪呢,這會兒都快秋收了。”喜兒說。
楚嫣輕咬下脣,思緒雜亂。大半年未見了,不知崇哥哥有沒有什麼變化……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喜兒皺眉:是誰這麼大膽沒有稟報一聲就上了這閣樓!心底疑惑着,卻見楚嫣從容地看着門,讓她瞅瞅去。
“什麼事?”喜兒開了門便問道。
來的是夫人房裡伺候的丫頭,朝屋裡好奇地看了一眼才找到楚嫣,她欠了欠身:“四小姐,京中來了聖旨,夫人讓奴婢來報,府裡所有人齊聚大堂迎旨。”
“聖旨?!”喜兒也免不了一陣驚呼。老爺雖然是朝廷重臣,幾乎天天上朝覲見聖上,不過未曾有聖旨降臨楚府,她自然與鵲兒一樣激動。
楚嫣淡定自若,她想,崇哥哥報捷的信已經到了一段時日,想必當時已經整軍回程。算起來,這會應該快到京城或進宮面聖了。
那聖旨,莫非與崇哥哥有關?
喜兒鵲兒扶着小姐一同去了大堂,堂外廊邊早已站滿了人。
“好多天人啊!這是咱府里人最齊的一次吧?”鵲兒驚歎。
“是吧!”喜兒應她。
府中老少奴僕——打水燒飯的、澆花掃地的、洗衣拂塵的、就連門房和馬伕都到了。
她們扶着小姐到門口,便自覺地站在外頭。
楚嫣踏入堂內,只見楚吳氏攜兩女站在堂中,看着自己的表情似乎是冷笑。她不以爲意,不就是一道聖旨麼,何必有威風八面的姿態?但看這些奴僕交頭接耳等着的模樣,或許這對楚府來說,真算件大事吧!
堂內還有個背對衆人而立的戴帽黑袍人站得筆直,楚嫣想,那定然是前來宣讀聖旨的人了。
又繼續等了好一會兒,府中唯一的男丁被奴才攙扶着踉踉蹌蹌進到大堂,楚吳氏臉色微變,示意楚灩過去叫醒那個不中用的兒子。
“一大早就喝得醉醺醺的,老爺要知道不氣炸了!”鵲兒聞到一股酒氣不禁嘀咕。
“別惹禍上身!”喜兒壓着聲音嚴厲道。
這時,楚吳氏才走到黑袍人身邊,恭敬地說了一句什麼,隨後便轉身同兒女一起站得筆直,神情莊重。
黑袍人回過身,手中託着兩邊均是玉軸的綾錦織品,赫然可見的聖旨背面是精心繡制的祥雲瑞鶴。
“聖旨下!”來者聲音宏亮。
堂內堂外,衆人齊注目,皆下跪,等候宣讀。
震耳欲聾的“吾皇萬歲萬萬歲”中,唯有一人走了心神。
楚嫣想,那麼精緻的繡圖,太夫人若是能親眼一見,怕是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