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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陸庭琰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都未能勸走老孃親, 乾脆坐在廊邊的護欄上打盹。一整夜沒睡,他實在撐不住了。

陸陳氏講了一堆話發現還是撬不開兒子嚴防死守的嘴,又見他確實乏, 只得暫且不再問這件事, 招手讓香雀到身邊, 讓她去找件大裘來給兒披上。

香雀還沒將衣服取來, 有福卻急匆匆來了。

陸陳氏手腳利落拉住他:“別喊他, 才睡一會兒呢!”縱是跟兒起爭執,仍是擔心他歇息不好。

“不行啊,有客來了。”有福面露難色。

“什麼人啊, 你這麼着急?”

“好像是京城來的大官……”

“有京城的大官來見我?”陸庭琰張開雙目一躍而起。

陸陳氏連忙迎上去,卻是先責備道:“你沒睡下——躲我呢?”

“娘, 這麼冷的天讓人怎麼在院裡睡得着?”陸庭琰陪着笑臉說道。

“那你就是不想告訴我楚小姐的事兒怎麼處置咯?”陸陳氏見被兒子耍了又開始絮叨起來:“我這麼操心還不是爲了你, 馬上又到年末了, 你的婚事還沒着落,叫我祭祖的時候怎麼跟你爹說……”

“娘, 指不定我爹完全不把這事放心上,您就別一直操這心了。”

“胡說,你不到三歲時你爹就常跟我念叨……”

“太夫人,不如讓少爺先去見了客人回來你們再接着議吧?”有福適時打破了再度糾葛的僵局。

“對對對,娘, 公事耽誤不得, 我先去會客, 有福, 客人在哪候着呢?”陸庭琰拍了有福的肩膀拽了他的手轉身就走:“這回你來的正是時候。”

“少爺, 您還笑呢!來找您的那位大人看上去可不好對付。”有福提醒他。

“來的不是楚大人?”陸庭琰蹙眉,原本還想有福終於開竅, 知道怎麼幫他從娘面前“救”走了。”

“不是呀!”

“既然不知道是誰,你怎麼知道是京城來的大官?”

“少爺,跟您那麼久了,我能沒點眼力麼?那人說他從京城來的,旁邊跟着一個佩劍的對他畢恭畢敬,兩人穿的靴子很不一樣,就算不是大官也是京城裡的大戶人家。”

“行啊,學會了。”陸庭琰打了個哈欠,儘管疲乏還是和有福大步往花廳的方向去。

他有點好奇京裡怎麼有人專程來找自己。自幼娘就說他們陸府人丁單薄,家境貧寒也無什親戚。若不是因私來尋,難道有什麼要緊的公事要辦?

“讓香雀備茶水。”陸庭琰說道。

“已經在備了。咱府裡本來也沒茶了,還好楚小姐前些日子送了些來還有剩。”有福說着又拿他逗趣:“少爺,不如用你捎在我這的銀子再去買點?”

陸庭琰果然住了腳,他十分嚴肅地瞪着奴才:“你哪怕花一文錢出去,那雙手就保不住了……”

“少爺,我只是說說而已。”有福連忙圓場不敢笑了。少爺對楚嫣小姐的事已經不再是“十分上心”而已,他動了真情,就算現在他們不適合立即操辦聘禮的事兒,他心裡還是記掛着。

“留意下楚府的情況,看看她有沒有回府。”陸庭琰說。

有福自然又是應好。主僕二人腳步不停,齊往花廳而去。

府裡當真來了個大官!

陸庭琰剛踏入花廳,立即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來者毫不客氣端坐大堂,正悠哉地飲着剛沏好的茶。茶水熱騰,杯頂輕煙,恰如這個突兀前來的客人。

“您是?”陸庭琰作揖詢問,態度嚴謹。

“陸大人是吧?”站立的隨從問完又對陸庭琰說道:“這是我家老爺,禮部尚書孫遷。”

“孫大人?”陸庭琰有些錯愕,卻仍恭敬地行了個禮,才說道:“下官有失遠迎了。大人未着正服,可否讓下官看下文牒?”

孫遷聞言這纔將茶杯擱下,緩緩擡起頭。他盯着陸庭琰,半響都不吭聲。

陸庭琰有點不解,卻不追問。禮部尚書親臨縣衙,應不是純粹來喝茶的,動不如靜,先看看他想做什麼。

孫遷端詳他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居然還拍起手掌,邊說:“陸大人年輕有爲,膽色不小啊!”接着便示意身旁的隨從。

“孫大人謬讚了。”陸庭琰說着,接過那人遞來的東西。翻開細看,果然是禮部尚書孫遷的身份文牒。

他將文牒遞還,隨後也在一旁坐下,看着這位素未謀面的尚書大人問道:“大人此來是路過此地,還是有要事要辦,府衙簡陋,可需要下官通知驛館備個房間?”

“比這更簡陋的本官都住過,沒什麼住不慣的。”孫遷這麼說,雙眼還在審視他。

陸庭琰並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官,從對方的目光裡已感受到來者不善。在任即滿三載,他深諳官場之道,卻不願陷身其中。這孫大人突然來到究竟爲了什麼事?

“聽說陸大人治下縣內太平,頗受百姓讚賞?”孫遷的口吻平順,倒也不像是諷刺。

“下官只知做好分內事,百姓如何看待不得而知。”陸庭琰小心謹慎,畢竟不知對方來意。

“那衙內事務必定不少,近來可有何棘手案件?”孫遷似乎不經意問起,故而漫不經心端起杯又喝了口茶。

“倒也還好,都是些小案。”

“小案?”孫遷聞言突然說:“既然如此,本官便在府衙住下,明日同陸大人一起上堂,聽聽你如何審理小案,可成?”

陸庭琰一聽面露難色。他蹙眉心想,禮部尚書乃正三品,掌管科舉考試,莫非知道他是替補上位,質疑辦事能力?

“這不符規矩吧?若非皇上下旨,大人只能在縣衙外聽審。”陸庭琰直言不諱。

“哦。”孫遷應了一聲,繼而漫不經心地問道:“陸大人明日審什麼案子啊?”

“這……”陸庭琰察言觀色,弄清了他的來意。從他故作放鬆側身過去把茶杯放下的舉止來看,說了那麼多,其實他想談的便是明日的案子吧?他想了想,有所保留地回話:“是一樁男女私通的小案。”

“私通?如此小案,還需陸大人親自審理?”孫遷笑聲平順,並無異樣。

“大人不知其中內情,此事可大可小。”陸庭琰故意不明着說,想聽聽對方還想說什麼。現下已經能夠確定,這個孫遷必是爲慕崇和楚灩的案子而來,他故作不知的模樣如果是試探自己,那接下來便可知他是站在哪一頭了。

“哦?陸大人守口如瓶,又言可大可小,莫非此案牽涉朝中官員?”

“大人明察秋毫,既說到此就不要爲難下官了。”陸庭琰沉着冷靜看着孫遷,既然想打啞謎,他就奉陪。

“好吧!”孫遷站起身來,連看都不看陸庭琰,而是理理衣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陸大人,爲官不易啊!縣令之後,還有知府、巡撫呢,您可得好好審案,不可稍有偏頗,否則可有很多雙眼睛盯着你呢!”

“爲官者,本就有百姓盯着,若是清正,又何需在意數量多少。”陸庭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孫遷變了神色,與隨從往外走去,不禁又道一句:“大人,您不是要住府衙麼?”

“客店那麼多,本官也想多看看平南縣百姓的日子過得如何。”孫遷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皺着眉頭,心想這個陸庭琰年紀輕輕,卻渾身散發霸氣。果然如鳳娘說的固執如牛,當真不給自己留絲毫顏面。

待那兩人出了府門,有福還望着門口困惑不解地說道:“少爺,這禮部尚書好奇怪。來去自如,又不說幹什麼,你們說的我都不明白。”

陸庭琰“哼”了一聲:“不明白就對了。這個孫大人來給我示威呢,分明知道我明日要開堂審什麼案。雖然他沒明說,但就目前對楚灩不利的人證來看,他是要替她出頭的。”

“是這樣麼?”有福更不明白了:“可楚小姐不是有楚大人在奔走麼?”

陸庭琰也覺得奇怪,但他暫時想不了那麼多也決定不再想這件事。昨兒一宿沒睡捱到現在,頭已經有點暈了,就對有福說道:“楚大人大概還在慕府吧,我先去休息一會兒,他若是來了再去叫我。”

有福點點頭,看少爺打着哈欠往廂房走,轉身收拾茶杯去。

陸庭琰大概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醒了,倒不是有福來叫,是給餓醒的。已過了午膳時間,他便自己跑到膳房去找吃的,卻只找到一個饅頭。

他想晚點要去找下娘說些好話,她真生氣了。沒叫他用膳也便罷了,居然一點剩飯剩菜都沒有。

饅頭才咬了兩口就看到有福在外面喊人,他一邊應着一邊走出膳房去見他。

原來是楚大人來了。

楚灝看上去也是一副沒睡的樣子,他連喝了兩杯茶,愁苦的模樣讓陸庭琰猜到了結果。

果然,楚灝緩了口氣,開始說道:“本來慕崇不似其他習武的莽夫,對老夫恭敬,道理也還聽得進去。可惜老夫多言,說了昨夜我們聽到的經過,他一聽灩兒原本只是用意不純,後來還知錯不改,便十分惱怒,說什麼也不撤告。”

“既然如此,也無他法了。”陸庭琰也嘆了口氣。

“陸大人,事實擺在眼前,老夫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再同灩兒說說,倘若她知錯願改,還望從輕處置。”

“大人放心,下官會酌情審理的。”陸庭琰說罷,突然想起早上的事兒,便又問道:“大人身居要職常年在京,不知與禮部尚書孫遷可有往來?”

楚灝聞言臉色大變:“你爲何這麼問?”

陸庭琰心生疑竇,卻又笑笑說道:“孫大人早上也來找我,似乎是爲楚灩小姐而來……”

他的話還未完,楚灝已經緊握雙拳,頸間青筋浮現,震怒的模樣與他平常的溫文儒雅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