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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平南縣府衙內烏雲密佈, 哀嘆連連。

陸庭琰閉門,連老孃的面也不見。陸陳氏在外頭急得團團轉,什麼話都勸了也都罵了, 這回都不頂用, 他就是不上當。

“老夫人, 我們走吧吧, 興許少爺在想辦法怎麼救楚小姐呢, 要是叫咱亂了思路……”香雀說道。

“也對啊!”陸陳氏琢磨了下,覺得她說得有點道理。

二人的腳步聲遠了,陸庭琰不是沒有察覺。可他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仍覺得頭昏昏沉沉,只是盯着桌上的四兩銀子發愣。

昨日退堂之後, 有福便將先前他捎的銀兩還回來。他怎麼會不知道, 那個奴才在提醒他什麼。

可是, 他實在舍不下。

楚嫣的一顰一笑印在腦海揮之不去,這兩日他寢食難安, 因爲無論作何決定都不知未來將是什麼局面,這種感覺令他惴惴不安。於是,堂上許諾修書知府大人的信遲遲未落筆。

他心底五味雜陳,無從與人說起,也無人能解……

“少爺, 少爺!”有福拍打着房門。

陸庭琰蹙眉, 連話都懶得應。

“陸大人, 您快開門啊!”這回是喜兒的聲音。

他終於站起來, 緩緩走到門邊去, 輕輕嘆口氣,這纔將栓上的門打開。

“陸大人, 你可是曾在寺廟立過誓的,你會娶我們小姐,這一輩子就娶她一個。所以你一定要救她!”喜兒一見到他就撲通跪倒在地。

陸庭琰看丫頭臉上被楚吳氏處罰的傷還沒痊癒,因爲楚嫣又雙眼含淚,不忍與她說太過實的話,只能安慰道:“喜兒,我還在想法子……”

“您還沒想出來啊?再想可就來不及了!”喜兒急忙說道:“早上府裡來了一批人馬,穿得比您還顯貴的官服,說是戶部的人,匆匆就把小姐帶走了!”

“什麼?!”陸庭琰一聽立即回神了:“楚大人當時可在?”

“我家老爺原來在花廳,管家稟報之後他是趕到偏院了,可是說了兩句,他也沒阻攔,就讓他們把小姐帶走了。”

陸庭琰急得來回踱步。楚大人常居京城,既然未加阻攔,那到府抓人的應該是戶部的人不假。可是,他都還沒給知府大人寫信告明這件事,京城怎麼就來人了呢?

先前還在糾結二人能不能締結連理,而如今他要靜下心來想想如何帶她脫離困境纔是。

可是越想他心裡就越急,根本冷靜不下來。

“陸大人?”喜兒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叫他。

“你先起來!”陸庭琰此刻慌了神,他不知道這件事會傳得這麼快,戶部的人既然把人帶走了,那皇上很快便會知道這件事。躲避選秀,那可是會砍頭的大罪!

別說楚嫣有沒有機會說明她是無意躲避,就算講了,皇上也未必信啊!

“我即刻進京。”陸庭琰下了決定,側身對有福吩咐道:“去,給我取兩件衣服來,然後備馬!”

“少爺,您去多久啊?”有福遲疑着。

“我也不知道,先別讓娘知道了!”陸庭琰轉身回屋裡,帶上放在桌上的那四兩銀子。

“陸大人,給!”喜兒見狀連忙又往他手裡塞了幾個碎銀子。

這回陸庭琰沒有拒絕,他看了看喜兒,說道:“你先回府去吧!告訴楚大人我要進京的事,讓他莫急。”

“老爺急什麼呀,他一點表情也沒有。”喜兒氣鼓鼓地說道:“我看他就關心夫人和五小姐。”

“別這麼說,你照我說的去傳話就好!”陸庭琰催促她。

“好吧!”喜兒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地回過頭來:“陸大人,你可要把我們小姐帶回來哦!”

“回去吧!”陸庭琰看着丫頭離去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

楚灝怎麼可能不急?如今最窘迫的人應當是他了,夫人和次女入獄,而長女也被押解京城。其實他對楚嫣是十分關切的,只是楚嫣因爲她孃的事一直不肯與他修好,兩人之間的嫌隙纔會越來越大。

比起攸關楚嫣性命的事,追究那些不可追溯的過往根本沒有意義。

陸庭琰想了想,提上案上的官帽往房間走去。

日落西山,天色已晚。

“老夫人,您還是用膳吧!”香雀勸道。

陸陳氏見外頭天色已黑,陸庭琰還未到膳廳來,心生疑竇:“你中午給少爺端飯菜去了麼?”

“有呀!”

“他吃了嗎?”

“沒有。”香雀搖搖頭。

“這孩子,以前老說不喜歡人家,臨到出事了才心急有什麼用!”陸陳氏也跟着發愁:“老不吃東西也不行,你去拿個托盤裝上飯菜,我親自找他去。”

香雀點頭,轉身照辦。不一會兒便弄好了東西,和陸陳氏一道去了陸庭琰的書房。她敲了幾下門,裡頭沒人答應。

“庭兒,你在嗎?”陸陳氏問道。

沒人回話,倒是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庭兒,你在幹嘛?”陸陳氏覺得不對勁,讓香雀放下托盤去推門。

門一開,不見陸庭琰,倒是看到有福拿着雞毛撣子在擦拭書櫃。

“少爺呢?”陸陳氏邊問邊走到書案邊去。

“少爺啊,他外出了。”有福面露難色地答道。

“去哪兒了?”

有福眼珠子一轉,回道:“哦,白天有個老農,說是有塊地被誰佔了,少爺說要去瞧瞧!”

“這麼晚去?”陸陳氏從後頭看着有福,發現他不敢轉身看自己——每次他替庭兒撒謊就這樣。

“下午就去的!”有福假裝瞧瞧外頭,朝香雀擠眉弄眼求幫忙,嘴上又說:“可能被什麼耽擱了吧……”

“那你怎麼沒跟去?”

“少爺說……書房很髒,讓我打理打理!”有福覺得自己的腳開始要軟了,老夫人只要一旦發動攻勢就很難讓人招架啊!

“平常這些不都是香雀做的麼?”

香雀見狀連忙幫腔道:“哦,老夫人,你前些天不是在綢緞莊定了幾匹布麼,我……”

“你們倆又想瞞我什麼?”陸陳氏可是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呢!

“沒,沒瞞你啊!”有福有點沒底氣地回道。

陸陳氏見狀,手在案上用力一拍,厲聲問道:“庭兒到底去哪兒了!”

平日裡,這個老夫人雖然囉嗦了點,但頂多使使孩子性子,哪發過什麼脾氣,見她此刻稍微動怒,有福和香雀隨即嚇得不行,擔心她老人家真生氣。

兩人面面相覷,頓時不敢再說什麼。

“還不快說!”陸陳氏又拍了下書案,可勁有點使過了,把手給疼的,又不敢叫他們察覺,自個兒縮在書案下撫着。

“少爺,少爺進京了!”有福回道。

“進京?去京城找誰啊?”陸陳氏清楚,兒子在京城並不認識什麼人。

“嗯,聽說楚嫣小姐被押往京城,所以少爺……”

“被押往……”陸陳氏一聽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她顧不上手疼,慢慢走了出來,嘴上絮絮叨叨:“庭兒這孩子,什麼話都不留就往京城去,他去了能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

“去,備馬車,我們進京!”陸陳氏當機立斷說道。

“啊?”有福和香雀異口同聲地喊道。

“啊什麼啊,聽不見我說什麼?快去!”陸陳氏催促道。

有福朝香雀看了一眼,香雀無奈地聳聳肩,他只能趕緊照辦。他心裡想着“少爺啊,你別怪我,誰知道老夫人來得那麼快呢,我都還沒想好藉口應付她呢!”

邊想他邊嘆氣又搖頭,少爺果然是老夫人親生的,兩個人不僅心急的時候口氣一樣,行爲還經常神似的古怪,讓人都有點跟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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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夜已深,府內卻燈火通明,奴僕從迴廊經過,來來去去個不停。

“知道了,你下去吧!”楚天雄揚揚手,前去詢問情形的下人隨即後退出門。

待奴才出門去,國公夫人楚宋氏還未從這個消息中回過神來。

“唉!”楚天雄長嘆一口氣,在廳中來回踱步。

“老爺,這事是真的嗎?”楚宋氏問道。

“不論真假,我們楚府都與此事有所牽扯了。”楚天雄回到位置坐下,邊說道:“楚嫣被押解進京,已經關入天牢,如今尚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

“既然是皇上授意關押,勢必不會從輕處置了。那,會不會拖累咱國公府啊?”楚宋氏擔憂道。

“什麼拖累不拖累?楚嫣是灝兒親生、咱們楚府的後嗣,倘若她所說之事非虛,那麼躲避選秀實乃無奈之舉。希望皇上能聽陳情,知道她情有可原。”楚灝說道。

楚宋氏聽老爺是信了楚嫣說的,頓時想起往日對她的態度,不禁有些不安。

“老爺,那您也相信她說的——當年與孫遷私通的是鳳娘,而不是芷端嗎?”

楚天雄想了想,說道:“據戶部的劉大人說,是禮部尚書孫遷寫的奏摺上報此事。你想,倘若與他私通的是芷端,嫣兒是芷端的掌上明珠,他怎可能故意揭穿此事,害她入牢獄受苦刑呢?”

“也許,是當年芷端自縊身亡他懷恨在心,想報復咱們楚府?”

“你向來偏愛楚灩,不相信楚嫣說的也是人之常情。”楚天雄搖搖頭,又說道:“依我看,楚嫣與芷端的脾性倒是十分神似,清冷、高傲,我想要不是出了這事,恐怕她這輩子都會苦熬着當一個啞巴。往年到這來,幾個姐姐嫂嫂對她冷言冷語的,你看她何時反脣譏諷過?”

楚吳氏聞言變了神色:“你……你都知道?”

“什麼人什麼秉性,我還不清楚?”楚天雄頓了頓,才又說:“灝兒爲何搬離咱們國公府,你這做孃的,也還沒弄清楚吧?”

“原來是爲了楚嫣?!”楚宋氏皺了眉頭,她確實未曾想過這一層面。

“我還是去去戶部,再問下具體情況。”楚天雄起身往外走去。

楚宋氏忙叫住他,問道:“要麼,我去天牢看看楚嫣?”

“算了,往日裡對她又不和善,想必她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你就別惹自個兒不高興了。”

楚天雄說罷出了廳。楚宋氏想起往日慕芷端的種種,既慚愧又擔憂——楚嫣這禍闖大了,楚府恐怕難脫干係。

不過,她長得貌若天仙,若是皇上能見她一面再做處置,那,事情應該還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