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來到羅成的寢殿,他正在逗弄一隻翠綠羽毛的鸚鵡,專心致志的樣子顯得眉目秀美得如畫一般惹人品味。
見了紫嫣進來,羅成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反問:“你可是如願了?我娶了那丫頭。”
紫嫣見他賭氣,沉了氣問他:“你是在和自己賭氣,在報復你自己。”
羅成笑了搖頭,逗了那隻鸚鵡說:“可憐的小東西,他們怎麼買了你來?我才放了一隻,就又送來一隻如籠子,就知道你總也飛不出籠子的。可惜不是八哥,連訴苦學舌的本領都沒有。”
沉寂片刻,紫嫣勸他說:“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小妾也是娘子,不要草率。”
羅成將一把鳥食倒回弧中,撣撣手說:“錯!小妾非妻,無非是丫鬟媽子,多一個少一個無妨的。”
又戲弄地問紫嫣:“如果你有心儀的男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仰視他,他高高在上,是英雄,是奇男兒,可是他已經有妻室,你可願意只因爲喜歡他,而心甘情願爲妾追隨他?”
眼眸中含了疑惑的目光,望着紫嫣,紫嫣反是語訥,笑盈盈地答了說:“我會的,我想若是我喜歡的男兒,莫說做妾,就是爲奴僕也會生死追隨他;若是我鄙視的人物,就是大紅轎子迎我,我也不稀罕。”
見羅成皺了眉納罕的樣子,紫嫣掩口笑了:“所以說,弟弟你太任性。祝美娘不記名份,她應該是喜歡你,仰慕你,爲什麼你總想她那麼壞?”
“喜歡我是她的事,難道我就要娶她?那我喜歡子顏姐姐你,姐姐可願意嫁我?”羅成逗笑着,紫嫣嗔怪的敲他的頭說:“小孩子,胡說,不怕父王聽到撕扯你的嘴。”
一聲咳嗽,北平王立在身後,紫嫣見羅成立刻笑意收斂,微怒的樣子,冷若冰霜。
“成兒,你不想娶祝美娘,因何還要迎娶他回府?”北平王困惑的聲音帶了嗔怪,卻透着慈愛。
羅成笑笑:“爲子盡孝,父母挑中的媳婦,兒子當然要娶,還要興高采烈的去娶。”
北平王知道兒子在賭氣,無奈地嚥了口氣說:“你總是太任性,也是父王的不是,出此下策壓壓你的傲氣。子顏說得對,我爲了管教你,也犯不上去耽誤了人家一個好端端大姑娘的終身大事。你若不喜歡,就打發那女孩兒走吧。多送錢財補償她就是。”
羅成更是苦笑,星眸寒燦,搖頭說:“覆水難收,娶來的媳婦,哪裡有送走的道理,難道真休了她嗎?很多事,彌補不了,就這麼樣任她去吧。”
羅成自從軒轅峰下來大病一場後,如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一般,昔日那傲氣十足的小王爺顯得孤獨寂寞的如天邊寒星,寡言少語的安靜得獨自在房中都不知覺有這個人在。
北平王萬般無奈,動動脣又說不出話,子顏忙上去打圓場說:“父王,成兒是怕爹孃難做,才勉爲其難應了這樁婚事,父王莫怪。”
羅成忽然語出驚人:“父王真個想給成兒娶媳婦嗎?”
北平王一驚,隨即附和地笑笑說:“怎麼成兒真是動了凡心了?父王巴不得早抱孫孫。”
“父王若真想爲成兒娶親,成兒倒是看中一人,強過祝美娘千百倍,就是怕父王不肯。”羅成賭氣任性的樣子,驕縱之氣驟然升出。
“呵呵,說來聽聽,父王也是出身貧寒,沒什麼門第之別,若是成兒喜歡,又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父王就依你。”
北平王羅藝言語爽快,反是出乎紫嫣意料,但是羅成提出喜歡上女子,她更是吃驚,羅成平日很少出門,哪裡有時間去外面結識什麼女子?
想來想去就只能等了羅成的答案。
“成兒看上了子顏姐姐,成兒要娶子顏爲妻。子顏說,她喜歡的男人,就是作妾她都心甘情願。”紫嫣雙頰赤紅,不想到羅成竟然促狹的捉弄她,這個小東西太氣人。
翹了嘴要同他理論,羅成卻接着說:“子顏不是我姐姐,不過是同父王母妃一樣,是異性手足,更是親上加親呢。”
一句話堵得北平王啞口無言,動動嘴口不擇言地說:“可是,子顏已經許配了你表哥秦瓊。”
“所以父王母妃偏疼表兄,寧可斷了成兒的姻緣。”羅成寸步不讓。
北平王訥然無語,紫嫣又羞又急,怪他說:“你又胡說胡鬧,這些事哪裡就能玩笑了?莫不是你還生表哥的氣?”
羅成搖頭看了她說:“你心裡只喜歡錶哥嗎?那何苦來招惹我?”
一句話紫嫣震驚,她不知道羅成說些什麼,而北平王羅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責備的神情,似乎看她如一個四處魅惑惹事挑撥人家父子兄弟親情的狐狸精。
“成弟弟,你胡說什麼!”紫嫣惱了。
北平王終於哈哈地笑笑安慰紫嫣說:“顏兒,不必理會你弟弟,自去回房休息。讓他去鬧。只是我本來想舞一路羅家的絕學‘回馬槍’,現在也沒興趣了,更沒興趣教他了。”
紫嫣只覺羅成眼中一亮,灼熱的目光興奮不已,又極力掩飾。紫嫣自然不知道回馬槍是做什麼的,但也猜出幾分,怕是什麼武功絕學,但能比秦二哥的本領大嗎?
紫嫣回到棲梧閣,懨懨的樣子心思滿腹。她倦怠,又恐慌,不知道羅成今日是怎麼了,要說那些可恨的怪話,忽然想到秦二哥也沒來看她,這些天似乎有些避諱的樣子,怕是府裡的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婚事,他道靦腆害羞了。
羅藝沒說話,只問了幾句轉身離去,也沒有興師問罪。
一路回寢宮,羅藝記得了自己少時的歲月。
夫人秦蕊珠將一件袍子搭在他身上問:“還在同我兒子賭氣?你們爺倆可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的父子,年少時一般的模樣,不讓人省心。”
羅藝笑笑,摟過夫人,對月回味那當年往事。
那年突厥進犯,南陳太宰秦旭親自替皇上監軍去塞北,誤中了突厥的詭計包圍中。
情急之下,秦旭登坡觀望,憑了多年的經驗尋找夜間火光薄弱的地方想帥部突圍。
而此時一位士卒攔住他的馬頭,毅然地說:“監軍大人不熟塞北地勢民風,這突厥分兩隊來合擊,還在修整,越是火光明亮貌似人多的地帶,越是薄弱的環節,怕是敵人的疑兵計!”
軍中無數大將軍師,誰會輕信一個十來歲的娃娃的話,手下就要來拖了士卒去一旁處置,軍中自有軍紀,僭越告事是禁止的,他一個末流的小士卒,若想和當朝太宰欽差大人過話,可是比登天還要難。
“太宰一意孤行,難道要斷送南陳的江山!”士卒年少,名叫羅藝,急得額頭青筋暴露嘶聲喝道,那份執着的勇氣反是另秦旭佩服,喊人放了羅藝回來,平聲問他:“我如何相信你?”
“太宰不妨設個疑兵計,將計就計。小人甘願帶幾十人獨闖火光薄弱敵人佈防的地方,牽制住突厥,讓他們誤以爲南陳兵突圍。太宰趁機從火光密集的地方措手不及地殺出,去和少將軍的大軍匯合。”
衆將聞聽都哈哈大笑,伍長跑來跪稟道:“太宰大人,這羅藝在行伍中就十分狂妄,不服調遣,捱過幾次軍棍都不收斂,總是說他是東海之蛟,總有上天時。”
羅藝卻不慌不忙,一推那伍長順手提過一杆長槍,嚇得衆人撲上保護秦旭。
羅藝傲然一笑,面頰俊俏眸光如寒星熠熠,嘴角掠過絲輕屑道:“太宰大人看看羅藝的槍法,就知道羅藝是否是紙上談兵!”
手中打槍飛舞,寒光萬丈罩體,無懈可擊,那招式如蛟龍出海,忽然似大鵬擊水摩天。
秦旭驚得目瞪口呆,不知軍中有此奇人,不顧衆人勸解,分派給羅藝一支一百人的隊伍,自己依計而行衝出了那火光明亮的地方,果然,那是突厥的疑兵陣,秦旭率人輕易突出了重圍。
驚險過後,秦旭回頭望茫然夜色,但不見那小羅藝的歸來,卻見火光都涌去了羅藝突襲的方向,心裡一揪,想派人回去救援,卻被手下大將們跪求他以大局爲重。
過了十餘天,他已經和兒子秦彝匯合,大軍勢如破竹地大破突厥時,二十幾名士兵擡了渾身血跡幹凝的羅成回來繳令。原來一百兄弟牽制了突厥兵兩個多時辰,纔在羅藝一杆槍的帶領下殺出血路逃出三十餘人,有些兄弟傷病無藥死在途中,只剩他們二十人擡了受了重傷的羅藝回來覆命。
秦旭感動之餘,情不自禁地抱起門板上那血肉模糊的孩子,他周身滾燙神志不清,迷濛中將頭紮在秦旭的懷裡,呢喃地喊着:“爹爹,爹爹~~是你嗎?”
秦旭眼眶微紅,鼻頭一酸,大聲應道:“孩子,是爹爹,是爹爹!”
自此就宣稱收羅藝爲義子。
秦旭感念羅藝的救命之恩,命兒子秦彝和他一道爲羅藝清洗傷口,那粉嫩細膩的肌膚生在男兒身上真是辜負了天地間的靈物,秦彝撫摸那道道傷疤,心疼地嘆道:“若讓他爹孃知道該是多心疼?”
孩子清醒後,秦旭隨口問羅藝的身世,羅藝自稱是後周名門之後,家道中落,就去賣藝爲生,後來決定報國從軍抗擊突厥入侵,也學衛青霍去病做番男兒的事業。
太宰秦旭對這孩子的志氣頗有好感,隨口問他可曾讀書,羅藝自稱通讀諸子百家,兵書戰略都是徹讀過。秦旭微怒,試探着考他,但他對答如流,頗有見地,令秦旭大驚。想那日他攔馬獻策,也非偶然,心裡生了惜才之意,就對羅藝道:“你我有緣,你昏迷中喊我爹爹,既然你父母雙亡自幼是個孤兒,就給我做個義子吧。”
羅藝慌得拼命搖頭,身子向後縮,周圍伺候的僕人都替他着急地喊:“哎呀,老太宰天大的恩德,你莫不是嚇到了?”
羅藝起初說不敢高攀,隨後低頭不語,秦旭反是不快,低聲喝問:“莫不是嫌棄老夫高攀你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