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外。
一座黑色的營帳靜靜立在火光之中,帳中身穿黑色布衣長衫的男子戰戰兢兢地聽着外面的廝殺聲,那樣子就像一個被嚇破膽的沒用弱質書生。
只是他的眸底卻藏着幾分戲謔幾分銳利與那發抖的身體格格不入。
“蕭公子,我們將軍請您到陣前去。”小兵進來傳話,眉眼間的不屑顯而易見。
蕭瀲晨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哆嗦道:“陣……陣前?我不會功夫,我……”
“我們將軍會保護公子的,公子請吧!”
蕭瀲晨一面起身顫抖着跟在那士兵身後,一面心中思索着忽倪衍這時候叫自己所爲何事,沒一會便來到了陣前。小兵牽過一匹馬示意他上去,他爬了半天才上了馬,由那小兵牽着向陣前的忽倪衍而去。
“將軍,你這是幹什麼,我……”
“蕭公子來了,沒關係,你只要站在這裡不動就可以了,我是不會爲難公子的。”
忽倪衍說完便看向城樓,那上面一個竣立的身影極爲顯眼,忽倪衍厲目微眯,海清慕王歸海莫湛,果真有些能耐。
“城上的人都聽着,本將乃北紇上將軍忽倪衍,本將給你們機會選擇投降或是死。你們看,這是你們海天的彎月公子,他就很明白事理,及早投降我們北紇,我們也將他奉若上賓。本將向你們保證,只要投降,本將軍絕不爲難你們,不然……”
忽倪衍的話尚未說完,從遠處城上一支利箭破空而過,直刺蕭瀲晨而來。全然不給人躲避和抵擋的機會。蕭瀲晨心中暗罵歸海莫湛心狠,一面顫抖的更加厲害裝做正好要跌下馬背的樣子,那箭便避過了心胸直刺肩頭。
他哇得大叫一聲便直直向馬下栽去,兩眼一翻乾脆暈死過去。
此時城樓上士氣大勝,一聲聲震耳呼嘯混在一處直衝天幕。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忽倪衍氣得面上肌肉直跳,看向倒在地上的蕭瀲晨噈道:“沒用的東西,拖下去。”
“將軍,努爾大忽到了。”
“果真?快讓他來見我,快!”
“將軍,霹靂彈都帶來了,現在就可以攻城,保管這咸陽再銅牆鐵壁也抵不住紅毛人的霹靂彈。”
“哈哈,好!好!太好了!”
被兩個小兵擡着的蕭瀲晨聽着他們的話,眉頭微微一動。霹靂彈?什麼東西?怎麼有了這種東西竟把忽倪衍高興成這般模樣。
“媽的,沒用的海天人。不就是肩上中了一箭嘛,怎麼就暈過去了,還得老子擡着。”
“別說了,趕緊把他送回帳,咱們好早點回去也看看那霹靂彈是個什麼樣。那玩意可是將軍花不少價錢從長鼻子那裡買的。”
蕭瀲晨微微睜開眼睛望了一眼,他們帶他去的可不是剛剛那個火光環繞的營帳,而是一個暗淡無光偏僻冷清的小帳。清眉微挑,看來挨這一箭還是有點用的,他們不再監視自己了呢。不錯!
兩個小兵將蕭瀲晨扔進營帳,隨便給他處理了一下箭傷便匆匆跑了出去。
他們的腳步剛消失在帳中,蕭瀲晨就悠然睜開了眼,暗道一聲真粗魯,伸手將他們胡亂包紮的布帶解開,從靴子的暗袋中摸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一股清新的藥香衝向鼻尖。
嘴角輕輕一勾,重新處理了傷口,這纔不急不緩地起身向帳外掠去。迅速地解決掉守在帳外的一名北紇士兵,身影一閃便向遠方飛掠而去,沒一會兒便遠離了北紇營帳。
突然一聲轟然大響自身後傳來,蕭瀲晨一驚,回頭去看。只聽咸陽城門的方向火光沖天,隨着又是幾聲連續的震天悶響,那聲音極大,震撼人心,似乎連大地都隨着這震天響聲顫抖了起來。
那是什麼?!
“轟……”
響聲剛起,正埋頭給一個重傷士兵處理胸前傷口的覓塵就感覺到了不對,小帳篷中的傷兵們也喧鬧了起來。
“怎麼回事?”
“那是什麼聲音?”
“打雷了嗎?”
他們個個面帶驚異,只有覓塵面色蒼白了起來,那是什麼聲音?爲什麼聽上去像現代時候聽到的炸彈炸山的聲音!怎麼會有炸彈!她尚來不及細想,幾聲震天悶響再度傳來,連帶着地面也顫抖了起來。
覓塵蹙緊眉頭,轉身就往外跑。不對!這聲音分明就是炸彈!
跑到外面,果見衆人神色驚慌,一羣羣地向城門處擁。覓塵也來不及細想就向城樓上衝,士兵們緊張奔走,倒是也無人留意她。
覓塵順利上了城樓,正聽到一聲巨響,映入眼幕的是火光四射,城門上的青石被炸斷一處發出轟天震響砸向地面。整個城樓都震動了起來,覓塵驚得兩眼瞪大,慌忙看向城下,四五個投石機停在護城河邊,炸彈分明就是從那裡投過來的。
“你怎麼上來了?快下去,這裡太危險!”
覓塵尚要看清楚,耳邊響起一聲喝斥,回頭正見歸海莫湛蹙眉看着自己,面色低沉。
“那是炸藥!”
覓塵急急說道,心中已是驚慌到了極點。看這樣子怕是沒一會兒敵軍就能將城門炸開了。要不是投石機沒有準頭,怕是用不了這麼多的炸藥城門就已經倒了。
“炸藥?”歸海莫湛挑眉,這時又飛來一個霹靂彈,就炸在他們附近,青石碎片飛射而來。他上前將覓塵拉進懷中,一面回頭急喝。
“快撤!”
覓塵這才發現城樓上的士兵正在分批撤離,看來他也看出這裡守不住了。
“五哥,都撤的差不多了,你也快撤吧,這城怕是馬上要破了。”歸海莫嘯一面揮手示意身後的衆人快走,一面急急說道。眉宇間的陰寒,顯示了沉重的心緒。
“你帶人護父皇周全,我墊後。快撤!”
話語被震天的爆炸聲隱沒,歸海莫湛見歸海莫嘯身影掠下城樓,看向覓塵。
“快走,回宮裡去。”
覓塵知道他們要放棄這裡,改守皇宮,雖知道這是最爲冷靜理智的辦法,可還是一陣心傷和愣然:“那這城裡的百姓怎麼辦?不管了嗎?還有那些傷兵!”
“顧不上了,快走。”歸海莫湛說着便將覓塵推向階梯的方向。
覓塵咬咬牙,看了一眼城樓,不斷有炸藥被扔過來,城門處已是岌岌可危。再顧不上多想拔腿就向城下跑去。急急跑向醫療帳篷,雲諾也跑了出來。
“怎麼了?爲什麼要撤啊?怎麼這麼大動靜?”
鄒月葉也從帳篷中跑了出來,正看到迎面駕馬而來的歸海莫湛,便迎了上去:“表哥,這是怎麼了?”
“上來,這裡守不住了!苑曦快帶她們走!”歸海莫湛幾乎不曾消減馬速便將鄒月葉攔腰抱上了馬安置在身前,衝趕過來的鄒苑曦喊道。
鄒苑曦應了一聲,急掠而來,將手中的繮繩扔給雲諾,一面伸手看向覓塵:“走!”
覓塵也不及細想,將手放入他纖瘦的掌中,大力傳來便落在他的身前。此時雲諾也已翻身上馬,可就在這時身後傳來重物轟然倒地的聲音,覓塵心裡一驚。城門破了!
鄒苑曦也不回頭,一抽馬鞭,馬被巨聲所驚又被他這麼一抽,立刻如離弦之箭般飛奔向前。覓塵只覺耳邊勁風呼嘯而過,身子被顛得幾乎飛了起來。
回頭去看,正見一羣北紇人已經呼嘯着進了城,和沒有撤離的海天士兵廝殺了起來,力量懸差太大,不停有人倒下,不斷有北紇人衝進城中,越來越多。城門處火光照得雙眼刺疼,她們剛剛還呆的那醫護帳篷被北紇人騎兵衝叱而過不翼而飛,注滿火油的箭羽四處飛射,火光在城中不斷蔓延。
更可怕的是有一羣人正呼喝着向他們追來。雲諾和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覓塵嚇得一驚,不由便打了一個哆嗦。
感受到懷中覓塵的驚恐,鄒苑曦低頭溫和一笑:“怕嗎?別看。”
覓塵仰頭正看到他溫和帶笑的眸,心神微定再看後面雲諾和那些北紇士兵已經廝殺在了一起,大驚:“雲諾!”
鄒苑曦聽到覓塵呼喊,回頭看了一眼,神色微變。拔出腰際的劍一劍刺向身下的馬兒,馬兒嘶鳴一聲瘋了一般向前衝去。覓塵大驚,擡眸不可置信地看向鄒苑曦,但見他輕輕一笑:“快走!”
說着便飛身而起離開了他們乘坐的馬向雲諾飛掠而去,手中劍光一閃便放倒了一人,穩穩落座在那人馬上,和那些沒有撤離的海天兵士、不懼怕強敵的咸陽百姓一起投入了戰鬥。
覓塵一驚,這才知道鄒苑曦竟也會功夫,暗歎這人平時看上去是那麼的單薄,那麼儒雅,此時殺人竟也眉眼不眨,可見戰爭的殘酷血腥。
見又有北紇兵衝向這邊,想來他們是欲乘勝攻破皇宮,覓塵不再多看回頭狠狠抖動繮繩向皇宮急馳而去。路上不斷有百姓揮舞着斧頭向北紇人衝去,覓塵一陣難過。百姓之純樸可愛,可見一般。她甚至有些恨起自己了!廝殺聲充斥耳際,覓塵只覺一陣傷痛,只能發瘋般向前衝。身後北紇人的喊聲越來越近,讓她想起了兩天前也是這般瘋狂地逃奔着,只是那時候心中除了害怕還有安慰,起碼尚有云諾陪着自己。
而現在種種情緒撕扯着心肺,她已經分不清眼前都晃過了些什麼,只覺恍恍惚惚幾日的不眠不休已經讓她太疲累了。這疲累不止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的疲累,她甚至在想就這樣死在這裡算了。死了就不用面對這殘酷的戰爭了……
“別放箭,抓活的。”
“她跑不了的。”
“哈哈,這麼美的娘們殺了可惜。”
幾支冷箭從身邊飛過,隴然喚醒覓塵的思緒。身下的馬兒似乎受到了驚嚇,更加發瘋地向前奔去。覓塵心中一驚,她不能放棄!只要還有生還的可能便不能放棄!
精神一抖俯低身體向前急衝,眼看宮門在望,覓塵心間一喜。
衝進咸陽皇宮的正門太和門,守門的士兵見身後北紇人正急衝而來,忙急急便要將宮門關閉。沉重的硃紅大門發出聲響傳到耳邊,覓塵一驚。沒有進來的人怎麼辦,雲諾,鄒苑曦他們怎麼辦!
城上的箭隊開始向北紇人急速飛射,箭矢當頭射下紛落如雨。可是顯然這些頭先進城的北紇軍專門是派往攻佔皇宮的,他們竟似早有準備。手中盾牌高高舉起,雖是有人落馬有人慘叫,可仍有大批的黑衣鐵甲騎兵潮水般向宮門涌來,竟將尚未關好的高聳硃紅色宮門生生地猛然撞開,潮水般涌了進來。
守門的士兵被他們手起刀落,血濺宮門。
覓塵聽到動靜回頭去看嚇了一跳,要是因爲她讓北紇人攻入皇宮那可真是大大的罪過啊!就在此時身下馬兒嘶鳴一聲,覓塵生生被甩下了馬,擡頭去看。那馬兒的屁股上幾支箭羽分外惹目,想來定是剛剛北紇人的冷箭射到了它,它竟帶着傷護自己奔到這裡嗎?
覓塵心間感動,望着攻入城中的北紇人心中已是一片平靜!這幾日見到的死亡太多了,對死亡的感受也太真切了,如今竟連最後的害怕也遠離了,只剩下了空洞。她不想再跑了,太累了,兩日兩夜不曾閤眼,竟換來的還是城破。那麼多無辜的百姓死在眼前,縱使她從不認爲自己是個善良的人,此時心中也傷痕累累。不逃了,縱使逃了又如何?宮門已破,早晚也逃不過一個死,倒不如早點面對。
澀然一笑,乾脆移近那正大口喘着氣,做着最後掙扎的馬兒,靜靜地撫摸起它來。
“謝謝你,很疼嗎?這戰爭真的很討厭對不對……”
此時歸海莫湛領着一支騎兵向這邊衝來,一眼便看到了孤零零跌坐在廣場上的覓塵。他的心神一震,胸間只覺一股撕痛幾欲扯碎胸膛。
她就那麼安靜地撫摸着躺在地上掙扎着的馬兒,神情是那麼安寧,那麼平靜,卻又是那麼讓人心驚。彷彿馬上便會消失在眼前一般!
她的身後北紇人正不斷地涌進宮門,和守城的海天兵戰成一團,海天士兵不敵,正被逼得步步後退,可她卻恍若不知,似乎眼中心間就只剩下了那匹喘着粗氣的馬。
“殺!”
歸海莫湛大喝一聲便向前急衝而去,身後跟着的衆海天將士也飛衝而上,這太和門前的廣場成了北紇人攻進皇宮的第一處戰場。
“塵兒,起來!別嚇我!”
聽到有人在耳邊急切地呼喚着覓塵恍惚回神,茫然看向一臉焦急的歸海莫湛。有些不明所以,他怎麼會在這裡?看向身後正廝殺着的衆人,覓塵眼眶微紅。
“怎麼辦?爲了等我宮門被攻破了。”
歸海莫湛聽到她說話這才鬆了一口氣,看眼眶紅紅神情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輕輕將她攬起抱進懷中。
“沒事,不是這樣的。這道宮門我就沒想守住。後面的乾清門已經關上了,守宮的士兵都在那裡,他們攻不進去的。不怨你。”
覓塵看向歸海莫湛急切的眸,聽着他安慰的話,心神一震,神色已是好了不少。
歸海莫湛見她眼眸終於有了光彩,這纔回頭:“保護郡主!”
迅速便過來了一個身披明光鎧甲的戰士將覓塵護在了身後,覓塵認得此人正是那日護送自己和歸海莫睿回到咸陽的沈思鳴。知道此刻自己多說他也不會聽,再加上這時候她確實需要保護,覓塵便一言不發地由他護着,看向這廝殺混戰的廣場,那廣場的角落還有些沒來得及逃走的宮女太監正索索發抖,可還是難免北紇人的奪命彎刀,屍首橫列。
此時歸海莫湛也已投入了戰鬥,身影飛掠之處慘叫連連。
覓塵望着這混亂的戰場,血光飛濺,死亡在一瞬間來臨,不斷有人倒下,永遠地倒下!這個時候她雖然兩世爲人,卻更加心驚心顫!這場戰爭給她的衝擊顯然要比給其他人的不知重上多少。
她,一個來自文明杜會的現代人,在現代接受的是和平教育,從未面臨過戰亂,戰爭之於她是那麼的遙遠,生命之於她是那麼的珍貴。
現代社會的平平安安,衣食無憂讓她比這裡的任何人都懂得享受生活,珍惜生命。所以此刻她沒有辦法不害怕驚恐失措茫然。沒有辦法讓自己面對這一切,冷兵器的戰場猶如地獄,充斥在周身的濃重血腥猶若魔鬼。
滾滾鐵騎,蹄聲踏碎黎明呼嘯而來。
歸海莫燼深邃的眸中血絲遍佈,一路拔除北紇人埋伏的小股軍隊帶着刻骨的憤怒終於咸陽城遠遠在望。
眼前的一切無不昭示着城已破,北紇人已經攻入了咸陽!沒有想到他們的速度竟會如此之快,也來不及細想。歸海莫燼雙眼微眯毅然果斷,腰間冥峰劍陡然出鞘,帶着破空之音直指天際。
“殺!”
猛夾馬腹,率先衝向火光蔓延的咸陽城。就算是北紇人攻進了咸陽又如何,他便要他們馬上給他滾出城!
身後應聲震天,震動天地的馬蹄聲轟轟踏來,毫無猶豫地雷鳴般的吼聲響徹身後,近萬把利劍,鏘然出鞘,反射出森然寒光幾欲照亮灰色的天幕。最先到達的黑翊軍已是進入了戰鬥狀態向咸陽城蜂擁而去。
鮮血,屍骸,刀光,滿天。
血腥味在城中瀰漫,濃得讓久經戰爭的歸海莫燼也心生寒意。心臟幾欲停止跳動,殘忍的寒意滲透筋骨讓他瘋狂了起來。塵兒!不要出事!求你!這遲到歸海莫燼會用一生來還,只求你千萬不要出事!
無數人被身後疾風驟雨般的箭矢射中,掙扎着倒在了地上,慘叫連連。一頓箭矢過後,宮女內監的屍體遍佈在廣場之上,劫後餘生的宮人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逃竄着。遼人快馬加鞭地緊隨其後衝過宮門,遇見擋了道路的宮人就手起刀落,血濺宮牆,整個廣場之上更加的混亂不堪。
歸海莫燼面無表情地揮動着手中的長劍,胯下馳焰飛馳穿梭在北紇重兵之中,劍光劍氣掠過一片血雨,耳畔是各種慘絕人寰的淒厲狼嚎,是利劍刺入心臟後鮮血汩汩淌出的聲音。是馳焰踏過人的脊骨響起的咯咯斷骨聲,是殘軀搖晃倒地的落地聲……
歸海莫燼佈滿血絲的黑眸,眼眶欲裂發瘋般向前衝去,身邊是橫七豎八的屍骸,那些北紇人甚至尚未看清他的身影便已經身首異處。他們遇到的是盛怒的海天戰神,那滔天怒氣讓他們撞上的已不再是戰爭而是屠殺。
身後的黑翊軍看到城中的慘像,看到同胞的屍骨已是個個憤然嘶吼着緊跟而上,縱使北紇人兵多人衆也抵擋不了如此的鬼神之軍。
“翰王來了!”
“翰王來了,殺啊!”
“翰王來了,我們有救了!殺!”
尚存的已經疲累不堪的海天軍被喚醒,個個精神振作了起來。此時的鄒苑曦和雲諾守在一處,身邊只還有尚存的六七個海天士兵。北紇人確實那麼的多,他們,你一刀我一刀,雲諾幾人個個負傷連連,險象環生。
他們早已經疲累不堪,縱使心智堅韌,每個人要同時承受周遭數十人的攻擊,反抗也開始顯得微弱了起來。背脊、胸前、四肢,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血將衣物浸得透溼,粘在身上,越發如地獄鬼差,讓他們已默默等待死亡的到來。
然而此時卻傳來了震天動地的呼喊撕殺聲,是援軍到了!
心神劇震,手中的劍猛然銳利了起來。不到十人的小隊伍嘶喊着振奮了起來。
雲諾眸中帶過狂喜和鄒苑曦對視一眼揮動着手中的劍,一劍刺向身旁的馬腿,馬失前蹄,敵人驚叫着墜馬,尚未反應過來雲諾的劍已刺向了那人脖子,鮮血迸出。
此時歸海莫燼已經帶着一羣黑翊軍撕殺了過來,高昂的鐵盔在手中揮斥的劍光下寒光閃閃,陰冷的刀削麪容在北紇人的眼中猙獰威猛,宛如能攝人魂魄一般可怕。
那些本還圍在雲諾他們周圍的北紇軍顯得慌亂了起來,只覺瞬間便從天堂掉入了修羅場,渾身發寒。而此時黑翊軍已到,當兩方交鋒,黑翊軍呼啦啦從一面洗刷過敵陣,劍光與北紇人手中的半月形彎刀撞擊在一起,淒厲喊聲響徹黎明。
當馳焰來到雲諾的身邊,那剛剛還激狂着的北紇騎兵已死傷大片,沉吟驚慌。
“塵兒呢?”歸海莫燼眸光直逼雲諾。
“在宮裡。”
“保護他們!”歸海莫燼再不多言一句,也不再逗留此處,揚馬便又向城中衝去,甚至不看一眼身後跟來了幾人幾騎。
心思鬥轉,她該是沒事吧,她定然沒事。將那滿腔的擔憂和悲憤轉化成滔天的怒火積滿胸膛,揮舞着手中的冥峰劍,感受敵首墜落的熱度,踐踏敵人的屍骨,身影一刻不停直刺皇宮的方向。
而此時圍在皇宮的北紇人顯然也知道援兵到了,有些已是驚慌了起來。海天翰王歸海莫燼至於他們太熟悉不過了,他常年鎮守聚幽關跟他們打過不少次仗,如果說翰王對海天人來說是戰神,那麼至於他們便是死神。
聚幽關臨近北紇東中部,是單于庭和左賢王的轄地,他們右賢王一部雖是沒有跟這海天戰神交過鋒但是他的名聲已經威震北紇,尚未見到其人已感到寒意。
“將軍,援兵到了。是翰王歸海莫燼的黑翊軍,正向這邊衝過來馬上就殺到了,您看……”
“媽的,用了霹靂彈還是晚了一步!慌什麼!準備撤離,其它人給我殺,用弩車將這廣場上的人給本將軍射成蜂窩!就算走,本將軍也要血染這咸陽皇宮!”忽倪衍怒吼道,顯然知道援軍只會越來越多,他們絲毫再討不到半點便宜。
“那我們的人豈不是……”士兵一驚,用弩車萬箭齊發那現在正和海天人戰在一起的北紇人豈不是也要跟着送死!
“快去!囉嗦什麼!”忽倪衍怒罵,看向不遠處歸海莫湛凌然的身影心道,能讓此人死就算是搭上再多的人也值了!
回身看向已經駕好的五輛弩車,冷冷的箭頭成排成簇地在晨光中閃着寒意。他翻身下馬,親自操持其中一輛,對準了廣場上那清峻凜然的身影。
“放!”
一聲喝下,萬箭齊發!
歸海莫湛早在弩車駛來時已經注意到了,奈何此時卻毫無辦法,面色猝沉大喝一聲:“大家小心箭陣!”
心中卻漸寒,知道這樣的箭雨沒有幾人能夠躲過,就是自己也沒有完全的把握!看向不遠處被沈思鳴護着的覓塵,以沈思鳴的武功……心中計量,身影已經向覓塵的方向急掠而去。
萬箭如飛急掠而來,慘叫連連,歸海莫湛將身後的披風一把扯下施以內力,披風揮動着抖落了一地殘箭。看向覓塵,沈思鳴已經不敵,身上多處中箭,竟似有倒下的趨勢。
歸海莫湛大驚,正欲往覓塵的方向而去,又一陣箭雨從天而降,帶着震天鳴響。眸光急縮,顧不上自己便向後急掠而去。
就在此時他的餘光不知看到了什麼,驚得手中的披風一晃,一支利箭呼嘯着射進了小腿,可他竟絲毫感受不到疼痛。定定看向遠處,莫睿,他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此時出現在這裡!
是的,那不遠處正從太和殿殿牆繞過來的正是十六皇子歸海莫睿,雖是離這裡有些遠可弩車的發射距離本就極遠,歸海莫湛清晰地看到有幾支流箭正急速地向他小小的身影飛馳而去。
此時他若趕上去不是不可能攬上那箭,可是餘光所見沈思鳴已經倒下,覓塵蒼白的面映入眼中。來不及再想,歸海莫湛心神俱裂,眸中充血嘶喝一聲便向覓塵飛撲而過,將她擋在身後,紛紛箭雨被手中寒劍擋得四散開去。
歸海莫燼遠遠便看到了廣場上唯一僅剩的那個挺俊身影,充血的眼眸掠過那五輛又欲發射的弩車,大喝一聲抽出背上的勁弓,五支金羽箭搭上弓弦,向着五個不同的方向破空而去。直擊那五輛弩車上的發射手!
四聲慘叫應聲而起!滾落弩車!忽倪衍望着廣場上唯一倖存的歸海莫湛,眸中仇恨和佩服交錯而過。是此人運籌帷幄毀了他的攻城計劃,但此人的膽識功夫卻令身爲敵人的他也不得不欽佩有佳。
下令五輛弩車齊齊對準歸海莫湛,忽倪衍脣際閃過一抹冷笑,海天慕王,再見了!
然而還不待那弩車上新一輪的箭簇被安置好,身後一聲破空箭鳴帶着凜冽的風聲呼嘯而來,忽倪衍驚呼一聲錯身去避,但還是慢了一步,面上被那箭掃出一道血痕!他難以想象只要慢上一步自己此刻會怎樣。是誰!如此強勁的箭勢是誰!
從地上翻身而起看向身後,晨夕微亮,他看到了一個挺撥的身影,看不清那人的臉,朦朦朧朧中,只覺得似有寒光隱隱從那人身上透出,倨傲挺立,宛如天神下凡又似地獄暗魔。那手中的勁弓提醒着他剛剛的心驚。
忽倪衍看向那四個從弩車上掉落的北紇兵,一箭灌腦,剛剛那樣的利箭竟是五箭齊發嗎?!他的心中閃過震驚,面上已是有些慘白,恍然明白了此人是誰!海天戰神歸海莫燼,果真非同凡響!
此時的歸海莫湛也看到了遠處的歸海莫燼,心神雖是鬆弛,卻陡然墜入了冰窟他甚至沒有勇氣回頭。莫睿,莫睿怎麼樣了?
覓塵感覺歸海莫湛的身子瞬間僵硬,身子被他整個擋着看不到前方,只覺廣場靜了下來,靜的可怕!怎麼了?她詫異擡頭,動了動身子向前看去。
那小小的身影讓歸海莫燼瞬間便捕捉到了,瞳孔驟縮,綻放出絢爛的光彩。
她在!是她!她還在!真好!
感嘆地同時,也心驚膽顫,他不敢想象倘若晚上一步……倘若晚上一步,便是讓這全天下都陪葬也換不回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