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黎推開草堆爬進去,看到小梅正在屋檐下忙碌,臉上掛着恬然的表情。那一瞬間,讓她一掃幾日的陰霾。
相黎輕喚了一聲“小梅”,小梅看到相黎,放下手中的活計,微笑着走到相黎身邊說道:“小姐,回來了。”
相黎本來以爲小梅會哭的,她都做好了道歉和安慰小梅的準備,可是,小梅卻這樣微笑着反應,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只能怔怔的說一句:“恩,回來了。”
小梅接過相黎手中的行李說道:“小姐,你先回房休息,小梅這就去做飯。”
現在時間是申時,離晚飯時間還有一會兒,不過,相黎也沒有攔着小梅。把藥筐放在檐下,進了房間。一如往常的乾淨整潔,讓相黎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她換了衣服,想趴在牀沿眯一會兒,卻睡着了。醒來時對上小梅溫柔的笑臉。
相黎有些恍惚,揉了揉眼睛,才確定不是幻覺。
小梅對相黎說,“小姐,我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和燒茄子,洗洗手吃飯吧。”
相黎洗手跟小梅一起吃飯,她以爲小梅會跟她抱怨或者對她問東問西,可是,小梅卻只是安靜的吃飯,絲毫沒有開口詢問的意思。還在她想要開口說話時給她夾菜,顯然不想讓她說話。
相黎就那樣有些彆扭的吃了飯,洗澡,爬上牀睡覺。
小梅在相黎睡着之後,才伸手握住相黎的手,確認她家小姐已經回來了。而不是她自己又在做夢。
第二天,相黎去了林記,林全已經回去了。她跟着籍涅走的事本身是個秘密,也沒有人知道。林全一直以爲她得罪籍涅被扔下了河餵魚,都對着河邊給她燒過紙錢了,驟然間看到她驚得大叫。相黎相信,如果他身邊有狗血,他一定會毫不客氣的潑他的。
茶家談判那件事,自然是秘密不能說,可是,如果有什麼事藏着掖着,在林記繼續待下去也不好,加上她回來之後小梅的反應太平靜讓相黎有些在意,相黎便辭了林記的工想回家陪小梅一段時間。
從林記出來後,相黎拿了她從各地買的一些當地的藥材去送給了劉大夫,劉大夫說要按市價給她錢,相黎想着買藥材的錢都是從籍涅那裡出的,實在不好意思賺這銀子,況且,她本就是存了心要報答一下劉大夫纔給他買藥材的,所以,對劉大夫的銀錢,自然是堅決的固辭不受。
劉大夫雖然不知道相黎的身份,相黎每次出手也大方,可是,他始終是可憐她一個姑娘家,看上去富貴,身邊卻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連身懷六甲時都要自己拋頭露面,所以,想讓她攢着點錢,以便以後好生活,便說那些藥材按她購買的原價給她,也算沾了她一個便宜。
相黎實在不想收劉大夫的錢,便說了句,希望劉大夫收她爲徒,讓她能夠跟在他身邊學習醫術。那些藥材雖然新鮮,卻不名貴,本不夠做拜師的束脩,可是,相黎以前就在劉大夫身邊做過藥童,雖然沒有看出有太大的學醫的天賦,年齡也有些大了,但卻認真努力,劉大夫從謝壇那裡繼承來的醫術,本就是秘密,他自己膝下又沒有兒子繼承,看相黎也對眼,便想着傳給相黎,也就答應了相黎的拜師請求,沒爲難她,只讓她倒了茶,跪下磕了三個頭算是行了拜師禮。
相黎並不知道她撿了多麼大的便宜,只是通過一路走來跟在籍涅身邊發現,她沒有所謂經商的天賦,給別人打工,年輕的時候,短時間還行,以後隨着年齡漸長,還是得有一個固定的產業才行。而這個時代,所謂固定的產業,男人自然有好多路可以得到,女人就有了太多的不方便,她要想買地都得有戶籍證明,而她那身份着實是不能正大光明拿出去的。而不做地主,入仕自然沒有她的份,其他的百行百業,她也沒有專長,不能以之爲業。經商本是獲利最大的行業,無奈,那其中的彎彎繞繞、各路打點實在是太多,她的性格又不是特別適合運籌帷幄、通觀全局的經營,所以,這條路也不能走。相黎本來還在發愁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去看劉大夫也只是覺得曾經受了他的照顧,一路行來給他買一些草藥只是單純報答。說拜師也只是隨便說說,畢竟,劉大夫知道她的女兒身份,她當藥童那段時間他雖然也算照顧她,卻並沒有刻意的約束教導她,那把脈、鍼灸之術,還是她用兩張人體解剖圖換來的。能夠拜劉大夫爲師,她當真有些天上掉餡餅的感覺。
相黎雖然拜了劉大夫爲師,但是,並沒有即時學習的意思,她想在家陪小梅一段時間。雖然小梅沒有跟她說她這幾個月是怎麼經過的,但是,相黎知道一個人的寂寞,尤其是隨時還要擔驚受怕。相黎從劉大夫那裡拿了些醫學入門之類的書,便回了她的那個小院。
小梅看到相黎回來,放下手中的活計上前迎她,擔心的問東問西,因爲現在還不到中午,而以前,相黎每次出門都是晚上纔回來的。相黎不過是中午回家就讓小梅緊張的東問西問,想到她昨天回來時小梅那只是微笑歡迎她的樣子,不禁有些眼熱。小梅本來就是個愛操心的性子,這幾個月不知道爲她操了多少心,可是,卻忍住了不問她,也不向她抱怨。相黎把小梅緊緊的抱了好一會兒,最後放開小梅時說:“小梅,對不起,昨天就該跟你說的,這麼長時間讓你擔心了,以後我不會隨便一出去就這麼長時間了。”
小梅本來就被相黎勒得滿面通紅,聽到相黎這樣正式的跟她說話,淚水更加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流下來,一邊哭一邊說着:“小姐,是小梅不對,不能•••不能服侍在小姐身邊,讓小姐在外邊受苦了。”
相黎就任着小梅在她懷裡哭着,眼淚鼻涕都抹到她身上,拿手撫着小梅的背輕輕拍着,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
其實,她曾經想過會不會有人發現她不在小院,畢竟,她那麼長時間不在,三皇子只要稍微注意,肯定能發現的,可是,竟是沒有。雖然說小梅掩飾的好,可是,三皇子也確實薄情了些。
小梅發泄夠了從相黎懷裡擡起身來看看相黎胸前眼淚鼻涕溼成一片,不禁羞紅了臉道歉,相黎捏了捏小梅的鼻子,自己進屋換衣服,讓小梅洗把臉開始準備午餐。
吃過午餐,相黎想要幫小梅收拾桌子,卻被小梅阻止了。這才讓她想起,她是真的回來了,不是留在籍涅身邊任他使喚的時候了。相黎輕輕嘆了口氣,看了看留着紅嫩疤痕的雙手,再不會有人半是威脅半是無賴的對她說“這雙手是我的”了。
深呼吸了一口,收起心中微微的惆悵,相黎拿了從劉大夫那裡拿的醫書坐在屋檐下看。
小梅收拾好廚房之後,也拿了針線在屋檐下忙碌。相黎因爲長時間沒有這樣靜下來看書,一時間有些不適應,難以投入,不時的從書中擡起頭來看旁邊的小梅。小梅做得極其認真,只是偶爾被相黎盯得時間長了,擡起頭對相黎笑笑,不再像以前一樣聒噪。相黎看着認真做活的小梅,仔細觀察了一下,才留意到她的髮型變了,不再是是兩個包包的兒童頭,而是把頭髮散了下來,頭頂上還有一個桃木的小簪子裝飾,相黎這纔想到,小梅今年已經十五了,按照這個時代的說法,及笄了,可以成親了。可是,小梅這樣整天窩在這個小院裡,根本沒有見人的機會,而且,十五歲,身體還沒發育好呢,結婚,終究是有些太早了。這樣想着,相黎決定私心的再把小梅留在身邊幾年。
或許是相黎看小梅的時間太長了,小梅從針線裡擡起頭來帶着詢問的眼神看着相黎說道:“小姐?”
相黎爲了掩飾心虛的尷尬,伸長了脖子問小梅道:“小梅,做什麼呢?”
小梅看着相黎往前伸脖子,竟是突然間雙手蓋住說:“沒•••沒什麼。”
這樣的態度分明表示是有什麼嗎,相黎不死心,乾脆把書放在一邊伸手去奪小梅手中的東西,一邊說着:“沒什麼嗎?那讓小姐我看看應該也沒關係,你藏什麼?”
小梅常年待在閨中,雖然也做家務,可是,畢竟沒有在外面跑的相黎力氣大,她又不敢真的跟相黎動手,沒幾下就讓相黎從她手中奪了過去。相黎把小梅手中的東西拿在手裡看了看,是一個刺繡,但是,不是手帕,更大一些,因爲只做了一辦,也看不出是什麼,相黎看不出,乾脆還給小梅問道:“小梅,這是什麼呀?”
相黎只是把注意力放在那件刺繡上,並沒有注意到小梅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小梅帶着哭腔說道:“小姐,對不起,我大嫂前段時間身體不舒服,孃親也沒時間,所以,所以,讓我幫小侄子趕製冬衣。對不起,小姐,我•••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做。”
“小梅,你道什麼歉呀?你幫家人做點活又不耽誤什麼,沒有必要道歉呀。”相黎覺得小梅有些反應過激,她好像並不是一個惡毒的不允許丫鬟做私活的主人呀。
可是,相黎這樣一說,小梅卻哭得更厲害,嘴裡說着:“小姐,對不起,你別•••別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想小少爺,都是我•••都是我不好,要是我當初肯跟你走,小少爺•••小少爺也不會•••”
小梅這樣一哭,相黎卻有些訕訕的,想那個孩子嗎?偶爾也會想,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可是,這幾個月的忙碌,她並沒有多少閒暇想到那個孩子,況且,當初已經做出了選擇,再見面,怕也是隻得到那個孩子的埋怨,她又有幾分敢深想呢。
“小梅,別哭了。不是你的錯,是我把他交給三皇子的,爲了讓他有一個更安全的生長環境,接受更好的教養。你要是想他,就在閒下來的時候,也給他做幾件衣服,過年我見到三皇子的時候,再拿給他。”相黎拿手帕幫小梅擦了擦眼淚,把手扶上她的背說道。
小梅雖然並沒有做母親,但是,她看到了她嫂子如何在重病中還惦記着孩子,像他們這種貧賤人家每日爲生計繁忙都是把孩子放在心尖上疼的,她家小姐又怎麼會不想孩子呢?甚至爲了不留在這裡睹物傷心,出去外面好幾個月受苦。現在卻還要安慰她,小梅想到這裡,眼淚更加的止不住。
相黎並不知道小梅心中在可憐她,只是覺得小梅在想那個小傢伙,畢竟,雖然孩子是她所出,那段時間,小梅照顧得更多一些。相黎看着小梅一時半會兒止不住哭,也就不再勸她。只是想着,像小梅這樣多愁善感的姑娘,得給她找一個什麼樣的相公呀?不能太有錢的,有錢男人就想着變壞。可是,也不能太窮,窮得揭不開鍋了哪還有時間和精力疼老婆孩兒。關鍵還得找一個知道心疼人的。相黎認識的跟小梅年紀相仿的人,水果鋪的那些夥計,籍榮、籍祿,以前沒有想到給小梅找婆家的份上,都沒有仔細觀察過,現在估計也不會再有什麼接觸了,不禁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