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臉盆中的水,在你洗手的時候,從你指縫中溜走。相黎現在想說的是,日子就他媽像女人生孩子的陣痛,你堪堪疼着,卻等不到孩子落地。
從吃過午飯開始疼,現在已經是半夜,可是,相黎只是疼得死去活來,活來死去,她肚子裡的小東西卻完全沒有出來的意思。
小梅已經在孩子過了九個月後,被她教着學會幫胎兒正位。經過了初始時的驚慌無措,現在倒也鎮靜了下來。可是,相黎自己卻累得沒有半點力氣了。偏那疼痛並不因爲疲累而消減,只是一下一下的,讓她更疼。
“小姐,看見頭了,你深呼吸一口,然後用力。”
相黎聽小梅的話深呼吸了一口,可是,產道也因她的吸氣而收縮了,剛剛露出來的小腦袋,又縮了回去。
相黎直想疼暈過去算了。
小梅看到相黎那明顯沒了力氣的樣子,心裡焦急,可是,前些天小姐已經給她講過了那些生產時的狀況,她家小姐這種,算是很順利的狀況。
“小姐,小姐,你聽話,用力,小少爺馬上就出來了。用力,用力,用力•••”伴隨着小梅的捋順和有節奏的聲音,相黎用盡了生平最大的力氣,還從不知道哪裡借來了很多力氣,只覺得產道中有東西一滑,一陣劇痛過後,就聽到了小梅的歡呼聲:“出來了,出來了,小姐,出來了。”聽到小梅的歡呼,相黎鬆了一口氣,暈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依然是黑夜,小梅已經幫孩子剪了臍帶,洗好了,放在了她身邊,孩子皺皺紅紅的皮膚,也看不出長得像誰。相黎看着這個折磨了她十個月又讓她疼了一整天的小混蛋,忍不住淚腺失控。
“小姐,你醒了?”趴在牀邊的小梅聽到相黎的哭聲,擡起頭來。
“嗯。胎衣處理了嗎?”相黎抽抽鼻子問道。
“小姐,哪有您這樣的。不問問小少爺是男是女,先問那勞什子的胎衣。”小梅不滿的責怪相黎。
相黎看着小梅滿眼的憔悴說道:“你都說是小少爺了,那自然就是個男孩兒。爲了這小混蛋,咱倆受多少罪呀,他倒好,躺在那兒安睡。”相黎說着,擡起沒有多少力氣的胳膊,伸手逗弄着那個睡着的小傢伙。
“小姐,您就嘴巴逞強,還不是千方百計護着小少爺。您放心吧,胎衣照您說的,挖地三尺埋了。”
“小梅,你辛苦了。”相黎感慨的看着小梅鄭重的說道。
“小姐,小梅再辛苦也沒有您辛苦。況且,只要小姐和小少爺平安無事,小梅辛苦些怕什麼。”
“就知道我家小梅體貼,來,讓小姐我抱一個。”相黎難得想要正色感激一下小梅,可是,小梅是不需要那般疏離對待的人。
“小姐,別鬧了,我燒了水,趁小小少爺睡着,您洗個澡吧。”小梅躲過相黎伸出的手掌說道。
趁相黎洗澡的時間,小梅把炕上的東西換了一遍。
相黎洗完澡,躺在炕上,明明累極倦極,卻又絲毫沒有睡意。她看着仍在忙碌的小梅說道:“小梅,別忙了,你也睡會兒吧。”
“小姐,我不睡了,天快亮了。我躺下還得起來,趁這會兒,我去給您熬點藥。”小梅說完,收拾着那些東西出了房門。
昏暗的燭光下,相黎觀察着身邊小小的人兒,臉皺皺的,頭上也沒幾根毛,小手跟雞爪似的。這樣的一個孩子,該如何養大呀。這一刻,相黎突然想起了她的母親,一次生她和向陽兩個孩子,該是多麼辛苦。不得不繼承家業的母親,所肩負的,怕是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吧。可是,她小時候卻還一直抱怨給她洗澡的是保姆,開家長會永遠只有老爸一個。可是,她小時候有數不清的玩具,因爲母親每次出差,不管去哪,都會給她和向陽帶玩具回來。
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帶玩具了呢?相黎想了想,好像是高中的時候,她喜歡上一個男孩兒,那個男孩兒去他家玩兒,說她滿屋子的熊啊、狗啊的毛絨玩具,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後來,她好像把那些東西全都封進了儲藏室,並明令禁止母親再給她帶那麼幼稚的玩具。可是,那個男孩兒最終還是跟一個整天帶着一隻泰迪熊的揹包掛飾的女孩兒好了。原來,那個男孩兒根本沒把她當女孩子看。可是,她那樣的行爲,到底怎樣的傷了母親的心呀。
現在終於想明白了,卻是沒有機會彌補了。相黎就帶着這樣的意識,進入了夢鄉。
睡得正沉的相黎,被一陣嘹亮的哭聲吵醒。她睜開眼看了看,小梅正抱了那團小東西在懷裡,小孩兒不停地哭,怎麼安撫都不停。
“小梅,把他給我,應該是餓了吧。”未曾梳洗,相黎就把孩子抱在了懷裡。
小孩兒循着覓食的本能拿嘴叼住了相黎的一個□□,大力的吮吸着,弄得相黎生疼。要是被蚊子咬了,她會毫不客氣的把蚊子拍死。可是,被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咬着,她只能忍着。
等小傢伙終於吃飽喝足乖乖睡下以後,相黎起身梳洗,和小梅一起吃早餐。
然後,接下來的幾天,除了那孩子睡着的時間,相黎就沒有一刻輕鬆。
尊了小梅的命令,她足不出戶的做起了月子。可是,小傢伙不會爬不會坐,吃飽了也不哭,卻是堪堪的能鬧。開始的幾天,掌握不住規律,小傢伙還尿了幾次牀,害得小梅在越來越冷的冬天,還得拆洗被褥。小梅去洗被褥,屋子裡便剩下了他們兩個,小傢伙睜着他烏溜溜的大眼,手腳不停地擺動,嘴裡也“啊啊”的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相黎以前又沒機會帶小孩子,現在眼前有一個,抱着柔若無骨,小胳膊小腿的,真是覺得他隨便動一下便緊張無比,他隨便發出聲音就想回應他。相黎記着,小孩子剛上下來的幾個月內,視力其實並不好,分不清人的,可是,她還是不斷地拿着小孩兒的手指着她說“孃親,這是孃親”,在小梅偶爾在一旁的時候,她也會把他抱起來指着小梅說:“小梅,這是小梅,很能幹的小梅”。弄得小梅經常笑話她。
一個月下來,兩人總算能夠弄懂小傢伙的生物鐘,小梅比相黎還厲害,即使是夜裡,小傢伙想尿尿或者想拉屎了隨便一動,小梅也能醒來,然後披着衣服伺候他。相黎有時候能醒,但是,覺得天太冷,不願動,有時候根本就醒不了。所以,基本上是,小梅晚上要伺候小傢伙起夜,白天要做飯、洗衣服、洗尿布,打掃衛生,趕製冬衣。而相黎晚上睡飽,白天便帶帶孩子。
終於熬過了一個月,相黎被小梅解了禁足令走到屋外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擡頭望了望那飄着白雲的藍天,心情格外的舒爽。可是,她的心情沒有舒爽多久就在午餐桌上聽了小梅一句“小姐自打生了小少爺,不每日出去奔波了,看着倒是富態了許多”之後,便鬱悶了下來,看了看自己肥嘟嘟的肉手,再不是那骨節分明的纖纖玉指,再看看那渾圓的藕臂,再摸摸充滿彈性的肚子,雖沒照鏡子,相黎也已經預感到了那像發酵了的麪包的臉,自打不出門之後,這幾個月她就被小梅變着法的引着吃,開始也覺得身子沉了,但是,她安慰自己那是孩子月份大了,可是,現在孩子都出來一個月了,她便沒有了欺騙自己的理由。
“減肥減肥減肥減肥減肥減肥•••”相黎的腦子裡不斷地叫囂着這兩個字眼。
可是,現在還要喂那孩子奶,所以,節食減肥法肯定行不通,相黎便想到了運動減肥法。爲此,難免麻煩了小梅,讓小梅按着她的要求做了運動服。相黎每天在小梅起牀的時候便起牀,顧不得寒冷,圍着院子跑步,開始只能圍着那院子跑十圈,便累得氣虛不已,到後來,慢慢增加,十五圈,二十圈,二十五圈,三十圈,三十圈,三十圈,止步在了三十圈,吃過早飯後,過一個時辰,她便開始在牀上坐仰臥起坐,三十個,三十五個,四十個,四十五個,五十個,五十五個,六十個,六十個,六十個,止步在了六十個。中午吃完飯,睡過午覺之後,開始跳繩,兩百個,兩百五十個,三百個,三百五十個,四百個,四百五十個,五百個,五百個,五百個,暫停在了五百個。
晚飯過後,洗澡睡覺。每天運動一番,加上被小傢伙鬧一天,晚上總能睡個好覺。
可是,相黎開始她的減肥計劃以後,小梅沒有刻意減肥,卻日日瘦削了下來。原因無他,晚上睡眠不足,進入臘月,白天還得準備過年的東西。並且還得在相黎執行減肥計劃期間幫她帶孩子。
說到孩子,相黎高興地時候會喊他“寶寶”、“寶貝”、“小傢伙”,不高興的時候會喊他“小混蛋”,“討債鬼”。
眼看年關一天天的近了,有一天,飯桌上,相黎突然開口問小梅:“小梅,你說給小傢伙起個什麼名字好呀?”
小梅被問了問,愣了一會兒,纔想起,她一直都喊“小少爺”,相黎也沒有正經給孩子取過名字。看着興味盎然問她孩子名字的相黎,小梅不禁有些心酸。就是他們這樣人家的孩子,出生幾天還會被起好名字,可是,小少爺已經出生兩個月了,竟是連個名字都沒有。而小姐雖然從來不說,小梅也看得出她在不經意間經常發呆嘆氣。
“小姐,小少爺的名字,是不是告訴姑爺,等他來取?”
相黎只是想起了小傢伙還沒名字,隨口聞了聞小梅,可是,卻得着了一個讓她最鬧心的答案。小傢伙漸漸長開了,已能看出像誰,那眉、那眼、甚至於那不開心時的表情,都像極了那讓她如被瘋狗咬過一般疼痛,只不過貢獻了一顆精子的三皇子。而她辛苦懷胎十月,爲了他的安全百般算計,忍受那非人的痛苦把他生下來,每天把屎把尿的拉巴着,卻長得跟那孩子不像。都說兒子像母親,怎麼到她這裡,就變了呢?
小梅看着她一提“姑爺”就垮下臉來的相黎,知道,她又觸着她家小姐的逆鱗了。
可是,這孩子沒生之前怕被人暗害,藏着掖着,孩子生了之後,如若在這般藏着,那教養都成了問題,男孩兒不比女娃兒,怎麼也不能埋沒在這小院子裡。
“小姐,就算是爲了小少爺的將來着想,您也得讓姑爺知道小少爺呀。”
小梅的說法讓相黎更加氣憤,她一學哲學出身,在廣告業混得風生水起的彪悍女人,難道還教養不了一個孩子?非得指望那一年到頭對她的生死不聞不問,連孩子生了都不知道的孩兒他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