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雋走後, 相黎翻身找了個舒服的睡姿,片刻之後,就入睡了, 睡到近午時時分才醒過來。
相黎醒來後, 在陳雋的丫鬟落雨的幫助下, 穿上了一套據說是陳府的裁縫連夜趕製出來的讓她很無語的粉色系繁複的裙衫, 還被梳了一個與那件衣服相襯的稚嫩髮型。
想要回醫館換一套衣服的相黎, 被告知陳雋吩咐了不允許她出府。雖然被逼極了她也可以迷倒一路阻攔她的下人出府,可是,畢竟已經答應了與陳雋的婚約, 相黎就在陳雋的書房待了一個下午。
晚上陳雋回來時看到相黎的扮相呆怔了片刻,相黎做好了被嘲笑之後還擊的準備, 可是, 陳雋的毒舌這一次卻意外地沒有攻擊她。
到飯廳時, 因爲光線有些昏暗,陳老爺失聲叫了聲“蓉兒”, 相黎才明白了陳雋那片刻發怔的原因。
不知道想到什麼的陳老爺一頓飯一直神色鬱郁,比看錯了的相黎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她畢竟沒有在別人傷心處再戳一下的習慣,只是忍到回了陳雋的院子纔跟落雨要她的衣服。可是,落雨片刻之後卻跑回來回了她一句“衣服還沒有幹。”
相黎看了眼神色不明的陳雋道:“正好後天也要成親了, 我再住在陳家也不合適, 陳大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願見我家先生的話, 至少派個人送我回醫館吧。”
陳雋走到窗邊看着院子裡一顆已經長葉的梅樹道:“因爲你的失蹤, 嵐月書院已經停課了, 漓今天也沒有上朝。回春醫館那邊,應該有很多人吧?明天下午把喜帖全部送出去之後, 我會親自送你到籍家的。”
相黎一天都在爲自己的衣服鬧心,完全把姜澈和書院的人忘在了腦後。苦笑了一下,相黎也走到窗邊道:“我寫的信,除了阿澈別人都看不懂,陳大人能在今晚就派人把信送給他嗎?”
陳雋沒有迴應他,反而逼問道:“我說漓沒有上朝,你絲毫也不擔心嗎?”
相黎把胳膊肘只在窗沿,撐着下巴看着遠天道:“陳大人在擔心嗎?那要不要考慮,取消婚禮呢?”
陳雋握了握拳道:“我已經作出了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相黎轉向陳雋微笑着道:“雖然我不明白你與姜漓之間的羈絆,也不知道你究竟想看到他如何,不過,在結果出來之前,不如放鬆一些。畢竟,要傷心或者開心,都需要有足夠的精神呀。”
陳雋看着相黎道:“你就不擔心他到最後真的棄你不顧嗎?”
相黎又把頭轉向窗外道:“我本來就沒有對他抱過什麼期待。而且,好笑的是,就在我決定哪怕犧牲下半生的自由,困在那個宮牆裡陪他一輩子時,他突然失去了聯繫。然後,半個月之後,我從阿澈口中得知了他成親的消息。
可是,我就算要傷心,就算想找他問清楚這是不是一場騙局,都做不到。
我答應跟你假成親,並不是對他抱有什麼期待,只是覺得•••只是覺得,不管怎麼樣,他還是不要遭受同伴之間的背叛比較好。”
相黎的語氣很舒緩,帶着一絲自嘲和無奈,雙眼努力地睜着,望着遠天稀疏的幾顆星星。
可是,看着這樣的相黎,陳雋卻莫名覺得心臟窒悶,眼睛酸澀。甚至在她附近待着,都呼吸困難。
陳雋丟下句“莫名其妙的蠢女人”,走到門前開門喚聽風準備熱水。
這一夜,相黎沒有了前夜的擔心,沾牀沒多久就沉沉地入睡了,睡夢中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角還掛着讓人火大的耀眼笑容。
陳雋盯着相黎的笑臉看了良久,最終,披衣起身去了書房。
第二天下午,夕陽落山之前,一輛馬車從陳家駛出。車廂裡,換回自己衣服的相黎對對面的陳雋道:“陳大人要是沒有時間的話,可以不送我的。”
陳雋白了相黎一眼道:“不是你自己說劉先生要是不見我的話會把你逐出師門的嗎?我已經派人把他接往了籍家。”
相黎回了陳雋一個白眼道:“就您這態度,還是不要見我家先生比較好。反正倉促成婚也不會有人相信我們是兩情相悅。”
“我會讓所有人知道我們情比金堅的。”陳雋說着,伸手猛一用力把對面的相黎拉坐到了他的腿上。
相黎微微震驚,隨即在陳雋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展顏笑道:“那不如我們比比,看看誰更能騙過觀衆?”
被相黎笑容嚇得差點脫力的陳雋,眯了眯眼道:“怎麼比?”
相黎掙脫陳雋的懷抱做回自己的座位道:“像陳大人剛纔那樣,顯然是做作了。我們在不觸犯對方心理底線的前提下,在人前扮演一對感情真摯、心靈相通的夫婦,如果誰先被懷疑的話,就算輸。輸的一方要答應贏的一方一個力所能及的承諾。我說的是力所能及,不是心裡願不願意。只要自己能做到,即使對方提出的要求讓自己覺得爲難,甚至丟臉,也要去做。比如,如果我僥倖贏了的話,可能會讓陳大人您集合起全府的下人在他們面前學狗叫。怎麼樣?陳大人敢不敢比?”
“你輸了我讓你永遠從漓面前消失,你也會做嗎?”陳雋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道。
相黎怔了片刻,深深地看了陳雋一眼道:“當然。”
“好,我跟你比。”
“好,我們擊掌爲誓。彼此願賭服輸,且不可遷怒他人。”
兩人擊掌過後,相黎微微露出一個苦笑。即使用這種方式,她也想讓陳雋早日取消與她的假婚姻。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幹嗎要爲姜漓擔心那麼多。
下車的時候,相黎要先下去,陳雋攔住她道:“開始了。”說完,陳雋率先下了車,然後,在車前很紳士的扶了她一把。
守門的小廝看見相黎後,跑下臺階迎上來道:“大小姐,您可回來了,兩位少爺都派人來門口催問了好幾回了。”
對於這一聲“大小姐”,相黎還是聽得嘴角抽搐。
兩人被小廝領着往籍府正廳走,陳雋故意拉着相黎的手腕放慢了步速道:“慢點兒,小心身子。”
相黎拽着陳雋的衣服讓他側身,踮腳湊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家先生和籍家的人還不知道我懷孕的事,別畫蛇添足。”
陳雋改攬着相黎的肩讓她正常走路,傾身湊在她耳邊道:“謝謝你的提醒,本來,我馬上就要輸了。”
相黎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只是不想我家先生擔心。”說着,相黎擡手拿開了陳雋放在她肩上的手。
片刻之後,陳雋又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微微傾身道:“籍家的人看着呢,你不想這麼早就輸吧?”
相黎皺了皺眉,心間閃過一個疑問——陳雋到底是不是一個GAY?
因爲陳雋的身份,籍家兄弟都出廳相迎,寒暄了一番之後,陳雋被請進大廳。自始至終,他的手都在相黎的肩上放着,周身散發着相黎前兩天見他時的那種傲慢的氣息。籍涅如在商場上一般妖孽的笑着,眼角的餘光,一直放在陳雋放在相黎肩上的手上。
進到客廳之後,陳雋看到坐在籍家客座上一臉不悅的劉大夫,攬着相黎快步走上前,屈膝跪地道:“晚輩陳雋,見過劉先生。因事情突然,未能儘早向先生見禮,懇請先生原諒。但是,請先生放心,晚輩一定會好好照顧向月,絕不讓她受半點兒委屈,請先生把向月交給晚輩。”說到最後,陳雋居然磕頭向劉大夫行了個大禮。
相黎看着雙手伏地,磕頭跪在劉大夫身前的陳雋,眼中閃過無數的電光火石,驚訝的都忘了看劉大夫的反應。
劉大夫咳了一聲道:“陳大人快快起身,學生一介布衣,豈能受大人您如此大禮?”
陳雋仍然保持着磕頭的姿勢道:“請先生把向月交給晚輩照顧。”
相黎這時反應過來,皺着眉頭對劉大夫猛合掌。
劉大夫白了她一眼道:“老夫並非黎兒父母,她的婚事由她自己決定。”
陳雋道了句“謝先生成全”,才擡頭拉着相黎起身。
相黎在籍家兄弟的相讓下跟陳雋一起入座,呼了口氣心裡想着要不要把贏了之後的那個承諾改爲讓陳雋不要爲了今日這一跪挾私報復劉大夫。
籍家兄弟和陳雋都是社交場上的高手,自然不會沒有話說。
不過,陳雋在看到劉大夫打了一個哈欠之後,適時的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在下就此告辭了。”
衆人送到門口,陳雋臨上車前,絕對是故意的,抓着相黎的手故作深情的道了句“等我。”
相黎露出僵笑點了點頭,心裡想着,果然不能小看古代政客的演技,簡直比資深演員還入戲。
在陳雋走後,相黎回身對籍家兄弟深深鞠躬道:“給兩位添麻煩,真的很抱歉。”
籍玄和籍涅一左一右扶起相黎道:“一家人之間,別說這種見外的話。”
三人走回門內,劉大夫走上前問道:“突然間說要成親,還不許告訴別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相黎對劉大夫展顏笑道:“先生,肚子餓了吧?我們去吃飯吧,我請客。”
見相黎不願說,籍玄也上前道:“是呀,劉先生,去吃飯吧,有什麼話等吃過飯再說。”
劉大夫瞪了相黎一眼,被籍玄拉着往籍家的飯廳走。
籍涅拉住欲往前走的相黎道:“爲什麼是他?因爲三皇子的事,他恨你入骨,你感覺不出來嗎?”
相黎心中一驚,但隨即展顏笑道:“陳姑娘去世在我嫁給三皇子之前,陳大人沒有理由遷怒於我。就算以前他對我有什麼誤會,現在也解開了。你別擔心,我是想清楚了才決定嫁給他的。”
籍涅放開手頹然道:“從收到你的信,我就知道不可能改變你的決定。如果他日有需要我的時候,儘管開口就是。”
相黎握住籍涅的手道:“謝謝你。他日•••他日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籍涅反握住相黎的手道:“你果然•••”
相黎打斷他的話語語氣堅定地道:“不管有什麼原因,嫁給陳大人,確實是我出於自己的自主意識做的決定。”
籍涅改握住相黎的手腕邊走邊道:“去吃飯吧。”
籍家晚餐,如上次的午餐一樣豐盛,只是,除了相黎,所有人都有些食不下咽。
晚餐後,相盈叫住相黎道:“小妹,到我房間來一趟吧。”
相黎看了看籍家兄弟有些異樣的神色,跟相盈進了她的房間。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相黎留下一句“也許掙扎也逃不過命運,但是,我還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出了相盈的房間。
留下相盈在房間嘆了句:“即使要賠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嗎?真是個傻瓜。”
對籍玄點頭施禮之後,相黎在小廝的帶領下,來到了籍家人爲她準備的院子。小梅站在院門口,遠遠地,就對相黎喊着“小姐,小姐。”
相黎加快腳步走上前道:“就差這麼一段,大晚上的,你就不能在屋裡等着嗎?你家姑娘呢?”
小梅抓住相黎的手道:“小姐這次要嫁的,是個好姑爺吧?”
相黎牽着小梅的手邊往裡邊走邊道:“是不是呢,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世間,比你家籍敏更好的相公,確實是沒幾個了。讓你丟下孩子不管站在院門口等我。”
小梅臉色泛紅道:“討厭。小姐,我跟您說正經的呢,您有取笑我!”
兩人進門,走到亮着燈光的小廳,李素華見兩人進來,起身道:“我說讓小梅姑娘在屋裡等着,她偏要出門,也不怕她家靜兒就此跟了我不再認她了。”
小梅拉着相黎的手讓她坐下道:“如果少奶奶肯教養這個丫頭,那是她的福分呢。”
相黎意外地發現,李素華居然跟小梅親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