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籍涅走在迴廊上, 相黎開口道:“二爺有什麼話要說?要是追究剛纔那一拳的事的話,是我有些衝動了,我向您道歉。”
“你該稱呼我‘二哥’吧, 因爲要成親, 積攢了很多事沒有處理。成親不久我就出京了, 到年關纔回來。可是, 聽府上的下人說, 自從我成親之後,你就再也沒有來過我家。怎麼?你在介意什麼嗎?”籍涅說着,把身體的重心往相黎這邊移了移。
“確實在介意一些東西, 不過,跟您沒有什麼關係。”相黎說着, 走路步伐放慢了一些。
“乾脆放棄稱呼嗎?還說沒有關係。如果是介意素孃的話, 你想得太多了。”感覺到相黎慢了下來, 籍涅自己也放慢步伐道。
“是二爺想得太多了,我之所以不再來府上叨擾, 是在二爺成親那天見到了相家的人。相姑娘,就是府上那位夫人,見到她之後,身體會莫名的戰慄。二爺婚後不久跟她在聚福寺有過一面之緣,她說我的魂魄是她召喚過來的。本來是爲了把這個身體本來的魂魄召喚回來, 出了些問題, 就喚來了我的魂魄。雖然我自己並不太相信特殊能力什麼的, 可是, 我的魂魄來到這個時空也是事實。所以, 對相姑娘有些顧慮。”這些,是相黎自打與相盈交談之後, 就一直壓在心裡的心事。甚至於,對劉先生和姜澈,她都沒有說出來,怕他們擔心。但是,這些不安,雖然相黎說着並不是很在意,因爲在這個世間羈絆越來越多,對死亡也變得不若從前那般淡然了。這些事,其實還是在意着的。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傾訴對象,總在壓抑着。
“我家的大嫂,確實是一位有些神秘的女子。不過,那樣對你坦言了,應該沒有惡意吧。就算是有什麼事,到時候我也會幫忙的,不用爲了這個原因就斷了往來吧。如果真的很介意的話,我會考慮搬出去住。”聽到這個消息,籍涅稍稍有些釋然,不過,也有一些擔心。相家的力量,他在當年兄長決定向相家提親時已經調查過了。可是,因爲有力量刻意阻撓他調查,得到的消息並不全面。而且,相家已經沒落了,他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現在相黎這樣說,倒讓他想起來,以前,□□的皇后,只有相家的長女才能被選上。即使那位不幸早逝,皇上也絕對不會再封別人做皇后。直到幾代以前,皇家突然停止了在貴族中選妃的制度,相家也迅速的沒落了。而那中間發生了什麼,卻是他無論如何都查不到的。
“不用爲了我做什麼的,本來就欠了您太多的人情。剛纔那一拳,還差點釀成禍事。”相黎決定不再來籍家,相盈的事是最主要的原因。籍涅的態度,也讓她有些在意。
“並不完全爲了你。我已經成親了,總不能一直住在大哥的府上。素娘似乎也不太習慣府裡的生活。”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了,籍涅搬出他那個相處並不多的妻子來補救。
聽到籍涅提起李素華,相黎皺了皺眉頭不再說話。
李素華的性情和能力,都是她所欣賞的。而且,她能感覺出,兩人在很多方面,是極其合拍的。不同於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女人,甚至於更勝過大多數的男人,李素華的思維方式,是她所喜歡的。就她那個“無罪推論”的判案方式,就讓她特別喜歡。
可是,因爲想要接近,卻明顯的感覺到了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拒絕”的信息。不同於白寧馨的言語攻擊,李素華是在用禮貌拒絕着她,就如同她曾經用禮貌拒絕人那種感覺一樣。
相黎本來以爲自己就是那種招同性排斥的氣質,可是,扶着身邊的籍涅,讓她突然警覺,也許,這個人才是原因。
雖然她不太確定李素華感覺到了什麼,雖然她自己確實問心無愧,可是,現在相黎突然間閃過一個念頭,因爲籍涅的原因,李素華排斥着她。
兩人在書房坐定不久,李素華就帶着那個翠衣丫鬟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那個丫鬟擺好茶杯後,籍涅開口道:“素娘,坐。”待李素華坐定後,籍涅對仍然站在書房的那個丫鬟道:“下去吧,這裡不用你伺候。”
那個丫鬟在李素華點頭後,才擡腳離開。
待那個丫鬟離開後,房間有一瞬間的沉默。籍涅起身開開窗戶道:“本來早就該說的,可是,前段時間太忙了,一直沒有機會。向月,被大哥認作了義妹,這件事,他回鄉祭祖時也已經告知了祖先。所以,雖然不住在籍家,向月也是我們的家人。素娘,雖然年齡比向月小一些,應該能做好一個嫂嫂吧。”
籍涅突然說出這種話,不止李素華,連相黎自己都很震驚。她是曾經喊過籍玄大哥,可是,她也覺得那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沒有想到,對方竟那樣慎重的對待了。
“相公放心,既然是大哥認下的家人,我自然會好好待她。只是,不知相公提到的向月姑娘是哪一位?”並不是李素華有意裝傻,她認識相黎的時候,相黎用的就是現在的名字了。而籍涅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過相黎。
“哪一位?不就坐在你眼前嗎?素娘因爲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反應不過來嗎?也難爲你了,大哥臨走之前跟我說時,我也有些驚訝。”對李素華並沒有多少感情,但是,籍涅一直守着一個作爲一個丈夫的氣量。即使不是溫言軟語,卻也足夠的尊重。
“相大夫?相大夫不是男人嗎?”之前的話或許不是故意,不過,這句話,卻絕對是故意的了。
“呵呵,雖然穿着男裝,好像也沒有女性的溫柔,不過,從生理上來說,我應該算是女人吧。”看到李素華驚訝的表情,相黎尷尬的笑笑。
“這樣說起來,好像在去年的時候確實見過相大夫有一次穿女裝呢。只是,後來一直見到相大夫穿男裝,就以爲那件事是你的興趣呢。不好意思,失禮了。”李素華說着,並沒有多少歉意的對相黎笑了笑。
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被對方耍了的相黎,只是附和着傻笑着說:“沒什麼,我家先生也經常說,我看上去就像一個半大的男孩兒,那些病人開始也因爲我這張臉完全不信任我呢。”
一直因爲發現了籍涅的情緒對相黎有嫌隙的李素華,看到她這樣傻笑,莫名其妙的在心中生出了“難道這人是個白癡嗎?”的想法,自己臉上的笑意也不自覺的漾了開來。
看到籍涅看自己,李素華收了笑容道:“只是,相大夫的名字是相黎吧,什麼時候變成相月了。還是,相月纔是相大夫的本名。”
“這個,我確實是叫相黎,向月是以前有一段時間打工時用的名字。那個時候,不太方便說出自己這個名字。李姑娘覺得不習慣的話,繼續叫我相黎就可以了。”想要解釋清楚,可是,看到籍涅對她搖頭,相黎最終並沒有解釋。
“這樣,那我以後就叫你相黎吧。既然你是大哥認下的家人,以後也不用叫李姑娘那麼生分,叫我二嫂就是了。”李素華特別加重了“二嫂”這個字眼,想從相黎的臉上看到尷尬或痛苦的神色。
相黎的臉上確實出現了尷尬的神色,不過,不是因爲李素華心中想的那個原因,而是,稱呼比自己年齡小的人爲嫂嫂,讓她覺得有些吃虧。而且,她更想與李素華這個人,而不是籍家的二少夫人結交。
不過,這個時候,相黎只能從善入流了,從“李姑娘”變作“二嫂”,這樣的稱呼,應該是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吧。
拿起身邊並沒有碰過的茶杯,相黎走到李素華身邊單膝跪下自以爲很紳士地道:“嫂嫂在上,請受小妹一拜。”
本來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的相黎,沒有意識到她這個行爲其實有點像那個小妾給大夫人敬茶的感覺。怪只怪,她自己完全不熟識古代的禮節,劉大夫也是那些如糞土。
李素華神色尷尬的接過相黎手中的茶杯放在身邊的桌子上道:“快起來,我拿能受你這個大禮。”
相黎一面站起身一面道:“長嫂如母,這一拜,嫂嫂自然受得起。不過,要是我孃親真的這般年輕漂亮就好了。”相黎說着,想起她那個總是滿世界飛的母親,八年過去了,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她。想到這裡,相黎的笑容裡多了些黯然。
“好了,見過禮就行了。都是年輕人,又同在書院任職,互相之間,那些虛禮能免就免吧。我這邊的事說完了,向月去看看小梅姑娘和孩子吧。”籍涅說着,起身走向書桌。
“啊•••被二爺那樣一嚇我都忘了,我先走了。”相黎說着,起身就要離開。
“等等,這個給你。”籍涅說着,從衣袖中掏出一塊洗了紅色繩子的玉。
“禮物嗎?說起來,我確實忘了準備禮物了。不過,那個等我看過小梅之後再去買吧。拿了二爺的東西充作禮物,太沒有誠意了。”相黎看了眼籍涅手中雕成一隻張牙舞爪的獸狀的玉,開口道。
“不是禮物,今天是初五,小梅姑娘又剛剛生產完。你把這個戴上,擋擋煞氣。”籍涅說着,走到相黎面前,自然的把那塊玉系在了她的右手上,打了一個很漂亮的死結。
由於籍涅的動作太過自然,之前又已經在李素華面前解釋了相黎的身份,即使看在眼裡,李素華也不好說什麼。
相黎自己對這種程度的接觸更是絲毫無感,看到籍涅幫她繫好,相黎微笑着開口道:“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個謝了。那麼,我走了,二爺,嫂嫂,再見。”
說完,相黎對二人揮了揮手,出了房門。
相黎離開之後,籍涅走到書桌前坐下對李素華開口道:“過段時間我們搬出籍家,素娘看看有什麼中意的宅子,看好了之後跟籍敏說一聲。只有我們和籍敏一家,再加上一個廚娘、我的兩個丫鬟、兩個小廝一個花匠、一個門房。所以,宅子不用太大。”
“相公怎麼突然想起搬家?成親的時候,不是說要跟大哥他們一起住嗎?”李素華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那顆銀杏樹,開口道。
“桀兒越來越大,我們以後也會有孩子,總是要離開大哥的家的。早些搬家,更自由一些,你不喜歡嗎?”籍涅翻開一本賬冊,一邊看着,一邊開口道。
“知道了,我會去留意一下宅子的。”李素華說着,回身看向埋頭賬冊的籍涅。
“恩,辛苦你了。”籍涅說着,並沒有擡頭。
相黎到前廳拿了藥箱,儘量控制着自己激動的心情走向小梅居住的院落。
相黎被一個長得很討喜的姑娘迎了進去,進門後,看到了頭上包着一塊布條,靠在牆上上還有些虛弱的小梅。
“小姐,你來了。”仍然有些虛弱的小梅,看到相黎進門,很自然的笑了開來。
“恩,來看看你,孩子,什麼時候生的?”相黎說着,做到了炕邊。
“昨天夜裡。因爲早了半個月,相公慌得手忙腳亂,連二少爺都驚動了。不過,其實沒什麼事,不到兩個時辰就生下來了。”小梅說着,伸手撫了撫身邊一個躺着的孩子。
“小梅姐姐,很厲害呢。疼得那樣難受,還能告訴我該做什麼。穩婆來的時候,看到孩子平安生下來,還是那麼大個兒的孩子,直誇小梅姐姐呢。”那個很討喜的小姑娘端了一杯茶進來,聽到兩人說話,嚴重閃着光插口道。
“這個孩子,是你接生的嗎?你還沒有及笄吧,真是了不起呀。小梅也很厲害。”接過小姑娘手中的茶杯,相黎開口道。
“小姐過獎了,我當時都慌成一團了。完全是被小梅姐姐的冷靜感染了才勉強冷靜了下來呢。”小姑娘雖然這樣說着,臉上還是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說什麼呢?小雀很能幹呀。我這裡不用幫忙了,能麻煩你去看看惠兒嗎?”小梅說着,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