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福宮的皇上剛坐下就拂袖把紅木案几上的所有精緻茶杯摔個粉碎,明黃色袖擺上毫無意外的沾上了水漬,皇后連忙上前拿過帕子來給他擦拭一下,正好被進來的瀾皇子和雪公主看見,嚇得身體一個哆嗦,隨即就呆在原地,他們很少見父皇如此震怒。皇后眼疾手快,向如心使個眼色,如心頷首快步走到瀾皇子和雪公主身旁,輕聲勸說把她們帶回自己的宮殿。
皇后幾聲輕嘆走上來按住皇上氣得發抖的拳頭,“皇上,不要傷了身子。長公主只是傷心多度難免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皇上也要理解突然失去親人的痛苦。她也不過是那麼說說,這皇位豈是這麼容易就動搖的,況且皇上登位這麼多年,雖不說政績優越,但是也沒犯過什麼錯誤。誰能處登皇位就讓那些大臣紛紛信服的。”語氣一轉爲責怪,“長公主也真是的,一點不顧皇上的面子,今晚之事不懲罰是不行的。不然以後誰還都敢如此放肆。”
“哼,齊暖晨,她以前憑藉着父皇和母后的寵愛事事如意,捨不得受一點委屈。如今慈懿太后去世,她沒了靠山當然氣極。朕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性子,表面看起來溫雅,其實還不是一個嬌慣的公主。朕實在是咽不下去這口氣,可是……她既然敢這麼說,就一定有讓朕顧忌的籌碼。”很是煩悶的扶着額頭,濃眉緊緊蹙着,“沒想到朕登位快四年之久,皇位還是這般受人覷視。文淺,朕每天都過的很累,累的晚上睡不着覺。”
皇后好久都沒有聽到皇上叫自己的閨名了,頓時心裡酸脹涌上來,把頭放到皇上的肩膀上,“臣妾會一直在背後支持皇上,只是臣妾家族早已不在了。臣妾是該試圖拉攏一些近臣,他們即使不看在臣妾的面子上,看在臣妾父親的面子上應該會爲皇上的。”
去年給慈懿太后下毒的時候,皇上就想過慈懿太后去世既有利也有弊,全看長公主的決斷,如果能把長公主這麼精明的人矇混過去,這件事也就會不了了之,只能讓他們生吞下去。如果長公主堅持要鬧,這件事就會成爲兩方徹底翻臉的節點。齊寒亦已是對手,再加上齊寒城,最讓他害怕的是兩人聯手一起對付自己,那自己只能求苦苦撐着了。
“聽說齊寒城因爲顧春才決定回來的。而且齊寒亦也在尋找顧春,看來顧春是他們之間的關鍵。只要抓住顧春,朕善加利用,他們的關係只會更僵硬。”以前只是覺得顧春是一個小人物,起不到什麼利用價值,可是如今,他可不得不對顧春改變想法。
皇后心裡一直在擔心卻是當初先皇所留聖旨的問題,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顧春固然是一個關鍵,但是臣妾覺得皇上可以在尋找顧春的同時也尋找一下當年在先皇身邊侍候的程公公,怕是不到明天兩個王爺也會知道此事,皇上還是早作打算的好。”要是被其他人搶先一步尋找到這程公公,在衆趁面前拿出聖旨,那他們的所有努力可就白費了。
“你說的對,朕一會回去立刻叫人去尋找程公公和顧春。”皇上愁容滿目,已經沒有心情呆在永福宮的意思,他怕是又要連夜都睡不着了,“好了,朕還要回乾清宮處理奏摺。”
“皇上也不要太勞累了,不大重要的摺子耽誤些時間也沒事。不能先把皇上的身子累垮了。一會臣妾親自去熬一些紅棗蓮子粥讓如心給皇上送過去。”皇后心疼的看着他的三分愁容,兩分倦容,皇位並不好坐,表面看起來風光,大權在握,誰又親身體會得到稍有不慎不是被人說道就是被人覷視,看着皇上的身影漸行漸遠。她很是懷念以前在明辰王府的日子,不是太過忙碌中有着清閒,兩人經常相伴在府中走走,歡聲笑語不斷。
而如今,仰望蒼茫的夜空上繁星,只有那一輪彎月孤寂的掛着天邊。自己都厭倦了後宮裡的勾心鬥角,妃子們的爭風吃醋,去年那段時間她甚至感受到了冷宮的那種清冷,沒有人真心的關懷,連自己最依賴的男人也是每日躺在別的妃子身邊,那種痛苦每夜都承受着。
“主子,夜涼還是早點回宮吧,皇上已經走遠看不見了。”身後的惠心給皇后披上披風,目光隨着皇后消失的地方收回來,撫上轉身過來的皇后,“主子,奴婢纔在祥德宮沒有打探到什麼消息,那裡還是和以往一樣,宮女們個個表面上看起來嬉皮笑臉的,可是基本上說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奴婢前兩個月安插進去的宮女也只是個在祥德宮外打掃的。”
皇后緊了緊手掌,面露陰鬱,“我們做的有些太遲了,該在她們都搬入祥德宮之時就安插進去幾個機靈的宮女,如今裡面的宮女怕都是齊寒城手下的人。罷了,祥德宮出了一個手握五萬兵馬的順仁太妃,其他兩個太妃都無事。本宮覺得手握兵權遲早都會被人視爲眼中釘。我們只要等着看就好了。”走到宮門口,她向永春/宮看了看,“近來,賢妃可有什麼動靜?”
皇上喜歡賢妃是衆所周知的,哪怕是在賢妃生產過後,皇上也是每日抽空回去永春/宮小坐一會,可見其是真的喜歡賢妃或者是小皇子。如今皇子登位四年,子嗣如此單薄,衆妃子當然想着都是要懷上龍子,自然沒有功夫對付賢妃和她的小皇子。
惠心抿着嘴搖搖頭,“永春/宮還是那般的清雅寧靜,宮裡就好似皇宮裡的世外桃源一般,與世隔絕,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裡面的宮女都是一副喜慶洋洋的模樣。”
“世外桃源?”這四個詞用的還真是恰到好處,自從賢妃住進永春/宮,那裡就是皇宮裡唯一一處讓人心靜的地方,“繼續盯着永春/宮便是了。就快到了小皇子的滿月酒了,也不知皇上心裡是怎麼想的,本宮猜不成是不過。明日本宮就去瞧瞧賢妃妹妹。”
惠心識趣的閉上了嘴,攙扶着皇后進宮後,就吩咐其他宮女把沐浴的熱水準備好。
不管都城裡如何鬧騰,遠在天邊的遙中鎮總是一副享樂融融的。每日清晨,赫凌仟吃過早飯便悠閒漫步到了開張了的珠寶店,這裡一名憨厚的小廝已經提前打開了店鋪門,赫凌仟把店裡的所有珠寶清點一下,沒問題後就坐到櫃檯後看書,比之他在藥鋪了抓藥的營生要輕鬆的許多,在這裡他只需收銀子,或者與客人隨便聊幾句就可以,因此他也是樂在其中。
相對於珠寶店的幕後老闆單雪和顧春就更爲悠閒的很,整天騎着馬到城外奔馳散步,真是處處都透着歡愉。時間一轉眼到了八月末,在遙中鎮這裡亦是深秋了,處處飄着已經凋零泛黃的樹葉。清晨,赫凌仟出門後,顧春把院內的枯葉打掃乾淨,然後倚着牆看着不遠處自己的老家,那幾間茅草屋,這段時間她一直不敢去,就怕被齊寒亦的人給發現了。
“想去就去看看吧,只要小心着他們也不會發現的。我前幾日在附近找了一圈沒發現暗衛的蹤影,他們應該只是在正街上尋找沒有來這裡。”單雪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說道。
“真的麼,那等我淨手後,我們就去吧。我想給爺爺和阿婆做個墓。”
“不行。”單雪立即出口反對,“你去就可以了,留下什麼痕跡豈不是明擺着告訴暗衛你在這裡麼。等我們在這裡呆膩了,想要去其他地方的時候你再立碑。”這幾天夜晚睡覺之前她總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安,好像是那般被人尋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都不敢告訴顧春,看來在遙中鎮她們也呆不了多長時間了,唉……剛剛安定下來,逃亡註定是不安寧的日子。
顧春丟掉掃把,剜了她一眼,“難道你還要準備離開麼,這樣的日子你還不知足。”
“你不是想要去各處走走麼,讓赫凌仟打理鋪子,我們就可以放心在外面隨便揮霍了,這大興王朝大好的河山我們一定要走遍在不枉此生嘛。難道你要一輩子在這裡騎馬。”
“嗯,我知道了。”顧春把淨手後隨便在衣服上胡亂擦擦,“走吧,你可要給我看好了。要是讓暗衛當場抓住,你我可就徹底完了。我可不想被人一輩子困在那麼小的天地裡,看着天上飛着的鳥兒都成天羨慕。”出來放野慣了就不習慣那種困着的感覺,可是困的習慣了時間長了也就漸漸習慣了,她從來都是這般安於現狀的人。
單雪走在前面,顧春跟在後面,兩人走着的速度很慢,單雪眯着眼用凌厲的眼神看着四周所有的一切,感覺一切平靜時纔敢繼續往前走着,一直到了這幾座茅草屋,拉着顧春閃身而進,才微微放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