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秦修言出面,二房煽風點火的鬧劇暫時被彈壓了下來。但是淺夕也看得出,這只不過風雨前暫時的寧靜,是非成敗都還要看秦閬能不能闖過御前那一關。
母女二人悄悄合計一番,洛氏再次去找了自己的大哥洛長憶。洛家大爺知道秦家姑爺臉皮薄,如今又是致仕在家,御前表演並不能在場,當即一口答應,到了百戲那日,他會好生在惠帝面前替自己的外甥敲邊鼓,務必讓秦閬脫穎而出。
萬事俱備,秦閬得單伯維教誨,早有了少年持重。如今連秦修言也站出來爲後盾,他更心無旁騖,一心操練。
半月後,三國來使如期到了東都,整個京城繁花似錦,熱鬧非凡。
百戲樂宮佔地千畝,由城南的老舊行宮改建而成。宮殿華麗恢弘,其間橫山臥水,登高一覽,蔚爲大觀!惠帝有心炫耀,索性將此處添設了三國來使的驛館,每日攜了婁貴妃與使者同遊。
不少臣工詬病惠帝的好大喜功,耗費民財。可惠帝這次卻硬氣的很,一應開銷,都沒有從大司農手中過,連秦老相爺也只是站在一邊看了看熱鬧,然後金磚碧瓦的宮殿便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來。
也不知少府寺何時這樣財大氣粗,還是先帝攢下了大筆「私房」,總之民生如常,稅收照舊,惠帝也過得很滋潤。洛老太爺身爲少府卿,洛家自然也成了寵臣中的寵臣。
不同於朝臣們的憂心忡忡,大燕的百姓們都覺得太平盛世來了,北方六國中,大燕已經是樂土,便是西邊的魏人也望塵莫及。
三國來使皆有同感,只第一日遊園時,行宮之內三步一宴,五步一景,酒池肉林也不過如斯。
次日,便是百戲表演,參演優伶、樂工達八千之衆。
代涼大皇子元琛、扶餘國喬太宰,都表示出極大的興趣,唯有柔然人不屑於看這些不痛不癢的花架子。柔然國民風剽悍,在他們看來,大燕國的女子不如柔然女子風情妖嬈,男子們也遠不及柔然的男子更俊偉強悍!
角聲三鳴,惠帝攜趙皇后、婁貴妃一同駕臨。惠帝冠冕珠旒,身着十二章龍袍,天子之相,威儀八方。
御臺上,左側依次坐着代涼、柔然、扶余三國來使,右邊則是以秦相爲首的太常公、大行令等數位公卿。身爲郎中令的秦修業,和代替洛老太爺出席的少府丞洛長憶,都赫然在座。
與此同時,秦府則籠罩在一片緊張氣氛之中。
北苑上房和閒聽苑自不必說,便是歸燕堂裡,嚴氏也在房中來回走動,惴惴不安。近日,府中風向的悄然改變,和手中權力的無聲流失,都讓她倍感威脅。老相爺沒有大發雷霆,竇老太太沒有處置洛氏,更讓她意外心虛。
半月之前,或許她還覺得秦閬去參演什麼百戲是個天大的笑話。可是隨着三國使節的到來、東都百姓們的關注、尤其惠帝表現出對百戲極大的熱忱,都讓她真切的感受到,這竟是個在九五之尊面前露臉的絕佳機會!
是什麼時候,洛氏竟有了這樣心計。嚴氏幾乎不難想象,秦閬已經捐了待選郎官,此番如果再得了惠帝賞識,會是怎樣一種嶄新局面的開啓…惶惶不安,她的銘兒還不足五歲,秦欽已經譽滿東都,大房再出一個秦閬,洛氏身爲宗婦,這個家憑什麼能輪得到自己來當!!她的銘哥兒將來籠罩在兄長們的光環之下,又是幼子,秦家可還有銘兒的安身立命之地?!
昨晚,她苦口婆心,在枕邊說了許多軟話,丈夫才敷衍了事,勉強答應明日會尋理由拒納秦閬。
難抱期望,嚴氏後悔不迭,悔自己當初怎麼沒看出洛氏母子這個意圖,不然她定有辦法絆住秦閬,讓他參加不得御前表演。
同樣是緊張,閒聽苑裡上下,則是人人翹首以盼。
紅蒹扮成馬童,騎一匹青驄,相府、行宮兩頭奔波,當耳報神。一會兒回來說,百戲開始了,一會兒說到蹴鞠賽了。害得洛氏早膳、午膳都沒吃幾口,提心吊膽,望眼欲穿。
淺夕倒安心,她可是已經先睹爲快了。不管是對秦閬、還是單伯維,她都有信心的很。
不出所料,紅黑兩軍對陣的蹴鞠賽果然拔得頭籌,觀戰的代涼皇子元琛、扶餘國的喬太宰和柔然國的義寧王都是熟知軍事,胸中有丘壑之人,對兩軍精妙的攻伐協同中蘊藏的陣法謀略,體會良多、歎爲觀止。元皇子更是對惠帝頻頻恭維。
義寧王早已看得心癢,摸着大鬍子躍躍欲試,聽了元琛的話當即不服氣,直說他隨行的衛士就有善蹴鞠者,大燕勇士表演的雖不錯,但真刀真槍的上陣,輸贏未必!
元琛臉色訕訕,飲茶不語;喬太宰自然也只有隔岸觀火的份兒。
太樂令一臉茫然,洛長憶微笑界面:「原來柔然也愛此道,既如此,今天大家何不對戰一局,免得日後徒留遺憾。」
秦修業卻不冷不熱道:「如今各國衛隊都駐紮在城外百里,衛士不便前來。」
洛長憶暗帶譏諷:「大人在顧慮什麼?一隊球將不過六人,郎中令大人手下羽林、虎賁有數萬之衆,如此推諉,莫不讓人恥笑?」
惠帝本意就是想在三國面前楊威,聽了洛長憶這等激將,哪有不允准的道理。
義寧王聞之大喜,當下便挑了幾名高手,讓人快馬招來。
午膳時,賓主盡歡,諸人都等着下午觀戰,連惠帝都生了期待之心。
未時,衛士到了行宮,對戰開始。
年屆四旬的義寧王竟要求親自上陣,外帶五名球將一同穿了玄色球衣,身形魁偉壯碩,立在場中如六座黑石塔。
而秦閬在早間表演時並未下場,只做了旗令。此刻自然整裝上陣,爲球頭,一隊六人,清一色的如虎少年,個個蓄勢待發。
看着場中,自己平時吊兒郎當的孫子,此刻傲然無畏,如利劍振於鞘中,少頃便要一飛沖天。秦鴻謙坐在御臺上,掌中微汗之餘,心裡更是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