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滾出去!」淺夕罕有的暴躁,怒目曲婆和陳瑞:「還有你們!也出去…」
彷彿是聽到熟悉的聲音,秦月瀾長睫顫動了幾下,眼簾卻怎麼也掀不開。
宮人盡皆退下,陳太醫連藥枕也沒敢取,就無聲跟曲婆退了出去。
淺夕搖晃了一下,緩緩踱去榻旁,小心翼翼籠起秦月瀾的手握住。
手冷如冰,激得淺夕心裡一顫。再仔細去看時,秦月瀾手心裡全是掐爛的指痕,連指甲都斷了兩根,可見方纔生產時,受了多少苦!淺夕自己剛經歷了分娩纔不過兩月,自然深諳其中滋味。
指尖搭在秦月瀾脈搏上細診了一會兒,淺夕雖不十分懂醫,卻也感覺到秦月瀾脈象虛浮,不是祥兆。
「瀾姐姐…」淺夕忍不住愧疚落淚。
秦月瀾總是如此替她着想,大約昨日就已感覺不適了,所以晚上連陪都不肯讓她陪,生怕她看出端倪來,耽誤了與慕容琰相見。
一想到秦月瀾最絕望痛楚之時,自己沒能陪在一旁,淺夕就恨不得去柱子上撞兩下才好。
「呵…」微弱的氣聲。
淺夕忙擡眼,只見秦月瀾蒼白如紙的脣顫抖翕動,深闔的眼角凝出一顆晶瑩的淚珠。
「姐姐,你醒了是不是?是有話要說麼?」淺夕隱約看出秦月瀾的急切,忙上榻自身後扶住她,輕聲道:「我喂姐姐兩口湯藥,潤潤喉嚨,提提氣可好?」
秦月瀾沒有半分力氣,幾乎全部重量都倚在淺夕身上。淺夕索性環抱了她,讓她靠在自己肩頭,手則端了藥盞來,將溫熱的湯藥舀上淺淺一勺,湊在秦月瀾脣邊。
極艱難的吞嚥,淺夕可以想象秦月瀾已經喊啞的喉嚨裡此刻腫成什麼樣子。耐心的等待,直到秦月瀾嚥下,她才又喂第二勺。
如此喝了小半碗,秦月瀾閉了嘴。
淺夕這才扶她躺下。
門外傳來幾聲輕叩。
「什麼事!」
淺夕煩躁的回頭。
「回稟娘娘…是,是奴婢,帶小皇子來見嬪主子。」
聲音明亮悅耳,是三夫人李氏親自給秦月瀾挑選的奶孃宋氏。
小皇子?淺夕微愣,二姐還真生了皇子!
「孩…孩子!」
剛剛還無力睜眼的秦月瀾,聽見宋氏的聲音就掙扎着出了聲。
「姐姐別急,我這就讓她進來。」淺夕起身,親自去開門,放了宋氏進來,順手接過孩子抱在手中。
宋氏也是個懂眼色,看淺夕抱了孩子又往榻邊去,便忙重新掩好門,深低着頭,跟在淺夕身後,遠遠跪着。
將孩子的襁褓放在秦月瀾枕邊,秦月瀾已經睜開了,無奈沒有氣力起身,根本瞧不見。
淺夕扶了她靠在大迎枕上,便抱過孩子,讓她臉兒對臉兒的瞧。
剛出生的孩子,皺巴巴的小臉,像只小包子。
秦月瀾貪婪的注視着,用眼神愛撫着自己以命換命生下的孩子。
「果真,還是寶兒生的更好看…」良久之後,秦月瀾才滿含笑意,說出一句。
淺夕也含淚笑了:「這怎麼一樣?寶兒是女孩子,他可是小男子漢!你瞧瞧這寬闊的額角,還有這方方的厚嘴脣,跟先帝一個樣!將來也一定是個宅心仁厚、胸懷天下,極了不起的人!」
「是麼?」秦月瀾眼中異彩哪怕是一句旁人的客套話呢!她的深深體會到身爲母親的驕傲,原來是這樣幸福滿滿的感覺。
「當然!」淺夕卻不覺得自己是恭維,烏瞳注視着孩子,愈見深沉:「這孩子生得福慧,天圓地方,庭額飽滿,是龍御之象!姐姐,你給他起名字了麼?」
秦月瀾無力一笑,臉上羞澀:「這孩子生得沉重,懷他時,他又老實不折騰,我便叫他小石頭。」
「小石頭?」淺夕搖頭:「這名字怎麼配得上他。」
秦月瀾抿抿脣,不禁期盼:「不然,妹妹給他起一個吧!」
姐妹二人皆不想等惠帝賜名,淺夕一沉吟便道:「萬衆仰止,舉國臨視,謂之瞻,就叫他慕容瞻!」
「瞻?瞻兒,真好…這名字真好。」秦月瀾眼中淚光,喜成一團。
兩人正商量,忽聽外頭人聲紛雜。
惠帝的聲音就近在窗外:「怎麼這麼快就生了,真的是皇子?!怎麼不早告訴朕!」
「臣,賀喜皇上,喜得龍子!」
陳太醫起了個頭,外頭所有宮人都跪下來,同聲恭賀。
秦月瀾難得沒有厭惡惠帝,視線渺渺飄向門外,仔細聆聽着此起彼伏的賀喜聲,而後閉上眼,笑了。
這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滿足、最驕傲的時刻因爲自己辛苦孕育的新生命。
淺夕卻異常心酸。
不斷衝進她鼻端的血腥氣和秦月瀾過分蒼白的臉色都在提醒她,秦月瀾生命的流逝。
拉過秦月瀾的手,讓她摸了摸孩子的臉,又把孩子湊在面前,讓她親了親。淺夕輕鬆微笑道:「他倒來得是時候,姐姐且歇一歇,我這就出去讓他給孩子賜名!」
秦月瀾閉眼點頭。
淺夕咬牙深吸一口氣,抱了孩子轉身出去。
宋氏打開殿門,曲婆等人魚貫而入,疾步進去伺候。
廊外,惠帝喜出望外,幾步便迎了上來方纔他聽說怡嬪不大好,淺夕發了脾氣在裡頭陪伴,也不敢就讓人直接進去宣召,索性站在庭中等了片刻。
現在看見淺夕親自抱了嬌兒出來,一福到底,賀他喜獲龍子,才覺得事情都是真的。
「愛妃不必多禮,快起來朕瞧瞧這孩子,生得可好!」
「小皇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深肖皇上!」淺夕波瀾不驚,只是說罷,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惠帝又不好蹲身去瞧,皺了皺眉道:「聽說,怡嬪她產後不大好?」
「積熱化火,血淤崩中。」
仍舊是平靜到近乎冷淡,惠帝卻駭然失色:「血崩!怎麼會這樣嚴重?!那怡嬪她豈非…陳瑞!你爲何早不稟報於朕!」
陳太醫抖抖索索跪下,汗流浹背:「微臣無能!」
惠帝一腳將他踹開,吸了口氣,才緩緩道:「愛妃的意思朕已明白,怡嬪爲朕誕育皇子功不可沒,若有什麼心願,朕都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