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奔回北宮門,戲已近尾聲,洛氏與頤華郡主都急得發瘋。
淺夕先去到頤華郡主的隔間,低低告訴她自己遇到麻煩耽擱了。裴頤華哪及細問,只是以目光堅定地告訴她,自己絕不會說出去。
回到自家宴桌,洛氏見淺夕安然而返,一顆嘭嘭亂跳的心纔算落了地。淺夕推說自己找淨房迷了路,多得一個宮女姐姐指引,萬幸沒出什麼事。
洛氏見她臉色發白,縱然心中不悅,也不忍再苛責。
宮宴結束,二人一路無話,回去秦府各自歇息不提。
次日,洛氏正在翻查桑園的賬目,覈算桑園周邊桑田、農田的收成,顧媽媽進來道:「夫人,孃家大奶奶來了。」
洛氏手停在算珠上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顧媽媽說的「孃家大奶奶」是她大哥的妻子向氏。
一時想不起來,並非洛氏遲鈍,實在是她在孃家時就與這位大嫂合不來。到出閣時,洛家老太爺又幾乎拿了三分之一家產給洛氏做陪嫁,如同兒子分家一般。當時向氏臉都綠了,若不是洛家大爺按着,她只怕立刻就翻臉鬧起來。
是以,洛氏嫁到秦府十幾年,向氏來秦家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可今天這不年不節的,她巴巴兒跑來作甚?
顧媽媽一嘆,低聲提醒:「夫人昨日不是受邀入宮了麼…」
來巴結她?!洛氏瞪着眼半信半疑,一旁站着的紅菱也滿臉鄙色,那樣松竹一般的雲淵少爺,怎麼攤上這麼個現世的娘。一時向氏進來,滿臉都堆了笑。
「一直都要來瞧瞧姑奶奶,今兒可算得了空,大郎每日每夜的在家唸叨姑奶奶呢。」
向氏進門就叉手福身,洛氏也忙還禮將她讓到羅漢榻上。
瞧着小几上尚未撤下的賬本子算珠兒,向氏笑道:「姑奶奶還是這樣操勞。」
仔細審視着向氏的神色,洛氏忽然心念一動,佯作隨意道:「這個…是老爺的一處莊子,想過在我家四丫頭名下。不過我瞧着田產略少了些,正打算把山下的農田一道買了,將來當做陪嫁,也能好看些。」
「姑奶奶真是菩薩樣的琉璃心腸。」向氏一邊讚歎,一邊打量了洛氏。
只見她眼波亮如星辰,烏鴉鴉的雲鬢襯了滿月似的臉龐,好比盛放芍藥一般。且聽她口氣,兩夫妻是有商有量的給庶女兒置辦嫁妝,看來外頭說他們夫妻不睦的傳言未必屬實。
洛氏這廂已微微一笑:「我是她嫡母,膝下又沒有女兒,自是把她當親女兒一樣待。」
「哦,前些日子,淵兒回去說受了傷的那個孩子就是四小姐吧。可憐見兒的,好在有姑奶奶疼。」向氏秀眉一挑,換了話題:「姑奶奶你是不知道,那天淵兒回去就衝到他父親房裡,直說是姑奶奶在夫家受了委屈,有人要害姑奶奶母女,非讓老爺出面來問一問。」
「我與他父親好一通勸!他父親說姑奶奶是最有辦法的人,什麼事都處理得妥當,他也不肯依;我又說姑奶奶自有大姑爺庇護,大姑爺還沒說話呢,你父親出面算怎麼回事?這孩子不說話了。」
向氏以袖掩口,低笑個不停:「後來,我與他父親又許諾他,等事情風頭過了,就來瞧瞧大奶奶。不然,咱們孃家人氣洶洶的,秦府還當咱們是來興師問罪呢,沒幫得忙,倒給姑奶奶難做!他這才依了。」
「瞧瞧,我千難萬難生養他一場,他緊張姑奶奶比緊張我還多,嘖嘖嘖,不如明日送了來,給姑奶奶做兒子算了!」向氏口中嘖嘖,極誇張地搖頭。
一旁的小丫頭都跟着賠笑。
雲淵哪裡是在緊張自己這個姑母,他緊張的根本就是四丫頭!洛氏不動聲色地聽着,心裡一陣發涼。
雲淵回去分明有提起淺夕,向氏卻連淺夕叫什麼、多大了、性情怎樣,這些最尋常的事兒都懶得過問,即使自己也刻意表示極看重這個庶女兒,向氏也無動於衷。可見淺夕的出身,在向氏眼中是連眼角邊兒也擱不下的。
洛氏又梭一眼小丫頭剛剛呈上來的禮單,上頭的禮品有給秦修言的、自己的、秦閬的,還有在外遊學未歸的秦欽的,卻唯獨沒有特意給淺夕的禮物。
看來顧媽媽一番打算已是落空,實在可惜了雲淵對四丫頭的那份兒心思…
神情淡淡,洛氏挑脣笑道:「雲淵這孩子宅心仁厚,大嫂給洛家教養了好孫兒,是我沾光,得了大嫂的便宜呢!至於淵兒說的那件事,原也是一場誤會,幾個憊懶奴才二弟妹都已處置了,倒勞大哥大嫂憂心一場。」
話說得極客氣,可向氏還是覺出洛氏有幾分意興闌珊,莫非是嫌自己帶來的禮輕了?還是洛氏對自己的怨氣沒消。
兩人又聊了一陣兒,洛氏仔細問了洛老太爺的身體、起居,向氏一一答了,才告辭出來。
回去的路上,向氏雖然還是覺得洛氏的態度怪怪的,但是總體來說,她還是很滿意。
從前她一直不大愛跟這個壞脾氣的小姑子親近,後來洛氏嫁到秦府,風光了幾年,緊接着就有傳言說她與夫君的關係不和睦,再後來竇老太太指了二房當家,向氏便直接斷了與洛氏往來的心思。
丈夫每每責怪她,她就推說家裡事多,又說兒子隔三差五就去秦府,還要怎地!
這回,她也是拗不過兒子催促、丈夫着急,才勉強應承。結果前幾天聽聞洛氏去訪了國公府,昨天洛氏竟又受貴妃娘娘之邀入宮賞戲,她便當機立斷,趕來秦府修好。
要說,洛氏的變化着實讓她訝異,不止待人寬和了許多,處事也從容若定,很有秦氏宗婦的氣度。將來秦欽迎娶了頤華郡主,憑婁貴妃這層關係,洛氏只怕會被皇上冊封爲淑人,許入宮走動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向氏越發篤定心意,要與這位「時運當頭」的小姑子重新交好。
天氣悶熱,樹上的蟬還在煩心的鼓譟。
顧媽媽撤了果子、殘茶,看洛氏靜坐不語,心裡也是懨懨的。大奶奶到底是主子,她也不好太多非議。
兩人正各想心事,外頭簾子一動,淺夕帶了彩薇含笑進來。
瞧見這氣氛,不禁問道:「母親,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