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整個納蘭家來說,三小姐納蘭娉婷回孃家省親,這無疑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大事。
畢竟靖南王聞名四海、權勢滔天,能夠與他沾邊的女人,就算只是做個妾,也比普通大戶人家的正房夫人要尊貴百倍。
而納蘭娉婷這位庶出的三小姐原本並不受人待見重視,沒想到入了靖南王府沒幾日,就傳出她得王爺專寵,不但破例帶她出府遊玩,還將那塊代表了無上權勢和榮耀的九龍聖王令賜予她做了禮物。
納蘭青玉正是聽聞了這個消息,才急不可待的讓人去靖南王府傳口信,希望王爺能批准自家閨女回府探親,他也好借這個機會和女兒拉近一下父女之間的感情。
爲了迎接在王府受寵的三小姐大駕光臨,整個納蘭家的府邸雖不敢說是張燈結綵大放鞭炮,也是從裡到外被收拾得一塵不染、乾乾淨淨。
張氏帶着一羣丫鬟婆子盛裝迎接,當她看到錦衣華服,一臉容光煥發的納蘭娉婷,在王府諸多侍衛的護送下踏進家門的時候,臉上雖掛着得體的笑容,心中卻對這個庶出的賤種產生了極大的鄙薄和不屑。
納蘭娉婷的模樣與那去世多年的李氏長得幾乎如出一轍,只是比起李氏,她的氣質中多了三分傲慢,三分戾氣,還有四分讓她永遠都猜不透的陰沉和算計。
張氏打心眼裡不喜歡納蘭娉婷,卻礙着對方的身份,不得不擺出熱絡相迎的面孔和對方虛與委蛇。
納蘭娉婷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些年她看慣了各種各樣虛僞醜陋的面孔,通過對方的眼神和表情,就可以輕易猜出對方心中真正的想法。
張氏自以爲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疏不知在納蘭娉婷的眼裡,對方就如同一個披着僞善外衣的小丑,用拙劣到近乎可笑的姿態來展現她的粗鄙。
納蘭娉婷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恥笑不已。
這個一手將她娘害死的毒婦,心中肯定想着,當年那個被人瞧不起的庶出三小姐,有朝一日,居然也會飛上枝頭做鳳凰。
看着對方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口中說着恐怕連她自己都覺得作嘔的讚美之言,納蘭娉婷忍不住覺得這樣一幕實在是太有喜感。
一家人在闊別數日之後重聚一堂,難免要做一番假惺惺的噓寒問暖。
張氏話裡話外都是對納蘭娉婷的恭維,比如她聰明懂事,伶俐討喜,入了靖南王府沒多久就奪得王爺榮寵,這真是給納蘭家爭了好大的顏面。
納蘭娉婷則笑而不語,優雅地捧着茶杯,修長白晳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杯身光滑的質地。
直到張氏江郎才盡,再想不出用什麼美麗的詞語來裝飾,才訕訕道:“老爺,我纔想起來府裡還有一些瑣事需要處理,您在這裡陪娉婷說說話,我處理完府上的事情就即刻吩咐廚房憊膳。”
張氏不傻,早就看出這納蘭娉婷在誠心慢待自己。
虧她還準備了一籮筐的好話想要討她歡心,結果這小賤人自視在王府得了王爺的寵愛,便膽敢不把她這個當家主母放在眼中。
她心中有氣,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發泄出來,只能隨便找個藉口躲出去,眼不見爲淨。
直到張氏離開了屋子,許久沒做聲的納蘭青玉才輕咳一聲,故作威嚴道:“娉婷在王府的這些日子裡過得可還好?”
“承蒙父親惦記掛念,女兒在王府裡一切安好。”
納蘭青玉面露慈祥地點了點頭,“既然一切安好,爲父也就放心了。畢竟王爺身邊有嬌妻美妾無數,若想在那樣複雜的環境中嶄露頭角確實要歷經一番波折。不過……”
他趁喝了口涼茶,又道:“爲父聽聞,你入府之後沒多久,便得到王爺的寵愛,他甚至還把那塊聞名於天下的九龍聖王令也送了給你。這等榮耀,倒真是在無形之中,給咱們納蘭家爭了不少顏面,也不枉爲父當初爲了安排你進王府選妾而花費的那番努力。”
納蘭青玉這番話說得雖然隱晦,卻也在無形中提醒納蘭娉婷,當初她執意要入府給靖南王做妾的時候曾再三保證,一旦她得到王爺的寵愛,必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壯大娘家的勢力。
事隔數日,她果然成了王爺牀上的新歡。
就算還沒懷上王爺的子嗣,但只要她趁着王爺還寵她的時候,在對方耳邊吹吹枕頭風,想扶持納蘭家族上位,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納蘭娉婷何等聰明,自然一下子就聽出了對方的話外之音。
她心中對此冷笑不已,面上卻不露半點聲色。
納蘭青玉見她沒接自己的話茬,心頭不禁掠過一絲惱怒。
不過他很清楚,今日的納蘭娉婷,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揉扁搓圓,在府裡沒有任何地位的小丫頭了。
她既然能在王府衆多妻妾中出人頭地,勢必有着屬於她的過人之處。
思及此,他略感事情有些棘手,但輕言放棄也不是他做人的原則。
便輕輕咳了一聲,換了話題道:“不久前,王爺查到兵馬大將軍賀齊晟真正的身份是赤雲國九王爺,此事驚動朝野,皇上也爲之龍顏大怒。之前那些與賀齊晟私交不錯的官員,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朝庭的懲罰,就連靖南王妃之父,也就是兩廣總督蔡敬昂也沒能逃過責罰……”
說到這裡,他瞟了女兒一眼,“假如你能趁這個機會扳倒蔡家的勢力,說不定靖南王妃的位置,就會落到你的頭上。”
納蘭娉婷故作驚訝道:“當年王爺與衆兄弟奪位的時候,要不是兩廣總督蔡敬昂從中幫忙,他的奪位之路也未必有今天這般順利。賀齊晟是朝庭內奸一事的確是影響甚廣,甚至還在無形中影響到朝庭其它官員的仕途。但蔡敬昂得到的教訓,僅僅是被王爺收回了幾條碼頭的使用權,可想而知,王爺對他這個正牌老丈人是準備一保到底
了。”
說罷,她放下手中的茶碗,似笑非笑道:“父親若覬覦兩廣總督之位,這個如意算盤打得未免有些爲之過早。”
眼看着納蘭青玉的臉上露出難看之色,納蘭娉婷笑了一聲:“父親一向智謀遠慮,如今怎麼變得這樣沉不住氣?我現在的確是受王爺幾分寵愛,但說到底,在諾大的靖南王府裡的身份,我也只不過就是一個登不得檯面的妾室而已。您現在急不可耐的讓我給您的仕途鋪路,我真怕鋪到最後,整個納蘭家族會因爲您的操之過急而毀於一旦!”
納蘭青玉被對方這番話雖然是氣得滿肚子窩火,但這丫頭口中之言也並非是全無道理。
便強行按捺住心頭的怒火,不情不願地點頭道:“難得你小小年紀就能將事情想得這樣長遠,爲父膝下有你這樣的女兒也與有榮焉……”
納蘭娉婷和她父親又周旋了好一陣子,當她帶着僕從回到自己曾經居住過的月庭齋時,天色已經大黑了。
素娥和福寶沒想到她們主子在沒嫁進王府之前,所居住的院子竟會這樣狹小。
心頭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即使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只要被冠上庶出名諱,在地位上也難免要低人一等。
納蘭娉婷卻沒理會兩人心底的那點小心思,再次踏進自己生活了十餘年的這個小院落,她此時的心情只能用沉重和複雜來形容。
母親在她十二歲那年離開了人世,長達六年的時間裡,這個小小的院子,記載了她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所有的記憶。
每一磚每一瓦,每一桌每一椅,包括那些陳舊的杯碗器具和牀上鋪着的被褥枕頭,都能輕易牽起她舊時的往事。
她輕輕坐到自己曾住了十多年的牀鋪上,抱着那個被她枕了十多年的小玉枕,上面彷彿還殘留着她的髮香,她的體味,甚至還有她落下的幾根纖長的青絲。
房門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拉開,她沒有回頭,而是將自己整個身體都埋進柔軟的牀褥中,閉着眼道:“素娥,我什麼也不需要,讓我靜靜。”
耳邊並沒有傳來素娥的迴應,過了許久,納蘭娉婷才慢慢睜開眼,將目光移向門口。
只見佇立在門邊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俊美男子,對方身着一襲白色長衫,頭戴玉冠,面若謫仙,尤其是那滿身出塵而又飄然的氣質,彷彿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尊突然由天而降的神祇。
納蘭娉婷怔了良久,直到對方邁開腳步,向自己所身處的牀鋪又走了幾分,她才驚呼道:“大哥?”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沒有看到納蘭雲錦了。
記憶中的他,彷彿還是一個弱冠少年,沒想到眨眼之間,他已經從俊美的少年,蛻變成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俊朗男人。
那個被她叫了一聲大哥的男子衝她扯出一記連神仙都要爲之嫉妒的溫柔笑容,他輕聲道:“娉婷,好久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