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酒吧,葉欣便蹲在路邊吐了起來,吐的很兇,林輝只好一手拖着她的左臂,一手幫她拍打後背。在夜風的吹拂下,林輝也覺的似是清醒了不少,他擡手看了看時間,九點剛過。他不知道如何把醉酒後的葉欣送回去,她家人會如果對她。她一直扮演着乖巧女孩的形象,然而現在這個樣子,她家人該作何感想呢!他突然覺得,大人的世界比他們複雜多過千倍。林輝拉起她,因爲附近的站臺沒有經過葉欣家附近的車,林輝只能帶她去學校附近的那個站臺去坐。離的也不是很遠,好在現在還不是很晚,不然兩個醉酒的學生要走多久才能到家?再說,兩個都是男孩子還好,但恰巧不是,又恰巧需要他來照顧她。
葉欣兩手緊緊的抱住他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上,像爛泥樣的身子便全依附在他的身上,林輝覺得自己身上像擱着一塊沉重的石頭。他扭頭看着葉欣閉上的眼睛,他的整顆心也就軟了下來,她畢竟還是女孩,再怎麼堅強也不過是裝作慰藉自己的姿勢罷了。葉欣只是閉上眼睛而已,他們走的很慢,步調一致。只要想,他們什麼時候都可以是這麼的默契。林輝此時並不好受,思想混亂,又很想睡上一覺,儘管如此還不至於什麼也不知道。他想打輛出租車先把她送回去,然後再回去矇頭大睡一覺。什麼也不去想,那怕是世界末日也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正走着的林輝,突然聽到葉欣在他耳邊喃喃低語,她一遍遍的叫着於亮的小名,也是屬於三人的小名。“老大”
林輝覺得此時說着胡話的葉欣,就如他失而復得的心愛的喝片機。重複播放一段動心的音樂。九三年,他們在海灘上擁抱,然後感傷的吟唱《光陰的故事》,在樹蔭下躲避午後毒辣的陽光,然後心馳神往的唱《外面的世界》。在晚夕中牽着手,熱情洋溢的唱《我的中國心》那些悠揚的歌曲並沒遠去,人卻開始變的殘缺不全。被風帶去的惆悵散落天涯海角,少了天馬行空的思想,多了對未知世界的感傷。成熟會毫不吝嗇的光顧每個人,無知也終將和自己說再見。認真一點,便覺得它們是有規律可尋,就如成熟的果子註定失去生命,成熟的人註定要面對人生。
林輝覺得葉欣像似醒了過來,她把頭從他的肩上擡了起來,機能的朝四周望了望。然後又把頭放回去,之後便沒了動靜,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林輝小聲的叫了兩聲她的名字,她沒有理他。林輝聽到一種很熟悉的聲音,那是小時候經常抓的一種會叫的蟲子,不過叫什麼名字卻再也想不起來,記憶中它應該是個很不好聽的名字。夜風夾雜着海潮的氣味帶起葉欣凌亂的頭髮,那樣子竟有些悽楚,像安徒生童話裡,《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形象。他不再看她,繼續走着那沒有邊際的水泥路。林輝說不清這條路怎麼會就突然變長的,但一眼望去,卻近在咫尺。就像他夢裡看到的那個女孩,不管他如何努力,也到不了她的身邊。就像他們的影子一樣,怎麼努力也趕不上影子的前面。
“小輝,幾點了。”葉欣打斷沉思的林輝問。她的身體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勢。
“應該有九點半了。”林輝隨口推測道。
葉欣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算是應了他的話。之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你在醒着吧!我現在送你回去。”林輝輕聲的問。
“嗯!”
“你家人會不會……,你都醉成這種樣子”林輝又問。
“嗯!”
林輝想她是神智不清了,也就沒在繼續問下去。和以往相比,葉欣應該算是超反常。她所有的話。像似夢話,夢裡發問,夢裡應答。想到此林輝也就索性不在理她。葉欣也是安靜的靠在他的肩頭上,像真的進入了夢鄉。
“小輝,你剛纔說什麼?什麼回家?”不知過了多久,葉欣突然含糊不清的突然又發問。
“當然是把你先送回家,然後你就可以大睡一覺,明天酒也就該全醒了。”林輝說。
“哦!我們這是去哪裡啊!老大他幹嘛走那麼快,你快叫住他,讓他等等我們。”葉欣夢遊般的說。
林輝不知該怎麼接下去,索性也就沉默。
“我覺的很累,不行了,再也走不動了,你快點把老大叫住,讓他揹我會。纔不要讓他那麼輕鬆呢!”葉欣說完後竟然癡癡的笑了起來。
林輝突然覺得右邊被葉欣拉着的胳膊傳來沉重的壓力。同時葉欣的身子也就勢蹲了下去。林輝怕她摔倒,也跟着蹲了下去。葉欣卻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拉林輝的手勁沒有半點的鬆懈,反到又緊了不少。林輝剛想叫她,她卻突然說起話來。
“老大呢,他怎麼走了,店小二,你幹嘛,也是要走嗎?”林輝痛苦的看着葉欣,又找不到要說的話
來,他把她摟進懷裡,緊緊的擁着她,那一刻,他只想讓她感到溫暖。他感應着葉欣顫抖的身子,只覺得悲傷瞬間便涌入了他的身體。
葉欣嘴裡還在傳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接着他便聽到葉欣嗚嗚的哭了起來。葉欣突然推了他一把。大聲的帶着哭音說。“你們走了之後永遠也不要回來。”
林輝沒任何防備,一下便被葉欣推倒在地。他看着淚流滿面的葉欣,既不去拉她,也不說任何話。葉欣的眼睛是閉着的,他有點搞不清那些淚是不是從那閉着的眼睛裡流出來的。但如果不是,又該是從那裡流出的呢!她不斷的再囈語着,悲悲切切。像被人拋棄在沙灘上的魚,奄奄一息,苦不堪言。
就在此時,不知從那裡走過來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那流浪漢在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流浪漢環視着他們。他把眼睛睜的大大的,像古羅馬的奴隸主正在審視他的奴隸,林輝儘管猜到那流浪漢可能是個精神不正常的傻子,但他還是想把他碎屍萬段。他隨手在地上摸索到一隻空汽水瓶。狠狠的朝那流浪漢甩了過去,他幻想着那是一枚炸彈,然後讓他在他們眼前瞬間消失。那時,他突然明白,人有時是可以完全沒有慈悲之心的。汽水瓶從流浪漢的身邊飛了過去,他看到流浪漢竟對他們傻傻的笑了起來,然後他雙手抱在胸前,一邊笑一邊往後退。直到他的視線模糊,但那張笑臉卻清晰依舊。
林輝回過身看葉欣時,她已經倒在地上。他走過去雙手用力把她半拖了起來。她安詳中略帶笑意的臉看不出任何的頹然之色,像心滿意足的孩子。林輝拖着她又朝學校的方向走去。他心裡卻是翻江倒海,分不出是悲傷還是恐懼。就如一場全無防備的天災,莫名其妙的便被捲了進來,越是無辜反到越覺得痛苦。
他們站在停車的站臺上,風吹的四周颯颯作響,一切像陷進遠古的荒涼。林輝覺得那種荒涼慢慢在他心中的世界裡延伸。最後,時間變的靜止了。而那風聲像被賦予了一種優美音質。靜靜的聽着,一切都是和平的,慢慢的感受,一切又盡顯滄桑之美。他似乎看到小時的他躺在草地上數着結滿繁星的深空。又似乎看到自己站在油菜花的深處,一個女孩孩微笑着向他走來,不管他如何努力也看不清她的臉。而他越是努力,越覺的痛苦。陷入沉思的林輝,突然被旁邊葉欣身子的顫動拉了回來。他朝她看過去時,剛好對上她睜的大大的眼睛。
“你醒了。”林輝說。
“我們這是去哪。”葉欣說。
“先送你回去。”林輝說。
“幾點了。”葉欣說。
林輝看了看時間說。“十點剛過。”
“嗯!……還是不要回去了,我不想回去。”葉欣說。
“不回去?”林輝驚訝的問。
“我媽看到我這樣子那受的了。”葉欣說。“找個公話,我打回去,就跟她說,同學生日,鬧的歡了,一時把時間給忘了,就暫住同學家裡一晚。”
“你打算住哪。”林輝說。
“找個旅館,住一夜。”葉欣說。
“你是在說酒話嗎?就你一個人。”林輝疑惑的問。
“如果你夠意思也打個電話回去,然後陪我住一夜。”葉欣說。
“這樣行嗎?”林輝問。
“你思想咋那麼骯髒,想到那去了。”葉欣微笑着說。
“我沒想到那什麼……。”林輝訕訕說。
“如果你覺得一個女孩子在這個時候喝的爛醉如泥,神志都不清醒的被別人送回去是很好的選擇的話,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葉欣說。
“你印象中附近有什麼旅館嗎?”林輝問。
“想不起來。”葉欣說。
“那隻能原路折回了。”林輝不無苦笑的說。
說完,他們便又折了回去,葉欣依然緊緊的雙手拉着他的右胳膊。林輝看着和剛纔簡直判若兩人葉欣,完全不解她剛纔的話,是夢話還是……。
“噯!走慢點,我覺得腦袋裡面像似裝了個定時炸彈,真的,還能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呢!”葉欣語氣認真的說。
“加上我腦袋裡的那個,湊一對。”林輝說。
“隔開點距離吧!不然一方危險也會牽連到另一方。”葉欣說。
“沒事,睡一覺,炸彈就不見了。”林輝說。
“要不我變條眼睛蛇,轉你腦袋裡給你拿出來。”葉欣說。
林輝一下子停了下來,他轉頭目視着葉欣。想說什麼又沒能說出來。葉欣卻是笑意盈面的望着他,也不說話。
兩人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個叫平安旅社的租住樓前停下了腳步,走進旅社,一個三十多的女人坐
在營業臺前,安靜的看着一本什麼書,那女人看到他們進來,放下書用笑容招呼着他們。兩人朝那女人坐着的木臺前走去。
林輝很是疑惑那女人怎麼就那麼一直笑着,竟不和他們說話。他掃視了她放下去的書,是本武俠小說,一瞬間他便消除了對那女人所有戒心。他懷疑她可能是啞人。所以看到他們只能笑着應對。
“還有空着的房間吧!”葉欣問。
“嗯!十塊一晚的沒了,二十一晚的還有,三十的也有。你們打算住……”那女人說。
“就二十的吧!”葉欣說。
不知怎麼的,他很想和那女人搭話,共同的愛好於無形中便拉近了他對她的好感。林輝本也想說,就住二十的,但話被葉欣先搶了過去,他也就沒說什麼。
他們跟那女人借用了旅社的電話。正擔心葉欣要怎麼解釋呢!誰知葉欣只說了兩句連解釋也沒有便掛上了電話。林輝搶先葉欣付了錢,跟着那女人沿着長長的沿廊走。林輝的睡意一下子又涌了上來,那女人把他們領到房間的門口,開了門招呼一聲就轉身走了,他們推門進去,竟發現單單的只有一個房間,林輝這纔想到剛纔跟本沒問那女人是單人房還是雙人房,而且又想到葉欣一直在拉着他的胳膊,那女人可能是把她們當成戀人關係,所以才理所應當沒問什麼就把他們帶到這樣的單人房。
林輝尷尬的轉過身去看葉欣,葉欣則跟本就沒看他,她自顧自的走到牀邊,順手把外褂甩掉,鞋子也胡亂的蹬掉後倒在牀上。然後又把身子往裡面費力的挪了挪,就再也一動不動。林輝也脫去外褂,蹬掉鞋子小心的睡到葉欣的身邊。
他又困,又覺得暈的難受,竟然無法進入睡眠狀態。他不敢移動身子,生怕把旁邊的葉欣驚醒,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葉欣有沒睡着。但葉欣一動不動的身體又讓他無法懷疑。
“我睡了,咱們中間可是隔着楚河,漢界的,你要敢越界,我可要出兵打你的,朋友也沒得商量。”葉欣突然說。
林輝有種要瘋掉的感覺,他無語了,徹徹底底無語。他無奈的翻了個身。
“先禮後兵嘛!”葉欣等他翻完身後來又補了一句。
“我有四十萬大軍,還怕你區區一個小小的漢王。”林輝說。
說完等了好久也不見葉欣回話,而且又聽到葉欣均勻的呼吸聲,他頓時有種大軍潰散,無力迴天的落莫。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間,被旁邊的葉欣推醒,他很不情願的閉着眼睛問她“怎麼了”。
葉欣像被惡夢驚醒一般,她用顫抖略帶哭音的聲音說。“我做惡夢了!”
林輝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看着驚魂未定的葉欣坐在他身邊,身體卻在不停的發抖。他本能的去抱住她,今天的葉欣在他看來過於孱弱,孱弱到一種神經質的地步。
“我夢到你和於亮了,在我們常去的海邊,你們並肩往前走,我在後面叫,但你們連頭也不回。我想追上去,可不管怎麼努力也覺得自己移動的很緩慢。最後直到在也看不到你們的影子。覺得很難過,剛想蹲下去,一底頭髮現自己是站在一棟樓的樓頂。然後不知怎麼的我就跳了下去,就在縱身跳下去後,我便後悔了,當明白是在接近死亡時,我恐懼的全身都在不住的顫抖,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而且像掉進一個可以呼吸的水裡,那水拖着身子很舒服,於是我就不停的遊動着。直到我看到於亮的媽媽才被嚇的驚醒過來。”葉欣幽幽的訴說着。林輝把她摟的緊緊的,不一會,懷中的葉欣又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把葉欣小心的放倒在牀上,看看時間,凌晨二點。然後倒身在葉欣的旁邊睡了過去。
第二次醒來,是被身上壓着什麼東西致使呼吸困難而醒的,他睜開眼睛正對上葉欣睜着的大大的眼睛,葉欣的半邊身子全趴在他的身上,看他醒來,跟本沒有一絲要移動的意思。
“請示,你過界了,爲之奈何?”林輝說。
“你打算爲之奈何呢!”葉欣不答反問的說。
“我沒工夫想該爲之奈何。只覺得你太能折騰了,打我記事起,就沒一晚醒兩次的,所以你打破了我一個記錄。”林輝無奈的說。
“爲之奈何。”葉欣說。
“如果你不想謀害我,就請移動下你的身體。”林輝說。
“這跟謀害你又有何干。”葉欣說。
“大大有幹,你壓的我呼吸困難。據說,時間久了也是至命的。”林輝說。
葉欣訕笑兩聲,面帶歉意的從林輝身上下來,轉過身,不在理林輝。林輝此時更懶的理她,他只覺得自己急需要接着睡下去,以緩解他的疲乏之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