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然,時間流逝,他們走出“天堂”時,外面已泛起魚肚白。葉欣的一隻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葉欣雙眼迷離,不知是醉是睡。身心皆憊的林輝隨手招來一輛TAXE。把葉欣送回家後,他便出了門,他很累,但似是有一股莫名的渴望牽引着他向一個方向不停的走。不覺間他到了首都的火車站,他躺在候車大廳的長條椅上,眼望進站口。他只是覺得莫蓉又在和他玩三年前的那個遊戲,三年前由於繁事的牽絆,他內疚沒去找她。而今他只剩下時間了。如果莫蓉真的選擇離開,他希望和她在這裡不期而遇。
葉欣那天也只是說了她放棄學業去找銘新,也可能是說了之後自己就給忘了。她依然每天陪着林輝去“天堂”。她每次都喝醉,她過着兩點一線的單調生活,白天在家睡覺,晚上去天堂喝酒。
葉欣大二那年算是忙碌的,她兼職一個電臺的小說播音。她的夢想算是完成了,但林輝於她的夢想卻一直擱淺着,原因很簡單。那電臺是個正規的電臺,且播什麼都是編輯組內定的欄目。像《金瓶梅》這類小說肯定被打爲禁品,儘管它比眼下的經典還要經典。整整忙碌了一年的葉欣也收穫了她應得的報酬。她一直覺得錢很好賺,只要她想。她現在沒錢了,但她鬱悶的是她不想工作,更不想找媽媽要。她開始羨慕林輝,目前看來,林輝比她還能賺錢,前兩天房東催租。手頭皆空的兩人差點被房東趕出去。林輝一怒之下,把自己關在屋裡整整一個下午沒出來。晚飯時從屋裡出來的林輝手拿一沓小人畫,怒氣未消說。“庸俗,庸俗。看來這些要有藝術眼光欣賞的東西要毀在我手上了。”
葉欣沒好氣的說。“你拿的藝術?”
林輝說。“現在不是藝術了,是錢。”
林輝的“錢”寄出去兩天,人家就收穫了錢。真金白銀,看的葉欣唏噓不已。林輝拿着收穫的錢心情沉重的凝視一會,他猛然想到他媽給他的那張銀行卡。扶胸長嘆!“天意,也許從我第一次拿酬的那天起,我就沒真正把畫畫當過藝術。”
葉欣說。“我不想在這樣下去了,你要找莫蓉,你自己去找。我要工作了!”
林輝說。“你播《金瓶梅》嗎?”
葉欣說。“拼了,這次別說播,只要能賺錢。讓我演潘金蓮都行。”
大吃一驚的林輝叫道。“什麼!”
葉欣平靜的說。“賺錢!”
林輝疑惑的問。“錢有那麼重要嗎?”
心如止水的葉欣迷茫說。“有吧!”
心泛恐懼的林輝拖着長音說。“有麼……!”
拖着長音的葉欣像似自語說。“有啊……!”
兩人都不在說話,林輝失落的望向窗外,一隻孤雁停在窗櫺上。睜着驚懼的眼睛打量着他們,打量着這個使它驚懼的世界。
那晚林輝出奇的平靜,他沒去“天堂”。半夜,葉欣爬到他牀上,他摟着她。她說她睡着後又夢到了於亮,驚醒後就在睡不着。他說他也睡不着,他覺得今天他沒去“天堂”,莫蓉一定去了“天堂”。她在賭氣跟他玩遊戲。兩人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對方,一直到天亮。林輝只記得中途他去吻葉欣時,葉欣把他推開。葉欣吻他,他們就交纏在一起。他很怪,怎麼也想不起來吻她的時候他想到的是什麼,好像是什麼也沒想。天亮時,葉欣說。“我不想工作。”林輝說。“我養你。”葉欣生氣的打了他一下說。“咱們回安城吧!這裡太大了,咱們走着走着就把對方弄丟了。”林輝陷入沉思。
兩個月後林輝又在“天堂”裡見到莫蓉,莫蓉依在一男人懷裡騷手弄姿,表情十分的**形骸,他不知道她有沒看到她。但他希望她比他先看到他。這樣他就可以理解爲她故意如此,目的就是讓他厭棄她。
林輝看了那男人一眼,那男
人於他腦中第一形象便是“東西”而不是“傢伙”。西裝革履,在那幅墨鏡的掩趁下更顯派頭,十足的一現實中“發哥”。他徑直朝他們走過去,自己都覺得自己勇氣可嘉。站在“發哥”面前的林輝一把把“發哥”懷裡的女人拉過來。只見“發哥”驚愕的看着他,一瞬間回過神的“發哥”憤怒道。“OHMYGOD!YOU!FUCK!YOU!(哦勒諾哦恩那逆特沃達斯加納伊)日文,意爲別碰我的女人!”
林輝也愣了,直覺告訴他此“東西”不爲中國“產物”。他想到了一直要幫奶奶找日本人出氣的事,新仇舊恨一涌上腦。林輝指着那“東西”說。“你滴,小日本滴,不是東西滴!”
莫蓉站在旁邊笑,只見她走到“東西”面前說。“麥克!你說中文,他聽的懂!”
“東西”瞪了莫蓉一眼說。“知道他聽的懂。不說兩句他聽不懂的,誰知道我留過學,誰知道我一年留學在美國,一年留學在日本。”
林輝錯愕道。“啊!你是中國人啊!”
“東西”一聽林輝如此說立馬喜上眉頭,他望着莫蓉說。“朱麗葉,看到沒。我說我沒變異,我爸還不信。”“東西”說完又瞪向林輝道。“八嘎!YOU敢拉I的女人。YOU是不是當I好欺負,I今天就讓YOU知道I沒變異。”說完就揮拳向林輝砸來,林輝躲閃之下,腿磕在桌角上,痛的他直不起來腰,且喝了不少酒的腦子亂哄哄的。
莫蓉拉住了“東西”望着林輝說。“別跟他一般見識,壞了我們的興致,我們走。”
“東西”一把甩開莫蓉的手,順手又給了她一巴掌說。“見相好的了,心痛了,心痛就滾啊!老子有的是朱麗葉。”莫蓉不說話。林輝只覺得眼前的莫蓉完全是他的錯覺。如果說他以前重沒悲傷或悲傷且不知道悲傷過,那麼他這次真的悲傷了,悲傷的以至於他忘掉悲傷。他想拉着莫蓉一口氣跑回安城,但全身沒一絲力氣,或是他已失去了勇氣。
“東西”的兩隻手骨骼捏的嘎嘎響。莫蓉底着頭,什麼也不看,林輝看着莫蓉,什麼也不顧。只聽“東西”無耐的說。“好吧!I做事一向底調,不能因爲這該死的BASTARD壞了I的名聲。你們等等I打個電話,隨便找個人來解決解決這破事。”
莫蓉又去拉“東西”的衣角,她乞憐道。“給我一次機會,你相信我,最後一次。”
林輝不知那來的力氣,他隨手摸起桌上的一瓶啤酒朝“東西”砸去。
林輝不記得“東西”做了什麼。他看着啤酒瓶砸在“東西”的頭上,然後東西就消失了。莫蓉呆呆的看着他傻笑,他去拉她,他沒動。他拉着她往外走,她就跟着他。他們被一羣人堵在門口。然後林輝就頭腦不清了,他昏過去時依稀看到從自己身上流出的血和莫蓉的眼淚。
林輝醒來時躺在一間逼仄的光線昏暗的房間裡。他看到莫蓉坐在他的牀邊看着他。入神很深,以至於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她都沒來的及發現,發現時她就面無表情的扭過頭去。
“這是哪裡?”林輝問。
“我家。”莫蓉答。
林輝不說話。“還痛不?”莫蓉問。
“痛!”他木然的答,答完又慌忙改口說。“不痛!”
莫蓉呵呵一笑沒理他。他望着她的背影,只覺得過了很久,莫蓉的身子不自覺的抖了一下。莫蓉起身在衣服口袋裡摸索着什麼,然後拿出一銀色紙包的東西。林輝不解。
莫蓉說。“毒品。”
林輝重複一遍。“毒品。”
林輝看着莫蓉把那包毒品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吸入肺裡。莫蓉踢掉鞋子掀開毯子的一角躺在林輝身邊。林輝想起十七歲那年,莫蓉躺在他懷裡,他扭過頭在莫蓉身上嗅了一口,說不清是一種什麼味道,他懷念十七歲的莫蓉身上梔子花的清香。依如悸動的青春裡那一幀純美的心漾起的紋。
林輝輕輕碰了莫蓉的身子一下,她則把他緊緊的摟住。不一刻,他聽到她嚶嚶的哭泣。他反抱住她,撫摸她的髮絲,溫柔說。“我們回安城,我們一輩子也不出來。”莫蓉只是哭,過了很久,莫蓉像似自語說。“呆一地方,就遺忘那個地方,不管你怎麼去呵護,你總會情不自禁的想另一個地方的好。離開了,你又會思念那個地方,不管你怎麼刻意去躲,那地方好像是你心中的魔。想回去了,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走的很遠,不管你
怎麼去回憶它,你始終是記不起回去的路。”
我只覺得我像是做了個夢,夢裡是我弟弟被一個女人拉着,我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裡!我不知道該叫那女人姑姑、奶奶、還是趙蓮蓮。我想追上他們,又發現自己動不了。於是便從那個夢裡驚醒過來。慢慢的發現自己其實什麼也不想要,也不想死。我的幻覺告訴我,我還有事可做,當某一天我徹底迷戀上吸食毒品後給自己帶來短暫的幸福時,我發現,也許我已經離他們很近了。
第一次厭惡自己,是在沒錢買毒品而出買自己的意願時。軀體的墮落促使靈魂受內疚的折磨,突然發現我只在乎自己。後來完全就是麻木,做什麼自己都不知道。也有恐懼的時候,恐懼時就折磨自己,在自己身上烙下印記,恐懼的時候就凝視着那烙印,根本無法緩解。然後就掉淚了,我最討厭自己這點,骨子裡發出的厭惡。但控制不住,掉淚的時候我便會想到姑姑,想到她蜷縮着身子死在牢裡的樣子。想到弟弟,想到他變成一塊生冷的石頭。想到奶奶,想到她被大火焚燼的灰。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站在某一處的高樓上突然縱身跳下。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樣了,回眸自己二十多年身後的路,路上有那麼多人,走着走着就只剩下自己。我孤單是因爲我想不明白爲什麼是我走到最後。我恐懼是因爲我不知道我還要孤單多久。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愛過人,但某段時間內我確實在乎過某個人。小妖就是其中一個。也就是從小妖離開的那刻起,我連讓自己去在乎某個人都不敢,我怕他們像小妖一樣,當你不想她離開的時候,她離開了,且沒原因又讓你找不出駁斥的理由。
我過着只有今日不想明日的生活,頹廢的讓自己都時常懷疑不能認真,你只要一認真說不好你的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的煙癮很大,不是我喜歡抽菸,而是有好多事想丟開又丟不開,抽菸便是讓自己暫時的遺忘。前年接觸到搖頭丸,瘋狂的迷戀。連煙癮都介的七七八八。今年又接觸了毒品,不喜歡也不討厭。也許是從我接觸毒品的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一條路走下去,不再給自己留後路。
從安城帶來的錢花完後,又急切的需要錢時,第一次體會到錢的重要性。莫名其妙而又沒得選擇的情況下去那地方工作,光着身子在那麼多人面前諂媚的扭動着身子,說不清是恥辱戰勝了理智,還是人格淪陷在理智與慾望的漩渦裡。沒覺得對不起任何人,只覺得有愧自己。那晚回來後割腕,身子埋在浴缸裡,手臂搭在缸壁上,什麼也不想,不想就睡着了,以爲睡着後就不會再醒來。
天意弄人,該憐你的時候視而不見,不該憐的時候它慷慨出手。醒來時頭有些暈,但傷口已經凝結。後來想想,還是怪自己,刀鈍了你可以割久一點,人鈍了你就是還沒想好要死。我只自殺過那一次,後來想,但沒勇氣了,還是心疼自己啊!那麼痛怎麼也不可能忘記。
一年前認識那男人,你也聽了,留了兩年學。炫耀的時間都快趕上留學的時間了。那地方的老總就是他爸爸。黑道白道都通,所以那地方黑的白的都幹,明目張膽的天都妒忌。他的智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高也高不到那去,他手下有十多個像我這樣的女孩。我們幫他在那地方賣海洛因、搖頭丸。利潤很大,如果要找個我不願離開他的原因,我想就是他不小氣。他賺他的大錢,我們賺我們的小錢。像我這樣只顧一人的,雖不能致富,也能有餘不貼。雖然我已經知道錢的重要性,但還是不能給它劃個合理的定義。好像只是爲了需要它的時候它有,當然也會嫉妒,嫉妒別人有自己就不能少。
並不覺得這樣做是在危害社會,也不會覺悟的去鄙夷吸食它的人。就如當你去做某一件事的時候,不是你想,而是你願意。我只是去做一件法律不承認的事情,是在違法,但和出賣身體相比,我更憐惜我的身體。
其實我們不應該再見的,不見不能說好,但絕不會不好。見不能說不好,但絕不會好。離開安城的那刻起,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愛過,還是爲了和我在一起。但我相信你愛我,因爲這個世界上沒有愛人是可憐的。爲了你愛我,我離開你,爲了相信你愛我,我傷你一陣子,傷自己一輩子。人生若只如初見,多感傷的一句詩,不管是人還是物,初就美不可言。可見的多了,也就沒什麼感覺了。天長地久對我來說都是假的,曾經擁有我已經滿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