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紅色日記本

秋:

今天的日記真的不好寫,不是說不出的話不好寫,而是沒有一張桌子,不能很好地給你寫。

鎮裡我只來過兩次,一次是小的時候爹帶我來趕集,還給我買了花布衫,一次就是你了,那時你住到我家有一段時間了,我們剛剛向彼此表達了愛意,也是趕集,你帶我走了大半天來到鎮裡,帶我逛了一下午,還用你的糧票給我換了一塊頭巾。那塊頭巾我只在那天帶給你看過,之後就被我藏了起來,這麼多年每天晚上我都會拿出來仔細聞一聞、摸一摸,用臉貼一貼,這樣我就想到了那天,想到了過去,也就這樣感受到了你的存在。而現在,那塊頭巾正在提包裡安安穩穩地疊放着,而提包也正在被大妮和小斜靠着,睡得安安穩穩。對,秋,我是在鎮上汽車站裡度過的我和孩子們在鎮裡的第一宿。

小四子載着我們來到鎮裡,他要去送貨,只能放下我和孩子們。可是,鎮裡好大啊,有商店、有擺攤,有平房、有樓房,還有好多好多陌生的面孔,看着不分東南西北錯亂的一切,我慌亂了起來,我該去哪裡,孩子們跟着我要到哪裡?

我的出走是那樣的不明智,就在這一刻我後悔了!這不是一個有茅屋可以避風的深山,也不是有野果子吃的田野,更不是可以嬉戲的河邊,現在一個可以活着的地方成了我的燃眉之事。

“娘,我們去哪裡?”

“娘,我餓了!”

我帶着孩子們漫無目的地走了整整一下午,沒有吃中午飯,起初孩子們還是很新奇的,不停地看啊,問啊,我也只能胡答一通,畢竟在深山裡與世隔絕的那七年,所有的快樂也不能和鎮裡的花裡胡哨相比較,就算是在村裡的時候,孩子們也是沒見過這樣的熱鬧,這樣的奇特。

可是有再多的眼睛看不及的東西,也抵擋不住肚子咕咕的叫。孩子們累得再也走不動了,小直接坐在了路邊,哭了起來,大妮蹲在弟弟旁邊,也不住地抹着淚,看着孩子們,茫然無助,忍受了那麼多年身體、精神上的摧殘,現在我也忍不住流起了淚。可是,流淚又能改變什麼呢,村子裡那些熟悉面孔都會帶着冷漠、嘲笑和鄙夷,而現在這麼多陌生的面孔表現出來的平靜反而讓我內心感到一絲絲的寧靜,因此,到鎮裡的決定,我安慰着自己,是對的!

包裡娘給做的大餅停止了孩子們的哭聲,我們娘三個就這樣坐在路邊,斜靠着提包,啃起了大餅,喝起了涼水。餓肚子就這樣解決了,可是天要黑了,我們要到哪裡落腳呢?

我焦急地看着周圍,一遍一遍想你帶我來鎮裡那次經過的一切地方,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我看到了“汽車站”三個字!對了,你說過,汽車站可以帶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也許那裡可以有我和孩子們落腳的地方。

我將提包背在肩上,一手拽着一個孩子向汽車站走去。果然,汽車站裡人真的很多,座位上都是人,過道上也都是人。有人坐着,有人躺着,還有人在嚼着各種食物。我和孩子們走進去並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可是難聞氣味卻是撲面而來,脫鞋的、放屁的、打嗝的混淆着食物的味道,這時我想起了山裡的野花的幽香,青草的清爽,河水的純甜,可是現在能這樣的遮風避雨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找了一塊空地,我放下提包,讓孩子們躺在提包上休息休息累的抽筋的雙腳,我也坐在了一邊,摟着孩子們,安慰着孩子們。一個賣糖葫蘆的在我們面前晃了又晃,秋,你給我買過的,你還記得嗎,就在那次集市上,你說北京的糖葫蘆最好吃,這裡的味道不如北京的,但是你還是給我買了讓我吃,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到現在都還在我還能想起來,還能感覺口齒流酸。

現在,大妮和小望着這從沒見過的東西,呆呆地看的出奇。可憐的孩子們已經跟我受了一天的罪,雖然僅有的幾塊錢還要維持到我找到活幹,可是,我還是決定讓孩子們像我當年一樣嘗一嘗這美味。一串糖葫蘆果然讓孩子們興奮,並忘記了一天的勞累,孩子們數着個數,分着吃,看到孩子們的樣子,我稍有些安慰。今天就這樣過去了,可明天,後天,我陷入沉思中。

現在孩子們在糖葫蘆的安慰下開心地睡了,大妮嘴角掛着笑容,小還在舔着嘴脣。我拿出日記本,放在雙膝上寫起了日記。也許在這裡,在這樣一個情況下,我不該再寫了,可是這一天的精神緊張讓此時的我倍加想你,我爲什麼要想你,這麼多年等待地想,和這一天奔波的想,我體會到思念的多種形式。

原來單純地想你歸來,現在我想你在我身邊拉我一把,雖然我知道那僅僅是我的想法而已,可是這個時候,這個無比困難的時候,想你的念想成爲了我精神的唯一支撐。對啊,秋,我是爲了我們的愛鋌而走險的,爲了我們愛的結晶更好地生存而做出的冒險,我不是一個善於改變的人,但是有你有孩子,我的改變既使會傷痕累累,也要努力堅持下去,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你也會歸來的!因爲,我一直愛着你,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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